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賈赦托賈珍給樂善郡王傳話,不日便收到回音。
賈珍親跑了一趟榮國府,只傳一句話︰「豹子家里丟東西了,敢問何人盜走
賈赦皺眉道︰「豹子居于山穴,貓頭鷹棲身林木,遠目不及,豈能知道?此其一也。其二,豹子都砸了貓頭鷹的窩了,貓頭鷹豈能再幫豹子?當貓頭鷹沒脾氣麼?」
賈珍再糊涂也知道大約這不是什麼和好的話,方欲再勸幾句,就听門吏來報,宮里來人了。二人忙迎了出去,原來是皇後身邊得力的徐公公親來傳旨,明日召榮國公之女賈迎春入宮。
徐公公笑容滿面,望著賈赦道︰「貴小姐明日不用太早,皇後當留小姐午膳
賈赦笑得臉上都快掉褶子了,忙送上一個大大的茶錢荷包,又打探可有什麼避諱或是需謹慎之處,皇後是何性情,末了還偷偷問大約何時能回來。
徐公公笑道︰「皇後慈和得很,听聞貴小姐性情嫻淑、人品貴重,特招來一見,國公爺很不必擔心,必好生送回
賈赦大喜,連聲道謝,又托他照看一二,親送出府門。
徐公公回宮稟皇後道︰「老奴看著,榮國公斷無送女入宮之意。特問老奴賈小姐何時回家呢
皇後聞言沉吟片刻︰「你如何說的?」
徐公公遂細細描繪一番,道︰「老奴才說必好生送回,榮國公喜上眉梢,絕非作偽。听聞那家賣頑器的‘集巧堂’便是榮國公特為賈小姐備下的嫁妝
皇後笑道︰「可是賣跳棋、撲克等物的那家?」
徐公公笑道︰「正是。想必賈小姐愛這些
皇後點頭︰「如此最好遂命取一副集巧堂的檀木跳棋來,卻不尋對手,只自己與自己下。下了許久,乃使人請賢德妃娘娘來下跳棋。有女官答應一聲,才出去,皇後忽然問︰「賈氏當真在避孕?」
徐公公回道︰「千真萬確
皇後親將朱紅色棋子一一列好,又命徐公公放回對面的黃色棋子。
不多時元春來了。皇後笑道︰「這頑意兒是你娘家出的,咱們來頑會子解悶兒可好?」
元春笑道︰「替娘娘解悶兒乃是妾之幸也乃挑了綠色棋子,二人就頑起來。
這頭賈赦把迎春找來,不曾遮掩,將自己托姜武當中間人,同聖人如此這般交易說了一遍,倒唬了迎春一跳。
賈赦裝沒看見,叮囑道︰「明日你打扮得爽利些入宮去,只依禮行事,娘娘贊你便謙虛幾句,問你話只管照實說。她一國之母定然有本事不冷場的,故此若她不說話你只管裝斯文。若問你覺得宮中如何,什麼話便宜好听只管一氣兒堆砌上
迎春道︰「那卻俗了
賈赦道︰「越俗越好,是個人便能听出在恭維便是
迎春略思忖一會子便明白了,連連點頭應是。
賈赦忙說︰「聊別的可不許俗,不然她回頭贊你不好尋詞兒
迎春「噗哧」一聲笑了︰「很不必,女子無才便是德
賈赦哼道︰「那是無能的男人說的,你爹我可能耐的很
迎春又道︰「爹爹替聖人獻上良計,只換這個,豈不是……」
賈赦大笑︰「你爹怎能吃虧!須知咱們府里之前名聲並不好,你爹我又是個混的,你太太你也知道。如慢慢經營你的名聲得費多少事兒!這多便宜,聖人、皇後親下諭嘉獎你,誰還敢說你半個不是。況我一直有功,聖人卻不褒獎,他比我更難受
迎春驚問︰「聖人為何不褒獎?」
賈赦笑道︰「一來你爹出的多是餿主意,二來他如要褒獎,國公都給了,難不成還封王爺麼?他封了我也不敢要啊。唯有升我實職位。那個你爹哪里肯
見迎春要問究竟,賈赦干脆直道︰「上朝這種事實在太難為你爹了。起不來床!」
迎春忍俊不禁︰「爹可虧了
賈赦搖頭道︰「才不虧。人人都知道紅燒肉好吃,你拿去喂兔子可看他吃不吃!」
迎春實忍不得了,拿帕子掩著口只管笑。
賈赦替她添上茶︰「可笑累了?先潤潤再接著笑可好?」
迎春愈發笑的厲害。
待她笑好了,賈赦忽然問︰「兵書讀的如何了?」
迎春一愣,咬著唇低下頭。
「你猜那孩子棋學得如何了?」
半晌,迎春苦笑︰「十年磨一劍,豈能朝夕速成
賈赦點頭︰「明白就好。這會子跟你提什麼門第、家風、婆母、妯娌,你縱听得進去、未必在乎,只怕悉數忍了也是肯的。然你又為了什麼肯忍這些呢?這些並不好忍的。若要忍了這些,必得有大大的好處才行,否則豈非連老本都虧了?那大大的好處是何物,是否真有那麼好,你自想清楚。我信你
迎春低低點頭不言語。
賈赦遂揭過,又說︰「明日皇後大約會使你見見你大姐姐。你告訴她,就說我說的,讓她只需安分,日子只能越來越好,不可能不越來越好
迎春點頭應了,當夜深思了大半宿。
次日巳時兩刻,迎春入宮,果然大方得體。皇後拉著她的手連聲夸獎,見她溫柔恬靜,才情也不俗,又擺明了不願入宮,心中暗自點頭。一時下了回跳棋,又賜一同用午膳。聖人雖不曾親見,也使戴權親來了一趟。後果然見了元春一面,迎春依她父親的話說了。元春本是靈透人,乃求伯父照料自己父母,迎春只道「姐姐放心」。回來時聖人皇後都下旨嘉獎,四六駢文讓誦讀的小太監念了好久,不要錢的官方贊譽堆成山,挺值錢的古代高級工藝品也十幾箱子,比元春過年送回來的那些多了數倍。倒不曾見太後。
賈母只當迎春讓聖人看上了,雖臉上不顯,卻將迎春喚去細細詢問,又好生摩挲了一番,從自己私庫里尋了好幾樣壓箱底的好東西給她。迎春想起她爹說,「不論誰給你什麼好東西只管接著,不要白不要」,抿嘴兒一笑,忙謝過祖母,倒沒推辭。賈母心中愈發篤定了。
迎春出宮後,皇後問徐公公︰「我三哥之長子年方十七,你看這位賈迎春如何?」
徐公公忙道︰「娘娘,萬萬不可。榮國府已有了一位賢德妃,若與後家聯姻,于兩家皆太顯
皇後嘆道︰「聖人顯見要重用小賈大人了,姜大人與齊大人交好,齊大人乃是從榮國府出來的。我怕他們家讓旁人籠絡了去她得替兒子著想。
徐公公道︰「娘娘,老奴看著,姜大人與齊大人熟識已久,齊大人起初只不過一秀才,乃榮國公一手提攜的。這兩位大人卻是不好算計。不如避開的好,且由了旁人去
皇後聞言方按下心思。
數日後賈璉也得了一封老長的四六駢文贊譽,賈赦反倒不明就里。因如今人人皆知齊周同姜文交好,也不繞圈子了,特跑去問姜文。
姜文笑道︰「你可好生謝我罷。浩之的折子上去了,聖人大驚大喜,忙去他們營里看,可震了老半日呢。卻是我在旁稟道,賈恩侯生無大志,唯愛子女如痴。聖人險些要你家賈琮當皇子侍讀,我忙攔了,道賈琮與你一般散漫
賈赦大喜,連聲道謝。又說請他吃頓好的。
姜文擺手道︰「很不必。今日你既送上門來,我也不能放你便這麼去了乃命人取來一大摞紙,上頭滿滿當當全是字。
賈赦頭大如斗︰「這個跟小齊商量去,我看著眼暈
「小齊忙的跟什麼似的姜文只管將那些在案上鋪開來,乃各色朝務流程,瞞怨道,「都是你起的頭,後頭全我們做事
賈赦哼道︰「我說姜雋之,聖人付你幾份俸祿?這是御史台干的活麼?你代庖越俎!這個最要不得!你入了閣再干這些不行麼?聖人這是坑你呢
姜文苦笑︰「我如何不知?偏如今內閣多是老聖人的人。聖人也是無可奈何
賈赦正色道︰「名不正則言不順,責權利不分明乃管理大忌也。聖人若非要你來干也不是不行,只將此事歸派去某處衙門,調你上該衙門去管著。況你有幾個腦袋?你一日多少時辰?這些分明該給各部自做自己那一份,交上頭審核才對。聖人只管讓他們去做,他們憑什麼不做?做不好聖人正好換人特麼的古代各種紊亂啊,皇帝一句話想怎麼來就怎麼來……「如今你一個御史頭頭干這個卻不行的。不論你過去干過多少,今後切切不可了。否則,亂頭一開,今後可沒法處置了
姜文頭一回見他如此肅然,倒沉思起來。許久方問︰「依著你,何處衙門好呢?」
賈赦咧嘴道︰「我哪里知道?要不就丟給禮部。橫豎他們平日里不顯
「禮部?全然不搭姜文心說這些果然不該問他。
賈赦撇了他一眼︰「我想起來一個很爛俗的題目,叫做豬是怎麼死的
姜文一愣︰「自然是屠夫屠的
「錯,豬是笨死的賈赦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一件新差使,與各部皆不搭,聖人說歸哪部管便歸哪部管
言罷趁姜文還在琢磨,拿起腳來一溜煙兒逃了。待姜文想起另一件事問他,這廝連根頭發絲兒都沒剩下。恨得姜文磨牙,心說你真當爺拿你沒法子麼?跑得了初一跑不了十五,跑得了老子跑不了兒子!
他也立時換衣服進宮去,如此這般告了一狀。末了對聖人說︰「不是微臣小氣,這廝也忒憊懶了些。他起的頭兒,臣只問問罷了,又不曾將那些全丟給他,他竟借臣走神的功夫溜了!」
他一壁說,聖人一壁笑,待他說完聖人早笑得動不得。笑完道︰「朕今日悶的很,可笑了一回。既如此,橫豎戶部有了齊周,朕看比賈璉能干多了。調賈璉去御史台,這事兒歸他了
姜文一愣︰「陛下,御史台肅正綱紀、掌監察之事……做此事不甚妥啊
聖人笑道︰「賈璉他老子不是說了,朕說歸誰管便歸誰管麼?讓他兒子歸你管,你詐他時候方便些,朕許你公報私仇
姜文喜上眉梢︰「聖人英明!萬歲萬萬歲!」
作者有話要說︰我發現姜文的戲份貌似比小齊還多==大綱里面明明沒他多少事的……這是搶戲的節奏啊——
鳴謝以下單位和個人嗷,真心太破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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