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姑 第十四章 小重山3

作者 ︰ 時久

宇文徠這段時間忙于接見外國使節和本地政要,兩人又分居不同殿宇,相隔甚遠,他似乎也很自覺地不來楊末面前晃悠,接下來有好幾天沒見到他。(花好田園ml/3/3266/iml)

紅纓常陪她去戶外散心,有時還會到離宮外的山野中漫步,果然這才是對她脾胃的療養之法,一日比一日可見地好了起來。之前燕州下了三四寸厚的大雪,這在洛陽十分少見,楊末早就蠢蠢欲動了。她病體初愈,紅纓這個丫頭管東管西的硬是不許她到雪地里去。眼看著天氣晴好日頭高掛,地上積雪一天比一天少,她心里只盼著自己快點康復,還能趕上最後一波。

有人說這病人自己的求生意志對病愈十分重要,還真有幾分道理。楊末一心只想趕緊好起來出去玩雪,停藥後只過了三四天,當真就活蹦亂跳又是一條好漢了。她對紅纓陪著笑臉說好話讓她放自己出去玩一玩,紅纓只不過是關心她罷了,愁郁病倒纏綿病榻這麼久,好不容易看她歡騰開懷,心里求之不得,假裝猶豫了片刻就答應了。

兩人帶了幾個小宮女內侍去雪地里堆雪人打雪仗。山陽面的雪大半融化,背陰處還積著不少。那幾名宮女內侍年紀尚幼,只有十三四歲,是這兩年剛入選行宮的,還未伺候過君上,沒那麼拘謹刻板,稍微與他們熱絡後就放開了,玩得比楊末還要瘋。

「別說我仗著個子高會武功欺負你們,我跟紅纓兩人一組,你們四人一組,這樣公平了吧?」

小宮女不甘示弱︰「那一會兒殿下如果輸了,可不許說我們以多欺少,到太子殿下那里告狀罰我們。」

楊末做出凶狠模樣瞪她︰「以多欺少?哼!待會兒看誰砸得誰哭爹求饒!」

楊末和紅纓都會武藝,身手利落眼明手快。尤其楊末,不僅練過暗器射箭功夫,打彈弓捉鳥叉魚這些也不在話下,都是她拿手絕活,以往冬天更是只要一落雪就和兆言七郎打個沒完。她手里的小雪球指哪打哪,對面一片哀嚎聲。

那幾個小宮女小太監雖然不如她技藝高超,腦子卻很靈活,還會互相配合使用戰術。其中兩人躲在樹後頭團了個大雪球,另兩人且戰且退佯裝不敵,把楊末引誘到樹邊,埋伏的兩人站在岩石上把碩大的雪球對她當頭砸下。

這一下真砸狠了,蓬地一聲,她整個腦袋都被雪球覆蓋。她甩一甩頭,那雪球團得還挺結實,碎開後仍然有不少干雪粘在她發上臉上,眼楮都睜不開。腦袋一動,雪屑雪塊全落進脖子里,冰得她又叫又笑。

旁邊小宮女戰戰兢兢地開口︰「殿、殿下,奴婢知錯……」

楊末閉著眼扒拉自己臉上的雪︰「錯什麼錯,打個雪仗而已,又不疼又不癢的……哈哈不對,還挺癢的,快來幫我撢撢。」

有人伸手去拂她發上的雪。她眯縫著一只眼,看到面前有個人影離得很近,一伸手正好搭在那人肩上。她抓起一把頭上的雪,揪開那人背後的衣領塞了進去,哈哈大笑︰「叫你們砸我!這滋味好受不好受?」

以前跟兆言一起打雪仗,這是她常玩的把戲,導致兆言一看到她靠近就把領口緊緊捂住。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她當然有應對辦法,扔掉手里雪球對他空手揚了揚,等他卸下警惕松開衣領,她把凍得冰冰涼的手直接伸進他領口里,看這少年像兔子似的一蹦三尺高狂奔而去,自己笑得前仰後合。

塞進去沒听到意料之中的女孩尖叫,她又把雪繼續往下推︰「冰不冰?還不快叫‘饒命’!」

「饒命。」男人笑謔的聲音。

楊末立刻把伸進人家領口里的手縮了回來,他已經幫她把眼楮上的雪擦去,站在面前的不是宇文徠還能是誰。他站的地方地勢比她低,導致比她矮了一截,她還以為是那小個兒的宮女。

宮女和內侍都跪在他身後,那一聲「奴婢知錯」原來是對他說的。她連忙道︰「鬧著玩兒的,你別罰他們。」

宇文徠跨上一步站到她身邊,她立刻從俯視變成只能仰視他。臉上的雪被他用指尖細細拭去,她覺得自己就像個正在剝殼的雞蛋,被他一點點剝開。剝完了,他卻還不放手,雙手捧住她的臉,目光久久流連不去。

楊末不喜歡這麼近地被他盯著瞧,有種無所遁形的不適感。她抬起眼瞼瞄了他一眼,卻發現他的視線並不是與自己對視,而是略向下偏……

她覺察出他的意圖,趔趄退了一步,躲開他向自己俯下來的臉︰「太子殿下!」

宇文徠呼吸一滯,迷思頓消。他直起身轉向跪在地下宮女道︰「都起來吧,太子妃說不罰你們。」

宮女連聲道︰「謝殿下,謝太子妃。」

這樣一岔,方才那股尷尬微妙的氣氛也消于無形。他清清嗓子,問︰「你身子好了嗎,就玩得這樣瘋。」

楊末玩得正開心,胸中好久沒有這樣通透過,又怕身邊下人擔照顧不周的責任,展顏笑道︰「早就好透了!」

宇文徠不知多久沒有見她這樣燦爛開懷地大笑了,看得失神︰「末……穎坤,我真希望你天天都能這麼高興。」

她慢慢斂起笑容,不易察覺地撇了撇嘴。

他自嘲地笑道︰「我知道,你看不見我自然就開心,連病都好得快。」

她臉上徹底沒笑容了︰「殿下不是無事閑逛到這里來的吧?」

「是有一事找你,听你宮里的人指引到這兒。看你打個雪仗都能玩得這麼開心,這件事你肯定也喜歡。」他解釋道,「南京往西南百里外有一處白馬圍場,佔地千畝。我們鮮卑的祖先以游牧為生,往年父親巡幸這里都要去圍獵祭祀。你想不想去?」

楊末一听到打獵就被勾起興致。這種縱馬射獵的游樂她當然喜歡,可惜洛陽周圍少山林,吳朝的文人貴客也不好此道,從來沒有盡興過,哪像北國圍獵動輒數千人,氣勢猶如征戰。但想到出行肯定要和他同入同出,又別別扭扭的不太樂意︰「我去干嗎?」

宇文徠道︰「我對打獵一事不如父親熱衷,去那里只為主持祭祀。你到了那邊愛玩什麼,自顧去玩。」

這麼一說她已經心動,臉上卻還正兒八經地繃著︰「殿下去哪兒我不都得隨行。」

宇文徠看她答應就放心了︰「雪一化衣服都弄濕了,快回去換了吧,別又著涼。」

楊末看他背後衣領也濕漉漉的,那麼一大團雪全被塞進衣服里,可有他好受的,居然還若無其事地說了這麼久。她做了壞事心虛,低頭胡亂行了個禮︰「殿下也是。」帶著同樣心虛膽顫的小宮女們飛快逃竄。

隔了兩日,太子行轅就從行宮出發前往白馬圍場,路上要走三天。宇文徠倒是細心體貼,單闢了一輛車讓楊末乘坐,自己騎馬,免去朝夕相對之擾。

楊末只帶了紅纓一個婢女在身邊服侍。她前幾日瘋過了頭,大病初愈的身子骨還是有些受不住,一路上車馬搖搖晃晃又無事可做,大半時間都用來休息睡覺。

紅纓覺得反常︰「小姐,你是不是睡得太多了?我怎麼就睡不著。」

楊末睡眼惺忪︰「你又沒得病。過幾天還要騎馬打獵,這麼好的機會如果體力不支錯過就太可惜了,我得趁現在好好養養神。」

紅纓埋怨道︰「你一直睡覺都沒人跟我說話。」

楊末伸了個懶腰,翻身又要入睡。紅纓突然心中一動,壓低聲音問︰「小姐,昨天我伺候你沐浴,看你腰上都長肉了。你這幾天特別容易累還貪睡,是不是有啦?」

楊末已經睡得朦朦朧朧,被她一句話嚇醒了,騰地坐起︰「瞎說什麼,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

「前段時間大夫天天為我診脈,要是有異狀會看不出來?」

「不到一個月,脈象還診不出來吧?而且你怎麼知道他有沒有隱瞞,我看他給你開的藥都是性質溫平的補藥,所以你拖了那麼久才好。」

楊末一想到那可能性渾身發寒,如果她有了宇文徠的孩子,難道要叫爹爹外公?那她真是祭拜追思都沒臉了。她穩住心神道︰「別杞人憂天,再過七八日就是信期,到時候就知道了。」

紅纓在耳邊嘟嘟囔囔,她的心緒也跟著搖擺不定。到了第三天下午,似乎有人來把紅纓叫下車去,終于听不到她聒噪了。

楊末一覺睡到天黑、車停下才醒,睜眼發現是宇文徠抱著自己下車,她迷迷糊糊地問︰「到了嗎?紅纓人呢?」

一片雪花落在她額頭上,他把裹在她身上的披風兜帽往她臉上一蓋,答非所問︰「下雪了。」

四周一篇漆黑,被兜帽一遮更是不見半點光亮。獵場也有行營驛館,雖不比離宮華美精致,但也不至于連個燈火都不見。遠處有寒風破空的呼嘯,忽然一陣清脆的鈴聲傳來,她悚然一驚︰「這是什麼地方?放我下來我自己能走。」

宇文徠對她的要求視若無睹,謔道︰「生個病怎麼還長胖了,上次抱你沒這麼沉的。」

他步子跨得很大,不一會兒好像進了房屋,門扉開啟時卻吱嘎作響。他把她放在一處比地面略高的地方,她伸手一模,是張木板簡榻,上頭只鋪了一層薄褥。

黑暗中听見他的腳步聲遠離,她抬高聲音追問︰「你到底把我帶到什麼地方了?」

嗤的一聲輕響,一縷火光劃破黑暗,照見他半側面龐。他打著火鐮,彎腰下去引燃地下的柴火,火焰升高逐漸照亮屋內四壁。

蓬門茅頂,矮榻火塘,檐下陶鈴,竟然是他們初遇時被困山中借宿的那座茅屋。

楊末臉色沉郁︰「你帶我來這兒干什麼?」

宇文徠不答,只說︰「離開洛陽回上京途中,我又到這里走了一趟,找到這間茅屋,派人留下看護修繕,所以過了三年它還能維持原樣,一點都沒變。」

明著說去圍場狩獵,路上把人支開,一聲不響就把她帶到這荒山野嶺來了。她諷刺道︰「所以殿下今天是想來重溫舊夢的?」

他坐在火塘邊,抬頭對她一笑,神色坦然︰「是啊。我多想再回到剛遇見你的時候,什麼都還沒發生,我們彼此傾心不問來處,哪怕只有一天、一晚上也好。」

作者有話要說︰作者好像得了沒存稿現碼就話癆病,過年還有5天,剩下的好像5章寫不完的樣子,腫模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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