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瑤迦乍和父親分別十分不舍,途中經常躲起來一人哭泣,孫不二見狀只會搖頭嘆息,這安慰人的擔子便壓在謝曜肩上。
這日,三人渡過黃河,來到陝西。夜里沒有找到投宿的客棧,便撿了柴枝,靠在大石頭下生火取暖。謝曜去林子里捉了兩條兔子,殺了一只正在剝皮,程瑤迦一眼看見,登時驚叫一聲,背過身去。
謝曜知道女孩子家總是這樣,笑了笑道︰「你連殺兔子都這般害怕,以後再有向鴻飛、黃河四鬼那樣的惡人尋來,豈不是直接投降了?」
程瑤迦半晌才道︰「我……我也不想,但看著總忍不住憐憫。」她頓了頓,忽然轉過身,望著謝曜腳下另一只兔子,道︰「謝師兄,這只兔子你就不要殺了,給我罷。」
「你喜歡就抱去,只不過今晚你就吃不到兔肉,要挨餓。」
程瑤迦聞言柳眉一蹙,卻還是點點頭︰「我能忍得。」
謝曜搖了搖頭嘆氣,提著兔子耳朵扔給她,說︰「你切記,師父倘若教你拳腳功夫,你可千萬別漏怯。倘若以後出招軟綿綿、嬌滴滴,豈不是給全真教抹面子麼?」程瑤迦又蹙起眉頭,頷首稱是。
話雖如此,謝曜也不過意在提點,到了晚上烤熟兔子,先分了一半給孫不二,又將另一半留給程瑤迦,他自己則擰了個兔頭砸吧砸吧味兒。
三人圍著火堆,天書早在孫不二和程瑤迦不注意的時候變回了《三字經》,謝曜模了模手上的天書,忽然對孫不二道︰「師父,咱重陽宮有書看麼?」
孫不二愣了一下,道︰「怎麼突然這樣問?」
謝曜扯了個謊,笑道︰「我為人愚魯,但有句話說的好,書猶藥也,善讀之可以醫愚。這一天沒有書看,我就渾身不得勁!」
孫不二聞言微微含笑,她道家門派本就是修身養性,《道德經》《列子》《莊子》這些書籍更是滾瓜爛熟。
「你有這樣的心態很好。重陽宮內有藏經閣,內里藏書之多皆是我全真教歷年教法,你什麼時候要看,得了我手令都可以去。但只能在一樓,二樓、三樓決不可去,否則有性命之虞。」
謝曜頓了頓,問︰「為什麼?」
孫不二卻避而不談了,只給謝曜和程瑤迦說了點全真教教規,讓他們謹記遵守。
如此一路無話。這一天到了樊川,已是終南山的所在,漢初開國大將樊噲曾食邑于此,因而得名。沿途岡巒回繞,松柏森映,水田蔬圃連綿其間,宛然有江南景色。謝曜跟著孫不二取山邊小徑上山,路上踫到好些身穿道袍的道士,都和謝曜差不多年歲,這些人便是另外六子的徒弟。
全真教由王重陽首創,乃創教祖師。孫不二等七子是他親傳弟子,為第二代,謝曜、程瑤迦等為七子門徒,屬第三代,和這些來來往往的小道士們正屬同輩。
眾小道見了孫不二都有禮的彎腰稱呼孫師叔,有幾個膽大的還向程瑤迦連連看去,程瑤迦一路上頭也不敢抬。
三人一路上山,行了一個多時辰,過金蓮閣、日月岩、抱子岩,再行了半個時辰山路,總算來到一極大的圓坪前,四周群山環抱,山腳下有座大池,水波映月,銀光閃閃,而重陽宮寶殿正建在水池之後。
階梯上忽然走下來一名小道,對孫不二行了一禮,說︰「孫師叔,你可回來了,譚師伯正要和你商量今年除夕大較之事。」
原來全真派中自王重陽傳下來的門規,每年除夕前三日,門下弟子大較武功,考查這一年來各人的進境,謝曜和程瑤迦入門正巧,還有半月便是較藝之期。
孫不二頷首道︰「正好,我也要去給他見見我新收弟子。」說罷,轉頭對謝曜和程瑤迦說︰「他是你們丘師伯的二弟子,尹志平尹師兄。」
程瑤迦低頭稱呼一聲,謝曜卻抬眼打量此人,心想長得倒是一派正氣,卻不知日後怎做出那樣的勾當。
尹志平被他直勾勾看的不耐,皺了皺眉道︰「這位師弟,可是我臉上有甚麼東西麼?」謝曜回過神,笑了笑道︰「那倒沒有,只是尹師兄長的像極了我認識的一位故人。」
尹志平問︰「噢?還有這等事?敢問那位和我相似的兄台叫什麼名字?」
謝曜心下一轉,順口胡謅道︰「姓範,名銀介。」
尹志平客氣的笑了笑︰「還望日後請師弟引見引見。」謝曜額角一抽,干笑道︰「山高水長,有緣定會相見!」
孫不二見謝曜第一次和門人說話便如此有禮,對謝曜更是歡喜。領了謝、程二人去寶殿和譚處端會面。譚處端在全真七子中排名第二,號稱長真子,但他的武功卻是平平,而掌教馬鈺對于道家心法看重,是以武功遠不如長春子丘處機、玉陽子王處一。劉處玄、郝大通的武功也都和譚處端不相上下。
譚處端召集眾道士,替謝曜和程瑤迦吊見,當下命二人向孫不二正式行了拜師之禮。
晚飯過後,兩小道士分別領謝曜和程瑤迦回各自睡房,謝曜忙了一天洗了個澡,又練了會兒九陰神爪和螺旋九影的心法,便倒頭睡下。次日清晨,有人叩叩叩門,謝曜翻身下床,大喇喇的去開門,哪知門外站著的竟是程瑤迦。
程瑤迦見他衣衫不整,頓時霞飛滿面,轉過身交著雙手,道︰「謝師兄,師父讓我們去後山練武啦。」
「好,你稍等,我馬上就來。」謝曜搓了搓手,也有些不好意思,他轉身穿好衣服,拍了拍天書,輕聲道︰「喂,等會兒我就借機去藏經閣,你終于不用再睡了。」
天書自從掉崖以來精神氣一天比一天弱,有時候甚至一連幾日沒有聲息。謝曜念在他的作用,自不敢將他放任不管。
「……真的?那實在太好了。」天書有氣無力的說了句,便再也不答。
謝曜忽然听到他的語氣微微一愣,心下覺得有些怪異,可是哪里怪異他也說不上。想著程瑤迦還在門外等他,也不久留,漱了漱口便跟隨而去。
兩人來到後山,孫不二遠遠坐在一塊岩石上等他們。
謝曜只見她閉著雙眼,也不知是打盹兒還是練功。程瑤迦問︰「謝師兄,師父是睡著了麼?」
謝曜也不好作答,只道︰「我們不要打擾師父,就在這等著。」
兩人找了塊干淨的地方坐下,程瑤迦支著下巴小憩,謝曜則全神貫注的看著孫不二的打坐姿勢。只見孫不二脊背筆直,但卻並無強撐之意,反而十分自然。謝曜這些年打坐雖也是盤膝,但時間久了,總覺腰酸,想來是沒有人教過打坐姿勢的緣故。
又過了兩個時辰,孫不二倏然睜開雙眼,眼里精光一現,漸漸趨于平和。謝曜「咦」了一聲,走過去問︰「師父,你這是練的什麼功夫?可要教我和師妹?」
孫不二微微含笑問︰「你觀察了兩個時辰,看出什麼沒有?」
謝曜想了想,道︰「別的看不出,但這姿態自然,比起我以前練功的動作不知妙多少。」
「嗯,這是我全真教的基本內功心法。講究道法自然,心無雜念。謝曜,我有四句話,你務必記住︰思定則情忘,體虛則氣運,心死則神活,陽盛則陰消。」
謝曜念了幾遍,問︰「這心法甚麼時候練最為合適?」
孫不二搖了搖頭︰「我才說過道法自然,你吃飯可以練,睡覺可以練,行走時、呼吸間,只要你想,無時無刻都合適。」
謝曜被她一語驚醒,恍然道︰「不錯,只要自己想練,甚麼時候都可以。」他轉而一想自己這麼多年只知道挑晚上,挑地點,卻沒想到這最根本的「自然」二字。
孫不二又道︰「練功之前,必須腦中空明澄澈,沒一絲思慮。然後斂身側臥,鼻息綿綿,魂不內蕩,神不外游。」她接著又給謝曜傳授了呼吸運氣之法、靜坐斂慮之術。謝曜新觸模到練習心法,好不欣喜,朝孫不二拜了一拜︰「多謝師父指點。」
程瑤迦本在一旁小睡,乍一听到謝曜說話,忙站起身,略有的迷糊的看看兩人。孫不二搖搖頭,說︰「你們這段時間先將心法熟練,日後我再教你們全真劍法、陣法、步法、掌法。」
程瑤迦听到這些不禁蹙了蹙眉,謝曜一拍她肩,道︰「師妹,打起精神,你若想家,將這些學會立刻就能回去。」程瑤迦想說自己並不是因為想家,但囁嚅了下嘴唇,又將話吞進肚里。
師徒三人在後山練了整天,謝曜覺大有裨益,全真教心法不愧是天下武學正宗,謝曜又是開心又是顧慮。他體內本有九陰真經的心法內功,就怕兩功相抗,日後壓制不住走火入魔那可就糟了。
謝曜拍拍腦門兒,將此事甩在腦後。他向孫不二要了手令,便直奔藏經閣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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