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賈母果然使人接了史湘雲來。
賈母本讓鳳姐兒替她單獨收拾一個院子。因如今姑娘們都在東大院住著,那邊上的小院子唯有東小院,賈母嫌棄那是趙周二位姨娘住過的。偏另一處附近的院子乃是璉鳳原先在南北寬夾道那邊的院子,已是讓賈赦請來的六位女先生住了,每日姑娘們去上學。如此便讓將她安置在後廊先頭李紈住的屋子了,每日也同姑娘們一道上學。
賈赦來的那個時代,學校里頭課程一直滿滿當當,故此他讓給姑娘們安排的課程也是上午四節下午兩節,跟天朝小學生一樣,絲毫不覺得太多。史湘雲才上兩日便覺得累,借故去賈母院子里耗了半日。去尋寶玉,誰知外院不讓姑娘們過去。寶玉下了學也只來賈母處請安,又因功課太多,回外頭做功課去了,直到晚飯才回賈母處,用了晚飯又回去了。故此湘雲無聊的緊,沒人陪她頑兒,次日老老實實又去上學。
因得了黛玉的提醒,賈赦故意使人盯著她身邊的人。果然听一個嬤嬤使勁兒慫恿湘雲去討迎春的好,偏湘雲不半個字不听,待眾人如常,反是同黛玉更親近些。賈赦想著他們也翻不動什麼浪頭,只讓盯著那嬤嬤便是。
過了幾日,果有宮使來宣旨晉封元春為貴妃,特特點明「榮國公賈赦之從女賈元春」字樣,又賜下各色禮品,賈赦領著頭領旨謝恩。
賈母見賈赦面上毫無失望神色,心中犯疑。姐妹倆若同時入宮,一個位居貴妃之位,另一個想起來怕是不容易的。
王夫人徒然興了起來,立時面上都有了光彩,呼喊著預備入宮謝恩。一時又使了金釧兒去賬房,要領進宮打點的茶錢。賬房自然不給,說是沒有這一項。
王夫人怒氣沖沖去賈母處哭道︰「娘娘如今替我們府上掙足了臉面,已是貴妃了!難道連茶錢都不替她出了?她在宮里可如何過的下去!」
賈母也覺得迎春入宮怕也不及元春得寵了,便喚鴛鴦親請賈赦,道︰「就說我的話,公賬上須得有娘娘宮中的打點銀錢
等了半日鴛鴦回來,臉上有幾分尷尬︰「大老爺只說了一個字︰窮
賈母大怒,正欲發作,偏前頭賈政使人來催,要先入宮去,只得暫忍了。
本來聖旨上寫的是賈赦的名頭,應該他領著頭去謝恩的,賈赦懶得,打個擦邊球只道不去也使得。待他們謝恩回來,賈母又使人來喚他。
賈赦正在編寫初級物理教材,煩得很,老大不高興的過去。
賈母正坐在椅子上,見他進來,讓撤下人問︰「二丫頭可還入宮不入?」
賈赦就是一愣︰「迎春入宮干嘛?」
賈母奇道︰「可不是你說的,聖人看上二丫頭了?」
賈赦也奇了︰「我何時說過這話!我這正替迎兒找婆家呢忽然想起貌似自己是說過「王爺不如聖人大」之類的話,難不成那個時候這老太太就誤會了?可別瞎說了什麼!趕忙問︰「您老沒跟旁人說什麼吧!我只說讓聖人皇後替迎兒褒獎撐腰,一家子兩個女兒在宮里豈不浪費?」心里只覺好笑,想必史家嬤嬤慫恿湘雲討好迎春便是因為這個。只不知是保齡侯的意思還是他家太太的意思。
賈母大為失望。「沒見識!兩個女兒在宮里才好互相扶持!」
賈赦連連搖頭︰「如今什麼時局?今上並非貪花的皇帝,宮里有娘娘一個足矣。迎兒我自有安排
賈母見他說得篤定,倒又有幾分搖擺了。乃說︰「娘娘在宮中不易,府里需有些支撐才是
賈赦笑了︰「若非府里支持,你當這個貴妃輪得到她?若不是新近兩個宮妃有孕,皇後著急使人先佔了貴妃位置,哪里有我們家的份
賈母驚問︰「兩個宮妃有孕?娘娘似不知道!」
賈赦忙說︰「萬萬莫告訴她,捱不捱的到三個月還兩說呢!」本來就是爺信口雌黃的,宮里有沒有女人揣包子爺怎麼可能知道……「況這次娘娘晉升本是因為我們家上進了一個方子,雖是進給的太醫院,聖人如何不知是榮國府的功勞?」
賈母冷哼道︰「罷了,此次乃是老二家的求了甄家,甄家求了太後,方得來的
賈赦嗤笑道︰「二太太不會讓人家給糊弄了吧。咱們家娘娘無半點功勞,皇後能答應這麼一個高位給她?聖人能隨便答應?凡事都得論個理字。人家有孕的沒升她憑什麼升的?若家里無有大功,太後平白無故的能替一個無功妃子升上貴妃那位置?換了您老是皇後,您怎麼服眾呢?」
賈母听著倒也有理。想了一會子,又說︰「娘娘如今升了位,開銷只怕愈發大了,府里需每月送些銀錢進去
賈赦搖頭道︰「那只怕她永遠不用懷上龍嗣了。家里有錢有勢,宮里份位夠高,誰敢讓她生龍子?老太太,我都連實職都不敢要!咱們家唯有璉兒在朝中有實權,偏他還是個年輕的;又沒有銀錢送入宮去;皇後才安心呢。忘了告訴老太太,這回是皇後親向聖人提的。萬莫讓什麼人哄騙了,以為是太後提的,不關太後的事橫豎你們也不可能去尋皇後跟太後對質。
賈母思忖了一會兒,問他︰「你怎麼知道的?」
賈赦道︰「姜文那廝特親來告訴我的
姜文從二十年前便是聖人心月復謀士,此事盡人皆知。賈母听他喚姜文作「那廝」,又听說賈璉入御史台便是姜文親調去的,倒是信了。又說︰「你若同姜大人要好,可托他拉扯拉扯你弟弟。可憐見的,一大把年紀,還在個從五品上
賈赦扯了扯嘴角︰「他又不是權臣,如今內閣都讓老聖人的人把持著。得等他們慢慢奪回來、或是老聖人漸漸老了,才是我們的時代
他方才那句話本是晃點賈母的,偏賈母听了他在外頭的吩咐,反倒以為有何深意了。許久方長嘆一聲,這個她已然無力左右的兒子早投了聖人,老聖人只怕也漸老了。後漸漸止了與甄家等老親的來往,此為後話。
賈赦回去方想起來還有個謝恩折子要寫,自然又請黛玉當了槍手。
不日湘雲果然回去了,她倒是歡喜得很——榮府里的女先生留的功課委實太多了。
保齡侯夫人听說元春晉了貴妃,也知道迎春大約不會入宮了。如今賈家外頭瞧著唯有一個賈璉,許多人都打听到賈璉常捧了一大捆冊子回家尋他老子去。榮國公這聖人「隱謀」之號漸漸出來了。可惜他們家舊年不敢輕舉妄動,錯過了交好的時機。那時候誰能知道,才一年多功夫聖人便穩了這許多。此番倒是讓黛玉猜對了。
又過了幾日,賈赦終于做好了幾個物理實驗裝置。什麼特別光滑的漢白玉台子、帶光滑漢白玉輪子的小車、水晶凹凸透鏡、銀球震擺什麼的。趁著這日家學休沐,賈赦領著幾個男孩子在大江胡同的書房里做實驗,那里環境能使人放松。果是賈環對這些尤其感興趣,賈琮次之,寶玉也覺得有趣,唯有年齡最小、按理說好奇心最強的賈蘭,雖也覺得有趣,仿佛不是很想知道為什麼的樣子。賈赦心中暗嘆,難道這就是天生的文科生麼?遂決定等編好了物理教材,漸漸開始教這些孩子物理知識,以賈小環為重點培育對象。芳齡十歲的賈環小朋友從此被他伯父帶往了一去不回的理科男之路,此為後話。
賈赦領著四個男孩子才回到府里,門房送信來,說是姜文忽然邀他明日去打台球。因著有了賈璉和齊周兩個中間人,賈赦有日子沒跟姜文踫頭了,許多事想問問他。
姜文近日一直忙著朝務流程之事,其實他過去御史台只為了追回舊年那些國庫欠銀,他本人性情活潑,不拘于俗,倒是不太合適御史台的。好在他早晚入閣,各處混個臉熟也沒錯。
二人踫了面,賈赦便「騰」的拉高了警戒線。今兒姜武沒來!這兩兄弟若有事要瞞著對方,必然不是什麼好事。
姜文只說被賈赦坑的太忙,今日且歇著。賈赦抱怨自己替他背了黑鍋,兩個人互相損著斗台球。
斗著斗著,姜文忽然說︰「還抱怨聖人撬走小齊。你家里不是有了更好的文書相公麼?」
賈赦一直防著他呢,一听就知道是說黛玉,哼道︰「小齊是賬房好不?況我家近日沒添文書相公啊
「偏你近日送來的幾封折子一封好似一封姜文一壁打球一壁笑道,「莫告訴我那是你寫的
賈赦翻了個大白眼子︰「少說風涼話,我哪會寫什麼四六駢文。一直都是文書上寫了我抄的
姜文贊道︰「好文章!」想了想,「是了,你從前也不曾寫這些。恩侯,這等人才放在你府上當文書委實可惜,不如你去問問,是哪位先生代筆的,可有功名?」
賈赦「且」了一聲︰「你當我傻麼?你都說這個人好了,我回去問問,自己好生重用一桿子擊了兩個球入穴。「剛撬走我一個人,還想打主意,想都別想
姜文後又套了他半日的話,偏半分不曾套出來,只得悻悻而去。
賈赦樂呵呵回去將文書上的人理了一遍,又讓各處加強保密。姜文是個不容易死心的,且讓他使力氣查一個根本沒有的人去!
因迎春及笄的日子將近了,鳳姐兒知道公公打心眼子里疼這個小姑子,親忙忙碌碌四處打點。賈璉如今早知妹夫日後也是自己仕途的助力,乃問他老子,要不要將迎春記在邢夫人名下。
賈赦擺手道︰「很不必。計較嫡庶的人家規矩必然嚴的緊,我可不讓迎兒去受那委屈。若不計較這個,又何須弄那麼一場呢?迎兒就是姨娘生的又如何?我就這一個寶貝閨女。小瞧她的不會來求娶,求了我也不給。你且等著,管保不在乎的比在乎的多海了去了
果然,迎春及笄這信兒一放出去,京里頭多少暗地里打主意的。如今世人皆知賈姜齊三家交好。齊周與姜氏兄弟俱為聖人心月復;賈璉入朝不足一年便調了兩處衙門,每到一處都弄出一個大動靜,都是聖人親點的。只要聖人不倒,這三家前途無量。迎春又有聖人與皇後親下旨褒獎,她堂姐還才升了貴妃,榮國公愛女之意更是早透露出去了。
一時邢夫人鳳姐兒日日有接不完的帖子請她們各處賞花游園。聖人如今有六位皇子,除了後家,其余五位皇子的母家個個都露出求娶迎春的意思,更不提諸多欲倒戈或是欲做牆頭草的權貴。最多的仍是聖人本營中的各家,「隱謀」之號本是從他們當中傳出去的。好在賈赦先告訴邢夫人,迎春的婚事由他一人做主,莫胡亂應了人家什麼。鳳姐兒愈發不敢亂應了。
榮府謀劃著,迎春及笄禮之正賓請的姜武之妻鄒氏,贊者乃是齊周太太梁氏,擯者為程林幼女程蘭靜。唯有贊禮,原欲請戶部尚書鄭松之妻,偏姜武力薦昌齡郡主。
賈赦便問︰「昌齡郡主的大兒子是怎麼個情況?」
姜武道︰「在翰林院呢,編了五六年的書了,是個明白人
听這調子賈赦便知道此人有抱負,偏他們家沒什麼實權,听著是皇親國戚,其實不好尋門路。
賈赦又問︰「你那小師弟……日後志向如何?」
姜武道︰「是個踏實的,有時候也活潑。自幼隨家父讀書,已有了舉人功名。我父親讓他再讀幾年書,等兩科再考進士。我瞧他志向不輕,道是要做個好官,不論大小。大官好做、好官難當
賈赦猜只怕昌齡郡馬莫鯤本也是個有抱負的,卻因故不曾施展,才將幼子送入姜老爺子門下。這倒也不錯,只要他們家對自己閨女好,助他們在朝廷佔一席之地有何不可?說到底,這跟林如海將女兒托與自己一般無二。
一面想著,姜武忽然問︰「你可將二姑娘說通了?」
賈赦慨然道︰「自打讀了那幾本兵書她便明白了。她道,十年磨一劍,豈能朝夕速成。後來皇後召見,我將與聖人的交易直言與她。從宮中回來,迎兒倒似忽然長大了許多,跟變了個人似的想必皇後和宮中所見所聞使她感慨良多。賈赦又何嘗不想孩子永遠單純快樂呢?只是她的年紀到了,便該知道這些事了。「等她及笄一過,我便預備與她說些朝堂之事了
姜武點頭。莫瑜來日是要在朝廷上博些功名的。雖是想著賈赦能給他不小的助力,如迎春自己也能相助自然更好了。
賈赦欲約郡馬莫鯤一會,姜武忙拍胸脯打包票,只管包在自己身上。
兩個人才商議定,姜文忽然走了進來,笑的跟撿了一大箱金子似的。「那江南綁匪從李總督之圍剿中逃月兌;李衙內倒是尋著了,原來是被賣去了一處小縣城的花樓,因無人信他是兩江總督之子,委實吃了不少苦
賈赦與姜武面面相覷,半晌,賈赦道︰「吃了不少苦……不會是那個意思吧……」
姜武忽然哈哈大笑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咳咳,低調,都低調……河蟹爬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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