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他和她的第一次正面交鋒。
林晚和連年再次回到亭中的時候,連碧默默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呆呆地遙望著琴師蘇夜,而蘇夜一副自顧自彈的模樣,仿佛置身度外。
在連年看來眼前就是一副琴師專心撫琴,妹妹痴痴聆听琴音的場景,可林晚一眼就看出了兩人之間微妙的端倪。
看來連碧踫了冷釘子,而蘇夜顯然心情極度不佳卻不得不忍耐著,林晚瞟了一眼他招牌式的冷眸心里那個美啊。
來不及收斂面上的暗自得意,與正抬眼的蘇夜對視了個正著,林晚生理反應一般迅速低頭避開眼眸,余光中瞥見那人唇邊的嘲諷笑意。
這一下午的琴藝教學貌似皆大歡喜收場,實則幾家歡喜幾家愁。
連碧似乎心不在焉地,也沒留哥哥用晚飯,倒是可憐兮兮地拉著林晚不讓走。
她倒是早已做好心里準備了,她現在是連碧繼續糾纏蘇夜的精神支柱,她可得源源不斷地為她提供精神力量啊。
連碧竹筒倒豆子的幾下就把剛剛她和蘇夜單獨相處的情景描繪給了林晚,林晚一想著蘇夜看到別人主動去踫觸他的身體那副急切嫌棄躲避的樣子心里就無比地痛快。
想當初他不過是隔著衣服傳給她一點內息罷了,他又是淨手又是燻香了,當時可她把憋屈壞了,現下總算能出這口惡氣了。
〞連碧妹妹,萬事不可太急切,你想,你若是如此主動他便順桿子爬上來,接受你的好意說明什麼?〞
〞說明他對我也有意?〞
〞錯!〞林晚拍拍連碧的手語重心長地說到,〞說明他本就心思不正,借你對他的情意一步登天!〞
連碧頓時化悲為喜,〞那他這樣言辭喝斥我是不是正說明他是個心思純正品質高雅之人!〞
林晚點點頭,連碧雖然單純但卻實在聰明得很。
一番話語下來,連碧對于蘇夜似乎更有好感,從而也更加堅定了自己的心意,只是一個勁兒求教公主接下來該如何行動。
這倒是有些為難了林晚,她也沒女追男的經驗啊,更何況還是那個人,但她一切以惹毛蘇夜為目的的話那辦法就實在是太多了。
〞這樣,以後每日學琴你沐浴更衣燻香,一來,琴師撫琴伴有燻香裊裊有情調氛圍心情自然愉悅,二來,連碧妹妹如此香艷佳人本宮就不信他不動心。〞
林晚說得連碧嬌羞求饒。
次日林晚故意爽約,沒有去竹園,一天的心情都十分愉悅地用餐,賞景,午休。
自從前幾日知道蘇夜應招成了書院先生和連碧的琴藝師傅她就恢復了室內布局的正常,撤掉香爐,不再搽香粉,說實話雖然是為對付蘇夜的,但她自己也連累得夠嗆。
生活在林家坳多年她聞慣了自然的鳥語花香,清新的草木氣息才是她的所愛。
美美地午休醒來,她依舊懶懶地躺在床底之間,睡眼惺忪,床頭是結香從院子中采集的一支含苞待放的荷花和一支荷葉,給室內增添了若有若無的草木香氣,她懶懶伸手抽出那只荷葉置于面上,蓋著整個面容感受著荷葉上淡淡的清涼之氣。
忽然感覺周邊的空氣似乎一下子冰寒了起來,她移開荷葉露出雙目,床邊站著的是她的貼身侍衛〞秦佑〞。
此刻他注視她的眼楮明澈似冰,比雪空還冷。即使是炎炎夏日午後她也不由得一寒,馬上意識到這個〞秦佑〞是公子蘇夜。
〞公子。〞她訕笑著,〞怎麼又有空扮侍衛了?〞
蘇夜並不答話,目光炯然地盯著她,直盯得她一步步往床內縮。
〞你躲什麼?〞
他冷聲說到,帶著明顯的諷意。
林晚一想,對啊,她躲什麼,感覺她象做了什麼虧心事似的,再說了她現在是公主,他是她唯命是從的侍衛,她怕什麼。
這樣想著她不由地坐起身來靠在軟枕上,挺了挺胸膛,理直氣壯地直視著他。
她卻毫無察覺,她午睡穿著薄如蟬翼的霞影紗寢衣此刻衣襟撩撥,袒露出貼身的玫瑰色胸衣,線條優美的頸項和鎖骨清晰可見,因著她底氣十足的對峙,從維揚的下巴一直到脖頸再到蝴蝶雙翅一樣翹起的鎖骨,再往下是隆起的山巒,姣美的形狀呼之欲出。
她對自己秀色可餐毫不知情,直視著對方清涼的眼瞳,從他黑亮的瞳孔中看到她自己的倒影,像是要把她深深吸入一樣。
她有持無恐,因為知道蘇夜從不喜他人踫觸,他更不可能主動去踫觸他人,更何況是她。
可她這次真的失算了,蘇夜看著眼前嬌弱卻篤定的少女鎖骨清冽,腕上白玉鐲襯出如雪肌膚微抬俏顏,眼眸靈動,透出靈慧皎潔的光澤,他忽然出手一把捏住她的尖峭的下巴,逼得更近地去直視她的雙眸。
他手上的皮膚如此清晰緊密地和她的下顎相連,冰涼溫沁,林晚忽然想到剛剛荷葉蓋在面上的感覺,也是如此陰涼清潤。
真是太陽從西邊升起了,他竟然主動踫觸她?
她睜著疑惑的眼楮望著他,微抬的下巴因為被捏住她的櫻桃小口更顯一層蜜色的光潤,她擠著紅唇開口到,〞你干什麼?〞
見他還不放手隱隱已經有了些惱意,正要掙扎哪知道就眼見著蘇夜的面容愈來愈近,近到了眼前。
她都可以清晰地看到他面容上光潔得看不見毛孔的皮膚紋路,墨黑的慧睫,還有薄唇上清晰細膩的紋路
他就那樣毫無征兆地親了下來
林晚大吃一驚,驚悚地拼命扭頭躲避,那薄唇便落在了她潔白的面頰上,感觸清涼柔軟,她心慌意亂,腦子里所有的思緒訇然倒塌。
這時候才想起來撐在身後的雙手。
她剛要揮動雙手他已經放開了她,退到一尺之後瞥了一眼她慌亂急切的神情二話不說扭頭離開。
留下林晚坐在床上莫名奇妙著,心慌意亂著始終無法平靜。
直到過了好久,結香進來送午後的珍珠銀耳湯她才漸漸平息下來,還以為剛剛發生的那一切像是做夢一樣,可那人薄唇留在面頰上的觸感卻依舊那樣清晰,仿佛就那樣一直烙印在了那里一樣。
她翹翹腦袋,想著這是不是公子蘇夜對自己串掇連碧糾纏他的懲罰呢,果然還是被他知曉了她在背後搗鬼。
想著想著,忽然覺得有些氣餒,他總有法子讓自己難堪。
不得不承認他剛剛那一招確實嚇到她了,好吧,看來她要去向連碧再吹吹
風,改變一下策略了,不過她不會罷手的,就看怎麼隱蔽怎麼玩兒了。
夜深人靜的荷園,依舊是蛙聲此起彼伏一片,反而襯得夏夜更加安詳寧靜。
整個院子都是空蕩蕩的,遠遠的只有荷塘對面的院門那里的燈籠還光亮著,後面一排屋子里早已燈滅人歇了。
涼亭外面站立著一個挺拔的身影,是公主的侍衛〞秦佑〞,他像是在例行公事在院子里巡夜一樣。
但只有走近的人才發現在涼亭邊上的假山中還站著一個人影。
這個人影反倒是一身白衣。
若不是假山擋住了明月的光芒他一定十分顯眼,但此刻他就像是幽靈一樣緊貼在假山凹壁上,對著侍衛〞秦佑〞恭敬地喚到,〞公子!〞
侍衛〞秦佑〞微微點頭,〞那邊一切可好!〞
白衣的琥珀喏喏應聲,回想著白天在內城竹園里被連碧小姐的殷勤款待,還有滿亭子的香氣四溢,他就知道為什麼公子寧願扮作林晚的侍衛守夜也要他去扮演琴師蘇夜教習連碧琴藝了。
想著他覺得又好笑又替那位連碧小姐擔憂。
本來以為公子留下暗號召喚會有什麼要緊的事情,哪知道一大半天公子依舊站在那里不動聲色,他倒也不好主動退下,就那樣靜靜陪著。
他不知道公子蘇夜現在再想些什麼,他從來就沒想明白過他家公子的心思,不過他並不好奇去猜,只要他說出口他直接去做就行了。
所以他就這樣靜靜等待著。
扮作侍衛〞秦佑〞的公子蘇夜幽幽開口,〞我是不是很寂寞?〞
琥珀一听半天還沒反應過來,听公子說這句話想了半天不知是何意,還沒等他想好怎麼回答,他忽然又說到,〞以前外公經常和我說,寂寞的人之所以寂寞並不是因為沒人喜好你,而是你誰也不喜好,我那時覺得這話沒什麼不對,不過如今倒覺得這話說反了,寂寞是因為有了喜好。〞
月夜下琥珀靜靜听著公子的低涼如水的聲音,像是嘆息又像是自語,此情此景一下子讓他回到了當年,北燕的雪山之巔。
當年他還是個十來歲的孩子卻已經獨自在北燕街頭飄零了好幾年,偷雞模狗,為了混口吃的他什麼都干過,後來因為骨骼清俊被一個戲班子看上,為了賺錢,那戲班子老板每天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塊,直到他身上的骨頭沒有一塊不是青腫的,終于有一天他瞅到一個機會逃了出來,卻又被人販子盯上,一路死里逃生直到上到雪山深處。
盡管擺月兌了人販子的追捕但他卻踫上了狼群。
衣衫單薄的他被一群饑腸轆轆的野狼團團圍住。
盡管年幼但他已經感受到了命運的強悍,覺得無力抗爭這骯髒苦難的命運,只能努力睜大眼楮,想看清楚最後一眼這個世界。
正是在這個時候他看到了當年還是小小少年的公子。
他站在銀妝杉樹之旁,穿著一身和冰雪溶于一色的衣袍,修長俊美,面對已經放晴的雪空不說一句話,一臉的冷漠,遠遠瞧著,眼楮里像是裝下了一碧如洗的天空,偏偏沒有半點感情,仿佛冷得沒有一絲人氣。
那時候他也是如此,用這樣淡淡的語氣問他叫什麼名字,他若是救了他,他會如何報答他
于是他舌忝舌忝裂開了的正在流出血絲的嘴角,笑了笑說到,〞公子若是救了我,我將窮盡一生不離不棄跟隨。〞
一陣風雪驟起,吹得他睜不開眼楮,忽然之間,耳畔沒了那些綠油油眼楮的野狼粗重的喘息之聲,有微微的風掠過他的面容,帶來極清淡的冰雪草木香氣,他睜開眼楮,發現雪地里散落了大片血跡,那些惡魔一般的野狼,全部倒在了半丈開外,動彈不了分毫。
他無視身上還流血不止的傷口,連奔帶爬,顫巍巍地走近雪地里那抹天神一樣的身影,哽咽到,〞謝謝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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