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吟芳猶不敢置信,緩緩搖頭,目光呆滯,「不……不是這樣的……」
七郎站起來去拉她,被吟芳甩開。她似乎想起什麼,抬起頭問,「你只在上元節那天見過我,是不是,之後我再見的,都是六郎,」
七郎點頭。吟芳沉思片刻,鄭重道,「我第一次見你,確實因你相貌堂堂、年少英俊而心生好感。但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所謂一見鐘情不過是容貌的吸引。你與六郎相貌一般無二,甚至還學他的端儀之態,這和我遇見他有何分別?之後我再見六郎,與他書信往來、志趣相投,這才徹底為他心折。新婚三日愛意深濃,更是超過以往所有。我心中愛的當然是六郎,愛他端正穩健、愛他剛中有柔、愛他忠義耿直、愛他君子風範,而不是只有一面之緣、性情也非我所好的你
七郎不意她說出這番話,心痛難當︰「吟芳,你怎麼能說出如此絕情的話來?我對你的情意哪里比六哥少?」伸手要去握她的肩。
吟芳閃身避開︰「小叔,你不必再說了。我已經嫁給六郎,心里也只念著六郎,請你以後像尊敬大嫂一樣,也對我以禮相待
七郎道︰「我怎麼可能把你當大嫂一樣對待?我忍了這幾個月,快要憋瘋了,我一刻也忍不下去,只想跟你……」
吟芳斥道︰「可我不想跟你有什麼瓜葛。你如果一再糾纏不休,我只有請婆母和大伯、大嫂為我主持公道,到時小叔別怪我不留情面
七郎喝多了酒,雙目赤紅,撕聲道︰「你就這樣跟我劃清界限?好啊,你去啊,你去告訴娘和大哥大嫂,說六哥搶了我的意中人,說我喜歡你,說我要你,你去啊!」
吟芳見和他說不清,撇下他想往外走,被七郎一把摟住,捧著她的臉就要強吻。吟芳拼命掙扎,但她哪比得過七郎力大,糾纏中衣襟也被他扯破。吟芳哭叫道︰「楊七郎!你禽獸不如!這里是祠堂,你就當著列祖列宗和父親兄長的面這樣對我!」
七郎喘著粗氣說︰「那就叫列祖列宗和爹爹評評理,你到底是該歸我,還是該歸六哥!」
窗外偷听的兩人嚇得不輕,急忙繞過門廊欲沖進去救吟芳。跑到門口,卻見石徑那頭二娘扶著楊夫人正往祠堂走來。楊末這下是真的魂都嚇沒了,揚聲喊道︰「啊——娘!你怎麼到這兒來了!」
二娘道︰「末兒,你叫這麼大聲做什麼,耳朵都被你震聾了
楊末上去扶著母親,順便擋住她步伐︰「娘,前面不是有事嗎,您怎麼想到現在來這邊
楊夫人道︰「家里的事反正有你嫂嫂們操持,我也操心不動了。還不都是因為你,最近出了這麼些事,現在你又要離家,兩年都不能回來。我心里悶得很,來找你爹說叨說叨。往常有事,我跟他商量慣了
楊末退後一步繼續擋著她︰「是女兒不更事,讓娘親操心了。反正我是去給爹爹守墓,離家也不遠,娘親不必擔憂
楊夫人搖搖頭,往前走了兩步,忽然听見祠堂里叮啷一聲燭台落地,問楊末︰「有人在里面?」
楊末支吾道︰「啊……可能有吧……好像七哥剛剛進去祭拜來著……」祠堂里沒有遮蔽,只有一個大門,七郎和六嫂勢必無處躲藏,只能拖延時間讓他們盡量不要露出馬腳。
楊夫人推門而入,里面兩人已經分開了,吟芳捂著自己衣領站在一邊,發髻散亂,眼眶紅紅的強忍著眼淚;七郎卻還坐在地下,全然沒有打算掩飾的樣子,手里還握著一截從吟芳身上撕下來的衣料。
二娘看了看兩人,疑惑地問︰「吟芳,你怎麼啦?又哭了?」
「我過來看六郎,一時心中悲傷……」吟芳說著,眼淚沒忍住從頰邊滾下,她連忙擦去,「我沒事的,外面還有事,我先去幫大嫂……」低頭從楊末身邊往外走。
楊夫人沉聲道︰「你站住
吟芳只得站住了。楊夫人走到她面前,把她按在心口的手拿下來,露出被撕破難以蔽體的衣領,脖子和下巴處還有幾個鮮紅的齒痕。她轉頭看了看七郎手里那幾片布條,問︰「你干的好事?還喝酒了?」
七郎昂首答道︰「是
楊夫人舉起手中的拐杖就朝他腦袋上砸下去︰「畜生!她是你嫂嫂!」
她拄的是御賜的龍頭拐杖,包銅瓖金,一拐下去真能要人命。二娘嚇得連忙去勸阻,推了一下,拐杖龍頭落在七郎後背,當即把他砸得趴在地上,他也不動不擋。
楊末推兆言道︰「你幫我攔一下,我去叫我大哥!」飛奔出祠堂,也沒工夫繞路了,提氣縱身直接從圍牆屋頂上翻越過去。
兆言反應也快,立刻撲過去護住七郎︰「夫人且慢!」
他是皇子,楊夫人當然不能連他一起打,收住拐杖道︰「我教訓我兒子,殿下請讓一讓
兆言道︰「七郎自有難言之隱,夫人問清楚緣由再教訓不遲
楊末一口氣翻過好幾間屋頂,直接跑到前廳,楊行乾和大娘正好都在。她也沒空解釋了,從屋上跳下來大喊︰「大哥大嫂,快去祠堂!娘要把七哥打死了!」
大郎、大娘、四娘五娘等都是大驚,急忙放下手里的事趕往祠堂。趕到時七郎正跪在地下,除了剛才那一拐,臉上頭上還挨了好幾下,嘴角邊掛了一點彩。二娘扶著楊夫人替她順氣,兆言和吟芳站在旁邊。吟芳眼淚直流,硬忍著不讓自己哽咽出聲。
這幾日七郎反復糾纏吟芳,不止楊末一人撞見過,見吟芳狼狽的模樣,七郎又把楊夫人氣得這麼狠,妯娌們也大致猜到是東窗事發了。
楊夫人喘過氣來,對七郎道︰「你爹娘、哥哥嫂嫂們,活的死的都在這里了,你有什麼難言之隱只管說出來。我倒要看看有什麼光明正大的理由可以讓你婬辱剛剛過世哥哥的妻室!」
七郎跪在地下,把他先遇見吟芳互生好感、六郎冒充他贏得佳人芳心的事說了一遍,說得一屋子的人都啞口無言面面相覷。末了七郎道︰「六哥臨終前將吟芳托付給我,請母親成全六哥遺志、七郎心願,許我接納迎娶吟芳為妻
楊夫人怒道︰「威迫寡嫂、欺辱亡兄,你還有臉提出這種要求!你眼里有沒有道德倫常!」
七郎爭辯道︰「爹爹與娘親年輕時不羈放曠,外人一樣把你們說得很不堪,爹娘可有在意過?我尚未婚配,吟芳夫婿過世,除了會被那些道貌岸然多管閑事的人指指點點嚼舌根,我們倆在一起有何不可?」
楊夫人道︰「我跟你爹爹兩廂情願,從未妨害過別人,自然不懼人言!你呢?你只顧著自己私欲,婬威逼迫強取豪奪,你有沒有問問吟芳,她願不願意?」
她一手指向吟芳,所有人連同跪著的七郎都向吟芳看過來,吟芳哭得更厲害。
楊夫人放緩語氣道︰「吟芳,你自從嫁來我們家,沒過過幾天好日子,一直在受委屈。這件事你是什麼打算?你心里怎麼想只管說出來,不用怕別人的閑話
吟芳淚流不止,七郎跪在地上滿臉期待地仰頭望她,就盼她點個頭。楊末免不了心疼自己哥哥,過去拉著吟芳袖子小聲問︰「六嫂,你願不願意嫁給我七哥?你別怕,我們家的人才不會為了面子斷送自家人的好姻緣,如果你願意,娘親一定會成全你;如果你不願意,也會為你主持公道,絕不讓你再受委屈
吟芳左右為難,思慮再三,對著楊夫人撲通一聲跪倒︰「婆婆,您別責罰小叔了,千錯萬錯都是吟芳的錯,惹出這些事端害得家宅不寧,我也沒臉再留在楊家。請婆婆原諒媳婦不能代六郎盡孝膝下,允我落發出家,以全名節!」
七郎驚愕地望著她,心中比看到她和六郎卿卿我我更痛︰「你寧可出家做姑子,也不肯嫁給我?」
吟芳淚流滿面,拜伏于地叩首不止。
楊夫人扶起她道︰「你快起來,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好姑娘。快別說什麼削發為尼的氣話了,被六郎在地下知道,該多心疼?他才走了三個月,媳婦就被逼出了家,以後我這個做娘的哪還有臉去見他?你是我們楊家的好媳婦,只要你自己不走,沒人能趕你走
吟芳拭淚道︰「婆婆,可是我……」
楊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對地下面如死灰的七郎道︰「你都听到了?這段時間你不許留在家中,免得再做出什麼沒分寸的事來!跟你妹妹一起去南郊守墓吧,對著你爹爹兄長的墳,想清楚了再回來!」
她轉頭望向供桌中央楊公的牌位,嘆氣道︰「孩兒他爹,你說咱們家這……唉,罷了罷了,改天我再找個清靜的時候來跟你嘮叨轉身由二娘、五娘扶著,攜吟芳一同離開了。
七郎頹然跌坐于地,大娘等婆婆一走,立刻去為他清理臉上傷處。
楊末和兆言兩個小輩縮在一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兆言小聲道︰「這樣也好,有七郎陪著你,不至于你一個人太寂寞
楊末瞪他道︰「誰要這種陪?我不怕寂寞
兆言嘴唇抿了抿,擺出一副正經勸說老氣橫秋的模樣︰「那你好好開解開解你哥哥,別讓他為情所困
楊末不由挑起眉打量他︰「你還懂什麼叫為情所困
兆言像個小大人︰「我懂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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