霄漢[射雕神雕] 第68章 破雲出月

作者 ︰ 宴行危

謝曜當下便和六怪一同前往桃花島,途徑漢口,轉走水路,謝曜害怕易容工具在船上沒得買,事先在鎮上買了一大堆,放在天書的袋子里。他夜里回房睡覺再將易容除下,白天讓天書再給他裝扮,連續幾日,都沒有被人發現。

六怪因為謝曜仗義相救的緣故,對他十分禮待。謝曜雖然面目丑陋,但每每出言總是深的幾人歡喜。例如韓寶駒愛馬,他便投其所好,經常說起各種名馬好馬的典故特征,而全金發喜愛精打細算,又生性詼諧,謝曜與他竟很合得來。謝曜從前與其他幾位師父都不甚相熟,有的連話也沒有說過,更因為柯鎮惡的關系,連帶著對除了朱聰外的人都沒有好感,如今大家聚在船頭天南地北暢聊,他才發現人與人相處遠不能憑第一面印象,就連柯鎮惡,也不是他以前所想的那般「神憎鬼厭」。縱然他們各有各的性格,但也將恩是恩、仇是仇,看的分明。

「範大夫,船頭風大,你進艙里來罷。」謝曜本在沉思,听見這話回頭一瞧,卻是柯鎮惡。

柯鎮惡手拄鐵杖,面頰削腮,臉色灰撲撲地,頭發披散,任誰也不會覺得他好看。但謝曜卻驀然呆了呆,他這才記起,印象中的柯鎮惡一直都是這般,不論什麼情況,脊背始終挺直,就像他那不肯變更的倔脾氣。

謝曜心中想到,月兌口就問︰「柯大俠,你這一生可做過甚麼錯事?」

柯鎮惡被他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問的一愣,隨即走上前,將鐵杖往船板上重重一頓︰「錯就是錯,對就是對,不知道範大夫對‘錯’字怎生理解?但柯某人一不殺人越貨,二不賣國通敵,活了大半輩子,自覺沒做錯任何!」

只有問心無愧的人才敢將這番話說得擲地有聲。謝曜聞言不禁怔忪,于柯鎮惡而言,即使他腦筋閉塞,性情暴躁,嘴巴總是出言傷人,但恩怨分明,不阿諛權貴,不欺凌弱小,他身上那股勁,卻是很多人未必達到的。

謝曜愣了片刻,問︰「倘若柯大俠因一時沖動,誤會旁人,又算不算錯?」

柯鎮惡顯然沒想到謝曜會這樣問,他噎了半晌,竟不知如何作答。他半晌才道︰「那要看被誤會之人怎麼想!我若真冤枉了他,那到底是我不是,他若要讓我認錯,我便給他賠不是罷。」

謝曜微微一笑,又道︰「萬一你誤會的那人是個三歲小兒怎辦?」

柯鎮惡一听這話,只當是謝曜拿他尋開心,哼了一聲道︰「範大夫這是問的甚麼話?我柯某一把年紀難道還有心去誣陷一三歲小兒麼?」

謝曜笑道︰「柯大俠你莫要生氣,這自是不會。」他頓了頓,接著嘆了口氣道︰「我若是那三歲小兒,也倒不覺那是錯了。」

「哦?此話怎講?」

謝曜道︰「凡事有因必有果,既然是誤會,那便是雙方互相的問題。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若有錯,也是都有錯。」

柯鎮惡「嗯」了一聲,道︰「這話倒不假。」

兩人正準備再聊片刻,艙中韓小瑩忽然奔出,高聲道︰「大哥!靖兒來信了!」

謝曜和柯鎮惡同時一驚,紛紛搶進船艙,柯鎮惡忙問︰「靖兒怎會知道我們所在?」

韓寶駒答道︰「這信原本寄往嘉興,但信到嘉興的時候咱們剛走,好在大哥你給賭坊老板透露了咱們路線,這不,他不僅把信給咱們寄來了,還讓你記著回去還賭債。」柯鎮惡聞言略不好意思,他當時在嘉興賭錢輸光了,那老板攔住他不要他走,他這才把路線報出,說等回去就補還。

「那靖兒信上寫了甚麼?」

韓寶駒搖了搖頭︰「不知道,二哥拿著信就傻啦!」說著朝朱聰一指。謝曜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朱聰正捏著一頁信紙雙手發顫,淚盈于眶。

他心下一震,隱約猜到郭靖在信中內容。

全金發上前問︰「二哥,那信上到底說了何事?你不說,咱們也不大識字,可不是憋死咱們麼?」

朱聰被這話一提醒,才回過神來,將信紙緩緩疊好,放進袖中,滄然道︰「小曜……他還活著!」

謝曜乍然听見那稱呼,竟忍不住身形一晃,好在他站在角落並無人發現。

韓寶駒和韓小瑩對望一眼,皆是不可置信,韓寶駒追問道︰「二哥?當年你跳崖的徒弟還活著?」

朱聰嘆了口氣,點頭道︰「不僅活著,他這兩年在南帝一燈大師座下,練就了一身好武藝。」朱聰說到此處又是感慨,又是欣慰。

柯鎮惡卻皺了皺眉道︰「你是他師父,他怎能再拜別人為師?縱使一燈大師乃武林當世高人,若沒得你應允,他擅自飛往高枝,這便是是大逆不道!」

朱聰擺了擺手,面色苦郁,嘆聲道︰「大哥你莫再說了,只要小曜還活著,拜誰為師我都不會阻攔。」

謝曜听到這句,竟忍不住雙目澀然,他何德何能有運氣拜朱聰為師!雖然一燈大師教他一陽指,但他從未和一燈大師有師徒之禮,說起來,他只需給朱聰稟明孫不二一事。

「更何況……」

柯鎮惡見他話留一半,很是奇怪道︰「更何況甚麼?」

「更何況當年是我等冤枉了他啊!」朱聰此言一出,忍不住雙目泛紅,「他跳崖之後我便已然後悔,幸好他還活著,否則我江南七怪豈不是落個罵名。」

眾人都不由驚訝道︰「這是怎麼回事?」

當下朱聰便將謝曜所學不是九陰白骨爪,而是九陰神爪的事情澄清,末了道︰「靖兒已經學會《九陰真經》,他這才記起當年小曜使的是九陰神爪。而上次他和小曜相遇,兩人也稟明一切。」朱聰嘆了口氣,又道︰「當初若是我等細想,便會發現是冤枉了他。小曜每日都和他媽媽在一起,晚上便和我一起練功,單獨時間少之又少,怎會和梅超風有所交集?然則,梅超風知道小曜是我徒弟,我們又殺了他的夫君,怎會好心的教他練武!」

謝曜靠在牆壁上,听朱聰細細分析,也恍然過來。其實,當時他只要願意想,肯定有辦法洗月兌自己的罪名,但是他想不清,于是只能用極端的方式報復這所有愛他的人。

朱聰說完,所有人都緘默無言。

韓小瑩忽然細聲問︰「可是,他從哪兒得來的《九陰真經》?」朱聰搖了搖頭,道︰「便不說小曜,就連靖兒,我們也不知道他從哪學的《九陰真經》啊。」

因緣際會,運氣奇遇,他們遇不上,不代表所有人都遇不上。

柯鎮惡此時表情尤為復雜,他不知怎的,忽然想起方才和範大夫所聊話題,正是關于誤會的問題,但只不過謝曜是不是也像那「三歲小兒」般設想,就難說了。他從前對謝曜總是含有偏見,柯鎮惡極喜歡江湖人光明磊落的脾氣,謝曜少時投機取巧偷奸耍滑是他極為不喜的,他愛恨強烈,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韓寶駒這時問︰「那信上還說甚麼了?」

朱聰又將謝曜替郭靖治傷的事情說了,忽然皺眉,神色隱有怒氣︰「靖兒的一個義弟楊康,失手殺了歐陽鋒的佷子,卻將其罪名推在小曜頭上,他讓我們踫見小曜給他提醒此事,千萬不要和歐陽鋒踫面。」

謝曜以為自己听錯了,趕緊回想那日情景,他的確和楊康有過交手。如此一來,被嫁禍殺人,竟是真的。

全金發搓了搓手,攏攏袖口道︰「我們如何得知他在何處?」

「他已來嘉興尋我等,說是……說是要來道歉賠禮。」朱聰說罷,蹙眉道︰「哎,可惜我們已經離開嘉興了。」

韓小瑩這時忽然想到一事,雙眼一亮,大聲道︰「不!那日……那日在江州救我人,說不定就是小曜!」

明明是做的好事,但謝曜依舊忍不住心下一顫,竟不希望自己被發覺。

朱聰倏然站起︰「七妹?你確定?」

韓小瑩道︰「你們忘了嗎?我曾說過,他點穴的手法和二哥很像。若小曜真的來找我我們,去嘉興必定過江州,那日之人是他無疑。可惜……他走了。」

「他不走,留下來又與我們說甚麼?」南希仁難得開口,但他每每開口,總是一針見血。

眾人心下一想,是了,他們當初苦苦相逼,謝曜不得不滿懷委屈跳崖,沒有一個人肯听他分辨。他們應當慶幸謝曜不計前嫌,沒有與他們反目成仇,反而默默相助。但在那樣的情況下相見,只有相顧無言。

柯鎮惡此時忽然道︰「但不知幾年來,他成了甚麼性子。」

朱聰看向他,問︰「大哥,你希望他成甚麼性子?」謝曜和柯鎮惡素來不和,是幾人心知肚明的,柯鎮惡是長輩,脾氣永遠不改,而謝曜也太調皮不化,幾人也沒辦法。

柯鎮惡道︰「管他甚麼性子,與我何干?」朱聰一听,心知柯鎮惡還是對謝曜無甚好感,不禁喚道︰「大哥!」

「其實甚麼性子僅僅幾面是看不出的。」

眾人聞言一愣,皆轉頭向謝曜看去。

謝曜輕輕咳了咳,上前道︰「方才听諸位談事,也听出一二。在下一個外人,不好相言,只是這與人相處的道理,卻懂得一些,但不知當不當講。」

柯鎮惡抬手道︰「範大夫,但講無妨。」

「恕在下斗膽問一句,諸位見到範某長相,可有人願意上前來找範某當朋友,暢飲三杯?」

眾人都無人回答,只有朱聰道︰「素昧平生,誰也不會多事。」

謝曜點頭道︰「是了,諸位不認得在下之前,誰也不知道在下的性格。就算我等同行七日,也不能真正模清對方脾性。但即使不知,也沒有出口角可對?」

他這話說完,朱聰率先明白過來,不由得一笑︰「範大夫說的不錯,不管性格如何,不管長相如何,合得來便是朋友,至于其他,一概不理。」謝曜頷首笑道︰「正是。大家口中的那位朋友,既然肯出手相助,那決不想傷害諸位,也許對諸位也再不是少年心思,反而更加敬重。」

「既然如此,那他為甚麼不肯留下?為甚麼不肯與我相認?」

謝曜心里發苦,道︰「留不留下,相不相認,有何分別?」說到此處,懸崖之上的事情紛至沓來,那股意氣忽然又涌上心頭,謝曜倏然轉身往船艙外走去︰「還望再見,能留具全尸!」

六人聞言皆是大驚,柯鎮惡身形一晃,「咚」的一下呆坐在椅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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