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門就這麼打開了,一陣風吹過,窗欞古藤上的樹葉被吹的嘩嘩作響,龍胤空抬腳邁了進去。
上官婉兒緊隨其後,踏著輕盈的步伐走了進去,這里她已經來過無數回了,相當的熟悉,而且每次來的時候,總感覺心情相當的愉悅。
這間書屋比上官家任何一間書房都要小,也看不出有多精致,但給人的感覺卻很不一般。
也許是因為年代太過久遠,書桌上的紙張已經有些發黃了,桌腳的漆也已經掉的差不多了,看起來有些斑駁。
書桌上有紙、有磨、有硯,卻唯獨沒有筆,書桌的一角有一本泛黃的書頁攤開在那里,上面密密麻麻的寫滿了文字,看樣子應該是手札之類的東西。
仔細看去,那本子上的字很特別,不,不應該說是特別,應該說是難看才對。
細長的筆畫,瘦長的字體,歪歪扭扭的行文,看起來很吃力,連剛啟蒙的孩子寫的字都不如。
書桌的後面是一整面牆的書櫃,櫃子上累得滿滿的都是書,其中一格里還放滿了圖紙。
桌旁的牆上也掛了一副圖紙,很大的一副,上面有密密麻麻的線條,穿來接去,龍胤空只看了兩眼就覺得腦袋發暈。
這里的光線很好,可是窗欞已經被古藤纏住了,那光線來自哪里?
原來是從屋頂上傳來的,只見屋頂上有一個兩尺見方的地方,沒有鋪上瓦片,而是瓖的玻璃。
天光從玻璃照射進來,剛好照射在書桌上,讓整個房間都顯得亮堂堂的。
書桌的一腳墊了一小塊磚頭,想來之前這里墊的,就是龍門陣的陣法圖了!
「這間屋子的擺設。我一件也沒動過,除了桌腳的小磚塊。」上官婉兒道。
「這間書房看起來已經有些年頭了。」龍胤空環顧一圈之後道。
「這是我家第四百八十二代家主的私人書房,當年的時候可是任何人都不許進來的。」上官婉兒解釋道。
「第四百八十二代家主?那是五百多年前了。」龍胤空驚訝道。
「沒錯,還好這里的桌椅櫥櫃都是用數百年的鐵木做成的,要不然早就腐朽了。」
「這里的書都是經過特殊處理的,雖然年代已經這麼久了,但除了有一點泛黃之外,完好如初,我時常會到這里來翻閱。」
「上官家的貯書之術應該算是世上最好的了,看藏書樓里還有許多千年前的藏書就知道了。」龍胤空肯定道。
上官婉兒走到西牆邊。掀開牆上的帷幕,露出里面的一幅圖來。
那是一幅輿圖,龍胤空一眼就看了出來。上面描繪的應該是五百年前的天下格局,用筆精細,各個要塞上也做了詳細的標注。
「這幅圖是家主手書,除了那本手札之外,是留存下來的最完整的一樣東西了。」上官婉兒道。
「一般來說。上官家的家主之物,都會在其仙逝以後,存放在先賢閣中,但是這一代的家主卻很是不同。」
「族譜中只記錄了一個‘上官鳳’的名字,別的,什麼都沒有記載。先賢閣里更是什麼都沒有存放,我也是在手札上看到她的名字,才知道這間書屋的主人也曾是一代家主。」
龍胤空翻看了一下放在桌角的手札。在扉頁上看到了「上官鳳」三個字,說是楷體又不夠工整,說是草體也不是那麼回事。
「這位家主,倒是很特別。」龍胤空只好用特別來形容她。
上官婉兒抿嘴一笑,直言不諱道︰「也許就是因為寫的字太難看了。所以沒有留下多余的文本。」
「她這種筆法,究竟是怎麼寫成的呢?這里好像沒有筆。」龍胤空皺眉道。
「她用的不是狼毫筆。而是鵝毛筆,所以寫出來的字才會這樣的細。」上官婉兒道。
「鵝毛筆?是了,那些洋人好像就喜歡用這樣的筆寫東西。」
「太子殿下見過洋人?」上官婉兒好奇道。
「靖宇時常跟他們做生意,有時我也會跟著去看看,知己知彼,才能……」說到這里突然意識到什麼,閉嘴不語。
上官婉兒一笑,但心里卻翻起了驚濤駭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原來他的野心竟這樣的大,居然對大陸那邊的國家也有想法!
但她是不會說破的,只好一笑而過,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現,接著道︰「說起來這一代家主很是特別,她不是像爺爺那樣一出生就在上官家,水到渠成的成為家主。」
「她是在年近六十的時候突然出現的,當時的上官家,正為了家主之位爭斗不休,她出現以後,以雷霆手段制住眾人,將他們紛紛趕出了京城。」
「這就是京城中只許上官家嫡系一脈居住的開端,我們一家人應該就是她的後代。」
雖是輕描淡寫的幾句話,但龍胤空能夠想象當年那名女子所使得雷霆手段,是怎樣的驚心動魄。
任何朝代的更替,都會伴隨著流血事件的發生,家族的更替也是如此,更何況上官家的家業並不比一個國家少,那位女子一定用了非常手段,否則那些人也不會乖乖的就離開京城的。
「還有家中大部分的家規,也都是她規定的。」上官婉兒補充道。
「看來這位家主,很有遠見啊,要是沒有她當年的強制措施,上官家就不是現在的上官家了。」龍胤空道。
「沒錯,沒有她,上官家可能真的就不復存在了,當年的那場家主爭奪之戰,差一點就毀了上官家的家底。」
「說來還真是慶幸,要是沒有她,我哪里會有現在這樣富足的閑適的日子過?」
龍胤空隨手翻閱著那本手札,隨口道︰「即便上官家不是現在的上官家,你不也還是你嗎?」
這話是什麼意思?上官婉兒一時沒有弄明白。
龍胤空看著手札上極難辨認的文字,看著看著突然皺了眉頭,好像在想什麼事情一樣。
「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上官婉兒好奇道。
「沒什麼。總覺得這字好像在哪里見過一般,熟悉的很。」
「怎麼可能呢?她存世的文字都在這間書屋里了,連先賢閣里都沒有她的手書,太子怎麼可能會看到呢?」
「也許是我多心了吧。」龍胤空隨意道,此事揭過不提。
「這麼說來,那龍門陣的陣法圖,就是她用來墊牆角的了?」龍胤空問道。
「是的,當時也是機緣巧合,我在這里研究星象之學,不小心將圖紙弄掉在地上。撿圖紙的時候無意中瞥見的,當時只是好奇好好的桌子怎麼會少了一個角,還用折疊的圖紙墊著。就一時好奇,抽出來看了看。」
「誰知道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我記得大哥曾跟我說起過龍門陣,也曾在藏書樓翻看過一些文獻。知道一個大概,當時一眼就看出,用來墊桌腳的,就是失傳已久的龍門陣。」
「但那圖也是殘缺不全,只能看到一個大概,我就參照著僅有的那些文獻。加上自己的理解,琢磨了一個多月,還真被我看出了一點端倪。」
「于是我就按照陣法圖上所標明的。七七四十九個大陣,九九八十一個小陣,自己填了些進去,倒還相得益彰,成了體統。也算得上是歪打正著了吧。」上官婉兒說道。
「我是真沒想到你還有這樣的才能,那天在軍營。還真是讓我刮目相看。」龍胤空坦白道。
「我干的出其不意的事情還少嗎?就說怡香樓,世上有幾個女子會開青樓的?」上官婉兒笑道。
「也是,你總是那麼與眾不同。」龍胤空定定的看著她道。
上官婉兒被他看得很不自在,慢慢把臉轉到一邊,想到那日晚間的御空飛行,那間破土地廟,還有空字營的相救,臉上浮現了可疑的紅雲。
龍胤空沒想到自己不過是多看了她兩眼,她就開始害羞起來,不過,她害羞的樣子,很好看!
上官婉兒大窘,瞥見掛在那里的輿圖,趕快轉移了話題,道︰「這幅圖看起來很精細的樣子。」
龍胤空也走過去,細細觀賞起來,「沒錯,你看這里,這里,還有這里,還用不同顏色的線標注了,連河寬、深度和風向都標的一清二楚,就算是當年的秦老將軍,都不一定能做到如此精細。」
「這圖上標注的內容,都是行軍打仗時不得不注意的地方,非親身帶過兵、打過仗的人,決計畫不出來!」他肯定道。
突然,電光火石之間,好像有什麼東西劃過腦海︰五百年前的上官家主;女人;帶兵打仗;莫名失蹤;難看的字體!
「我知道為什麼看那字那麼熟悉了!」他突然道。
看到上官婉兒疑惑的神情,他解釋道︰「那字體我是真見過,就在我生辰那日,清姨送來的龍泉劍的上,刻了一樣字體的‘問情’兩個字。」
「所以呢?龍泉劍不是媧皇的佩劍嗎,上面怎麼會有……你是說,上官鳳就是……」
「沒錯,上官家第四百八十二代家主上官鳳就是五百多年前莫名失蹤的媧皇!」龍胤空肯定道。
「可是,這也太離奇了吧?」上官婉兒還是難以置信。
「時間上那麼巧,上官鳳出現的時候跟媧皇失蹤的時間正好對上,何況還有那字體,除了媧皇本人,誰還敢在她的佩劍上胡亂刻字?」
上官婉兒徹底驚呆在那里,原來五百年前,那名驚才艷絕,差一點就一統天下的女皇,竟是自己的祖先!
「世人都說你是媧皇轉世,原來,你真的是她的後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