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醫一時還沒有來得及趕到現場。
路明珠檢查過易曉風的創口,少帥的肺部形成的這處貫通傷,失血不多,並沒有生命危險。
少帥所穿的外套、襯衣已經全部被解開和月兌掉,他打著赤膊,仰躺在大茶幾上。
時值深秋,天氣已經涼了。
易曉風還是個正太少年,他的皮膚女敕滑,白皙光潤,他赤果著上身靜靜躺在那里,不時發出一陣陣的咯血咳嗽,同時伴著全身的輕微和。當他打起寒顫來的時候,皮膚上就會冒出許多的雞皮疙瘩來。
路明珠眉頭緊蹙,向著侍立于一旁的韓副官問道︰「派人去催了沒?醫生幾時能趕到?」
這位副官韓大叔乃是久經戰陣之人,生平殺伐無數,早已將這種不輕不重的傷情看得淡了。他覺得這位路小姐略略有點多事,她無事生非,瞎咋呼。韓副官根本就不為少帥的健康白擔心。
饒是如此,念在對方一片好心的份上,韓副官還是笑著答道︰「已經派人去催了!醫生很快就到!」
這位副官韓大叔,卻是個專會哄小孩紙開心的,他有四十多歲的年紀,結過婚,帶過小孩,他十分懂得怎樣去寬慰捉急擔心的小盆友們。
韓大叔回頭向著易家士兵吩咐道︰「給我再派兩個班出去催!一個班沿路去找範大夫!一個班直奔仁愛醫院,再去抓一個最好的洋人外科大夫來!另外,讓仁愛醫院那邊的手術室做好術前準備……器械消毒、藥劑準備、護士和助理醫士什麼的,統統讓他們集合起來,隨時听用!」
其實韓副官根本沒把少帥所受的這傷當回事兒,他這是成心要哄得大家開心,故意夸張行事。
軍閥部隊的風氣一向如此,這樣的舉動落在外人眼里,那就是霸道跋扈擾民,其實,在韓副官自己眼里看來,這不過就是為了貪圖熱鬧和哄得小姑娘開心而已。
易曉風這時因為肺部的創口沒有被縫合,從傷口不斷浸出的血水和組織液在肺部形成了積液,嚴重地阻滯了呼吸運動以及血紅蛋白交換新鮮氧氣的循環機制,他的大腦有些缺氧,四肢末端也出現了供血不足帶來的手足僵冷現象。
大腦的缺血缺氧,令少帥的意識變得有些迷離,各種幻覺開始在眼前閃現出來。
易曉風听到了韓副官做出的瞎指揮,他掙扎著說道︰「不許擾民!但是,可以放開手腳,胡亂折騰折騰那些洋人!」
曉風雖然在英國留洋長大成人,卻有一顆地地道道的中國心,百年來歐美日俄列強對于中國的踐踏和掠奪,比如火燒圓明園什麼的,曉風一想起來就心頭有氣,如今的易家父子手綰著四川督軍府的重大權柄,麾下兵強馬壯,正在春風得意之際。憑著易曉風一腔子的愛國熱血,豈能容得洋鬼子在成都囂張!
在正常的情況下,曉風心里雖然是這樣想著的,卻並不會輕易將敵視洋人的情緒流露出來。此刻,他神智有些不大清楚,于是便放縱了內心深處的熱血沖動,公然下達了這樣一款「可以放手折騰洋人」的少帥令。
一旦有了機會,就借機作踐一下這些老外,這是一件多麼爽快的事情啊!
韓副官聞弦歌而知其雅意,他立即向部下重新頒發了新的命令︰「不許擾民!要低調行事!讓仁愛醫院派出最好的急救小組盡快趕過來……然後!讓醫院方面全員緊急響應,全體做好接收病人的準備。」
路明珠低頭無語,她坐在少帥的身邊,被這一大一小兩個魂淡軍閥氣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曉風的手足逐漸變得冰涼,明珠卻是個專業的護士,她為少帥簡單處置了創口表面之後,便開始動手為他按摩和搓弄著雙手雙腳。
易家少帥原本穿著的一雙皮靴,也被月兌了下來,扔在一邊。
倘若不加以理療刺激按摩的話,這種程度的傷情,很可能為傷者留下些不大不小的後遺癥,在肢體遠離心髒的末端,在缺血和缺氧狀況下,很容易發生微血管和神經末梢組織的壞死。
明珠基于醫護者的職業操守,毫不遲疑的為曉風施以西醫保健理療法。
這一番舉動,落在二十年代受過西方醫理知識科普的四川軍閥士官們眼里,就顯得有點莫名驚悚!
易家父子統領的川軍第二軍,治軍紀律並不算十分嚴謹。
軍中各級士官,有八成以上沒有住進過洋人辦的西醫院,倒有九成九逛過青樓或者窯子。
乍然見到明珠小姐為少帥理療,易家官兵們一個個口水滴滴答答,直勾勾地瞧著,眼珠子都快落下來了。
站在一邊的韓副官和鄧九爺倒是心頭明白,他們一致覺得︰像這樣的事情,壓根就沒必要去向公眾做出解釋。
韓大叔和韭菜大叔都是有閱歷有胸懷的成年漢紙,他們一向不在乎被誤解和被歪曲之類之類的瑣屑。
勞資愛咋地就咋地,圍觀的路人們愛咋想就咋想,勞資根本就不在乎。
不過!有兩個人的想法必須予以格外重視——這兩個人就是花少青和龍家駿。
鄧九材這次成都之行,因為大叔和小姑娘之間存在著那麼大的年齡落差,這位韭菜大叔,他下意識不自覺的默默擔負起了保護和照顧路小姐的責任來。
任憑路人們怎麼胡說八道都可以,但是,絕不能讓花七爺對此心存芥蒂,也不能讓龍家駿對路明珠產生誤解。
花七爺、龍少帥,和路小姐三個人之間的種種糾葛,鄧九材最是清楚不過!
昔日里,路夫人懷里抱著年幼的路家凱南公子,夤夜里徑直闖入丹曲寨子,面見花少青花司令,開門見山地提出要把女兒許配給他……當時,鄧九爺正好在場。
鄧九爺當時就覺得這門親事大大地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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