廖影姿听著實習生們的趣聞,臉上始終帶著淡淡的笑。良久,她才抿了一口手中的茶,向周圍的幾個姑娘微微點了點頭,起身走進了衛生間。
這又是個黯淡的夜晚,盡管室內燈光不明亮,照樣襯托出了外面的空洞,她洗了洗臉,走到了小窗前,無意間往外一瞥,偏生今晚的月色極美,可再美的月光終究抵不過人心的涼薄。風涼話她听的不少了,可這樣明目張膽的還數首次。
只要稍作留心,人人都可以听懂林欣話里的刻薄,什麼「五指不沾陽春水,含著金湯匙出生,自小嬌生慣養,不是平常人可以比的」話語中看似艷羨,實則句句帶刺。她不斷地暗示自己對方沒有惡意,但還是無法掩飾自己的失落。
此時,外面很應景地傳來了一首悲傷的情歌,可由于距離遠,伴奏的聲音格外弱小,只听得到干嚎的人聲,在空蕩的夜空中,顯得格外刺耳。
是時候回去了,拖得久了,大家勢必會生疑,這樣倒顯得出她的小氣來,她走到鏡子前理了理頭發,看著鏡中的自己,腦海中卻忽然浮現出了另一個人的身影。
她在席間就注意到了那個男人,只是沒想到他會是這樁連環凶殺案的主謀,他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放肆地將腳抬在椅子上,雙手雖被鐐銬緊鎖著,卻很自如地往嘴里扔著花生米。
他似乎並沒有什麼不尋常,一件灰黃的夾克,頭發凌亂,有著附和他身份的潦倒,再怎麼看也就是個落魄男人,並不像傳聞中的那麼凶神惡煞。局里對他似乎也並未多麼重視,警員們只顧著吃喝玩樂,門口甚至連個守衛都沒有。這種匪不像匪,兵不像兵的局面,反倒使她多了一份警惕。
等影姿再次入席時,飯桌上的人數已經不齊整了,敬酒的敬酒,聊天的聊天,還有幾個正被拖拽著往舞台上走。她忽然想到了什麼?再次將目光定格在那個角落,只見局里大膽的兩個姑娘如清和樂平湊了上去,擋住了她的視線。
她露出了一抹笑容,如清對犯人是最好奇的她時常因為影姿是學心理學的而請教她那些罪犯在下手之前是怎麼想的,而影姿總是淡淡地笑道︰「我如果能猜到,與他們在思想上達成一致,就離犯罪不遠了,到時候我一個把持不住,估計下手的就不止他們了。」每每這時,如清總會倒吸一口涼氣︰「人心真是無比陰暗可怕。」
雖然存在危言聳听之嫌,但這並不影響如清的熱情,她拉著樂平悄悄地靠近,由于對方涉案嚴重,她並不準備訪問,只希望能目睹一下真容,她腳步放的很輕,生怕驚擾了對方。
「嘿!」
突如其來的一聲呵斥嚇得兩個小姑娘魂飛魄散,她們一連退了好幾步,如清小臉憋得通紅,她實在氣不過,自己一個警察,卻被罪犯給耍了。她猶豫了一陣,向前邁了一小步,憤憤地罵道︰「暴徒!」
對方仍舊低著頭,只是發出了一聲嗤笑。樂平見狀,立即拉著如清往回走。如清不服氣,還想再做理論,恰巧此時大廳中喧鬧了起來,抬頭往舞台中央一看,趙局已經被推上了舞台。如清立即放下之前的不快,回到了人群中。
伴奏漸漸響起,廖影姿隨眾人一起站了起來。趙局格外偏愛閩南歌曲,從《千千闕歌》到《愛拼才會贏》,再到廖影姿不知道的那些郎情妾意的情歌,趙局一連唱了五六首。雖然歌曲差強人意,但趙局腦殘粉眾多,因此盡管時間長了些,吶喊聲依舊此起彼伏,不絕于耳。
唱完之後,依舊有口哨聲充斥在大廳之中,趙局難以掩飾自己的興奮,拿起話筒,打起了官腔︰「獻丑了,獻丑了,我趙某人算是拋磚引玉,你們年輕人才是今晚的主角,下面我提議讓局里的一枝花廖影姿小姐為大家獻唱。」
「哦!」現場再次響起了尖銳的口哨聲,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了她,其實影姿知道,趙局這般捧自己完全是因為她的家世背景,可是她卻不希望得到這種抬舉,在眾人的目光中她早已羞怯地紅了臉。
「廖大美人快上去,別不給局長面子。」如清直接將她推搡上了舞台,可她並不喜歡這種氛圍,只是呆呆地站在舞台上。
「哎,一個人唱多沒意思,來個小伙,搞個情歌對唱,都主動點啊!要不局長我就唱了。」趙局為化解尷尬,主動替影姿吆喝了起來。
現場傳來了一陣笑聲,在笑聲中局里的青年才俊薛敬走上了舞台。影姿忽然覺得很諷刺,這分明就是關系戶大聚首。薛敬一如往常的扭捏,影姿在這種氣氛之下,與他合唱了一首《你最珍貴》,那捧被來回獻了五六遍的花又回到了她手中。
一曲過後,她將花交給主持人便匆匆下了舞台,她在擁擠的人群中掙扎了好幾番終于走了出來,台上又上去了一對,這一對顯然比她們會渲染氛圍,在台上有親又抱的,引得台下喝彩聲不斷。
趙局再次忙于應付酒局,而今晚最大的貴客,那個瘦削的市長醉酒後走到了別桌。或許是高處不勝寒,旁邊的一些小警察們都不敢叨擾,任憑他獨自哭泣。他嘴里一直不停地念叨著「東亭」,影姿只覺十分耳熟。隨著時間的推移,市長的哭聲漸漸消了下去,他心心念念的「東亭」也被細微的鼾聲所取代。而影姿的目光仍舊停留在他身上,生怕別人察覺到她的刻意,她一直緩慢地向前挪著。
忽然,腳下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她回過頭來,發現自己竟鬼使神差地站在了那個罪犯面前。
她抿了下干澀的嘴唇,睜著大眼打量著面前的男人。
他的指關節修長,夾克下露出紅色的毛線衣,只不過已經開始月兌線了。雖然骯髒污穢,但那雙手絕不屬于一個暴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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