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無痕一行人離去之後,李威癱坐在地上,不由想起年輕時候的種種,忍不住悲從中來。
自己從一個小小農戶之子,成為這世上最強盛的國家的一部尚書,中間付出了多少,又舍棄了多少,只有他自己知道。
猶記得那年杏花微雨,十里長橋邊,不經意間邂逅的那位不屬于人見的精靈女子。
她那樣明媚的笑臉,瞬間就讓他的心沉淪了,而她也對自己心有好感,她喜歡他的才華橫溢。
在那樣浪漫柔媚的季節里,遇到這樣一位絕代的佳人,是他前半生難得的福氣。
年輕、晨光、微雨、浪漫,大抵是這些促成了這一對才相識的男女陷入了愛情之中的吧?
老天爺對他不薄,這樣的如花美眷,當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偏偏被他李威遇見了。
可是她的身份到底還是低了一些,只不過是察哈爾部落王女身邊的侍女。
但即便是王女本人,當時的李威也不會在意的,只因他好不容易來到京城,他的人生應該在這里閃耀輝煌,察哈爾不過是個邊疆部族罷了。
可是愛情這東西向來是沒什麼道理的,總會讓人請不自己,難以自拔,兩人雙雙墜入愛河。
他想著,等他高中以後,娶上一名侯門千金,到時候再納她為妾,如此就是兩全其美了。
可是偏偏天不遂人願,不久之後。她珠胎暗結,竟然有了身孕了!
她還特意跑過來告訴自己,她的真名其實叫察哈爾蘭珠,她就是察哈爾部落的王女!
李威當時听到這句話的時候。心里的震驚是可想而知的,但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先把她打發走了,他要好好的想想。
當是時,正是他人生中最關鍵的時刻,他費盡千辛萬苦,好不容易搭上了威北侯這條線。
自己的母親生下自己之後曾經改嫁給駐守在兗州的靖山侯,可是靖山侯很早之前就去世了,他的生母帶著異父的妹妹過的也很艱難。
于是他有了一個主意,打著已故靖山侯之子的名義。前去威北侯府拜見。
他雖沒有過過錦衣玉食、榮華富貴的日子。但到底還是飽讀詩書。談吐不俗,很快就贏得了威北侯的贊賞。
後來威北侯話里話外還透露出想要自己當他女婿的意思,他當然是不勝欣喜的。
他當時心里就樂開了花。有了這樣一個老丈人在背後撐腰,別說是今次的科考,就是將來在仕途上也會一帆風順的。
那幾日,他也是頗為得意的,娶了威北侯的女兒之後再納她為妾,到時候他李威美人權勢就都有了。
就在他沉浸在自己的美夢中的時候,她竟然告訴自己她懷孕了,而且,她居然是察哈爾部落的王女!
她的身份,注定是不能與人為妾的。要是讓威北侯知道自己和她的關系,也會唾棄自己的。
不行,不能讓她毀了自己好不容易得來的前程!李威如是想,他一邊安撫著她,一邊瞞著威北侯府那邊。
她竟然叫自己跟她回察哈爾!雖然有她這個王女在,自己也一定會過上錦衣玉食的生活,可是他一個大男人如何能受得了呢?
要在女人的庇護下過活,李威不願意,況且他這麼多年的努力眼看著就要成功了,他舍不得。
于是他狠心舍棄了懷有他親身骨肉的她,把她趕了出去,還說了很多不能挽回的話。
直到今日他都記得她趴在門外痛哭流涕,傷心絕望的樣子,幾次他都想開門讓她進來,但最後還是忍住了。
不久之後外面就沒有動靜了,等他打開門的時候,她已經離去了。
她是個很堅強的女子,他知道這一次他是徹底的傷了她的心,她再也不會回來了。
也好,就讓她走吧,他們各自奔著自己的前程而去,她身為王女,自然不會有人會為難她的。
這一段感情,原本就不應該發生的,它本身就是個錯誤,自己這是在撥亂反正。
至于她月復中的孩子,她既然已經離自己而去了,那個孩子應該也沒有了來到這個世上的可能了,他強迫自己不去想。
後來,他如願娶了威北侯的女兒,成了侯府的乘龍快婿,雖然妻子不是威北侯的嫡女,但有了威北侯做靠山,他的日子一樣好過起來。
這些年來他一直伏低做小,汲汲營營,好不容易混到了吏部尚書的職務,眼看著就可以榮耀歸老了,沒想到風光這麼多年以後,卻落得這樣的下場!
想想還真不如當初跟著她去察哈爾呢,以她對自己用情之深,到時候整個察哈爾還不是他說了算!
況且在他心目中,真正愛的人還是她,家中的那位悍妻,他從頭到尾就沒有喜歡過。
是以剛剛他才會有那樣的感慨,可沒想到的是,就在他那幾句話剛說完就見一片寒光閃過,緊接著就是一陣尖銳的疼痛感從肋下傳來。
他滿臉不可置信的神色抬起頭來,看著眼前這位平日里對他溫言軟語的索索姑娘。
平日里低眉順目的她,今日卻像是瘋了一般,眼楮睜得老大,眼神中含著無限的恨意,似乎要把自己生吞活剝了一般。
李威被她的眼神震懾到了,緩緩的低下了頭,看著沒柄而入的小刀,雙眉緊促,眼楮里滿是疑惑。
此時此刻,是依索索這一輩子心情最激蕩的時候,眼看著自己辛苦多年尋找的仇人就在自己眼前,自己也給了他一刀,但是心卻痛的無以復加。
天哪,這些天到底發生了什麼?自己的入幕之賓,竟然就是自己的親生父親!
他不緊毀了母親,還再一次的摧毀了自己!想到這里依索索的恨意就更深了。
可是怪得了誰呢?是她自己主動獻媚的,老天爺啊,你是不是瞎了眼!依索索在心里吶喊。
難怪查遍了那幾位可疑人員都沒有找到線索,原來罪魁禍首一直都在自己身邊。
李威看著她目眥欲裂的眼神,看著看著,突然把她和數十年前的那名女子的臉重合在了一起。
他的心里翻起了驚濤駭浪,他像看見鬼一樣的表情看著她,連連後退。
依索索卻嫵媚的笑了,不同于往日的和順,而是非常的邪魅,一步一步的向他逼近。
「你知道我是誰嗎?我叫依索索,我母親名叫察哈爾蘭珠。」
依索索輕描淡寫的一句話確讓李威從地上一躍而起,不小心牽動到傷口,又再一次的摔倒。
「她當年不是已經走了嗎,怎麼可能還留著那個孩子?」李威額頭冒出冷汗,臉色蒼白道。
依索索見他摔倒,走上前去一腳踏在他胸上,道︰「虧得我娘為了你,一個人離開整個部落,在草堆旁生下我,之後又受了那麼多的苦難。」
「連帶著我也從小就生活在地獄之中,都是因為你!」依索索突然激動起來,一把將他身上的小刀拔了出來。
「你不是常常問我這把刀是做什麼的嗎?今天我就告訴你,這把刀,就是用來取你性命的!」依索索說著就沖了上去。
李威听說她當年為了生下自己的骨肉居然月兌離了部落的消息之後,十分的震驚。
像他這樣把權勢地位看得這樣重的人,是沒有辦法理解會有人為了分文不值的愛情而拋棄所有的,更何況當時她已經離開他了。
就在他愣神的時候,依索索又是一刀下去,這一次直接扎在了他的胸口。
他張口欲乎,依索索見狀立刻點了他的啞穴,他一時動憚不得,只得仰躺在地上。
「你知不知道這些年來我是怎麼過的?我學得一身的本是,習得了煙波功,就是為了有朝一日回來找你尋仇的。」
「沒想到你卻以這樣的方式出現在了我眼前,我有那麼多的機會可以殺你,都被錯過了。」
「若不是你自己說出來,我可能永遠都不知道你的身份,原來你就是那個負心漢,父親!」
這一聲「父親」叫的撕心裂肺,卻冰寒無比,是咬著牙叫出來的。
「母親已經等了你很多年了,你還是下去陪她去吧,不,你即便死了也見不到她了,她死後會上天的,而你,只會墮入十八層地獄!」
依索索高高的舉起了手中的匕首,狠狠的扎了下去!
樓中的暗衛們趕到的時候,整個屋子里都彌漫了一股濃重的血腥味,揮之不去。
四下查訪之後,卻發現屋中躺了兩個倒在血泊中的人,一個是太子殿下遍尋無果的李威,還有一位,是樓中的紅牌依索索。
他們二人的露水故事,樓中的人多多少少知道一些,但現在兩人都不明不白的死在了這里,倒是叫人好生模不著頭腦。
但無論如何,樓中發生命案都是會影響生意的,他們也都是常年過著刀口舌忝血的生活,因此倒也鎮靜,熟門熟路的處理了現場,將那兩人的尸體悄悄運了出去。
李威他們還要交到太子殿下手中,至于依索索,他們還真沒想好要交給人。
算了,反正兩人是死在一處的,干脆一起交上去好了,他們做好決定之後,分頭行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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