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坐的三個人皆知私下里柏緹並不十分在意禮儀,所以三人只是起身拱手見禮,便在柏緹的示意下又坐了回去。
圍著石桌有四個石凳,柏緹正好在空著的石凳落坐。
「你們好悠閑,躲在莊華的後花園里吃酒閑談。難道除了莊華,本王不曾給你二人安排差事?」柏緹佯裝疑惑道。
畢昶恭恭敬敬的回答說︰「今日臣輪休,無需上職。」
君雅干咳兩聲掩飾道︰「咳咳……臣,被莊華府上的海棠所吸引,一時流連忘返。」
柏緹臉色一板,「廷尉衙門的海棠來得更好,不如君雅調職庭尉府任職,可好?」
「不不不!」君雅連忙起身告罪,「廷尉府有徐和在,足矣,臣明日必會準時到司徒府上職。」
柏緹這才滿意的點點頭,道︰「今日且饒你。」轉而說道︰「今日檢驗新兵,三位可願隨本王同去?」
畢昶與君雅同時起身拱手道︰「臣願前往。」
在這種情況下,莊華的不動作就分外明顯了。
「莊華不願去?」柏緹問道。
莊華瞥了君雅和畢昶一眼,又看了看柏緹,無奈起身拱手道︰「願去。」
赤驍騎校場位于彥澤城外三十里,莊華騎術最差,為了等她,一行人愣是走了一個多時辰才到。
一向懶散的君雅都看不下去了,對莊華說道︰「改日在下定要好好教教莊華騎術。」
莊華慢吞吞的下了馬,面無表情的臉上絲毫不見愧色,道︰「在下若是疾奔,定然形象不佳,與諸位同行,有損諸位顏面。」
以前怎麼沒發現「他」如此厚顏無恥呢?
這是校場門口所有人的想法,柏緹玩味的看著莊華,道︰「莊華若是騎術得成,我等顏面會比現下好看的多。」
隨行的其他將領臣子哄然大笑的同時,腦子里也思緒電轉。
璋梁王柏緹向來以冷酷鐵血的一面示人,生活作風嚴謹,治下嚴格一絲不苟,行軍時更是絲毫不講情面,平時能跟柏緹開玩笑的除了畢昶、君雅、灌陸還有如今正領兵駐守肇國北境的司鈞大將軍,前一月前被調往韶廣璋梁王府擔任家宰的邱寒,無人敢如此放肆,而這五人,都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璋梁九君,能得璋梁王如此對待自然無可厚非。
這個突然冒出來的莊華,未曾听聞「他」的名字也就罷了,沒見「他」有絲毫功績于璋梁,而且不擔任任何官職,卻得璋梁王如此對待……就說方才被「他」硬生生拖成一個時辰的路程,柏緹非但不責怪,還玩笑調侃。
看看這兩個人,一個已經成了肇國隱形帝王的璋梁王,英俊挺拔,身偉岸,雄才大略,在璋梁不知引得多少女子傾心。一個是清俊少年,豐神毓秀,謙和溫雅,波瀾不能驚。
看著站在一處,身影幾乎重疊的兩人,眾人突然覺得,還不錯。
當然,這詭異的想法也只是在眾人腦海一閃而逝。
璋梁王嚴于律己,生活不似其他權貴那般奢侈享受,後院的女人近幾年幾乎沒怎麼添加過,從來沒听說過他喜好男色。
說起來這個世界民風開放,男色也並不為人避忌,但是終歸是上不得台面的,作為娛樂之資還可。
大部分士人都十分厭惡此等事,靖國曾有名士方圖,因男寵而休離發妻,從此倍受士林排擠,只能遠走山野,從此不復于人前。
眾人的反應莊華一一看了個清楚,不過這正是她要的效果。
柏緹說可以供養她一世,她信。不過,終究有君臣之別,莊華不會因為和他的師父有關系就看不清現實,唐啟是唐啟,她是她。
柏緹留她固然有真心,但也不乏怕她流落別國從而對肇國不利的緣由。對于這一點,莊華不知是該得意自己神棍的功夫很到位還是該喊冤。
她要看看,柏緹對她到底能寬容到什麼地步。寄人籬下,且受制于人,莊華只想能過得平安順遂,能混吃等死一輩子最好了。
別怪她胸無大志,她就從來沒覺得自己有什麼過人之處能成就大事。
校場之內,無令不得縱馬,連柏緹本人也要遵守,更別說其他人了,一行人步行進了校場。
一路行過,所見兵士皆精神抖擻,軍容嚴肅整齊,見璋梁王等人行過也不曾耽誤操練,巡邏,只見軍中?p>
?癖慵絛?約旱鬧爸霸稹?p>
天氣晴好,陽光明媚卻不灼人,時有微風拂過,叫人好不舒爽。
點將台上,接受檢視的軍隊的將領單膝跪在台上正位主坐上的柏緹面前,洪亮的聲音在人數眾多卻寂靜無聲的大校場上穿得很遠很清晰。
「啟稟王爺!赤驍騎先鋒前軍左部,請王爺檢視!」
柏緹抬手,「好,就讓本王看看,先鋒前軍的本事。」
「喏!」那將領起身,轉身對台下黑壓壓一片的赤驍騎高聲道︰「兒郎們!王爺要看看你們的本事,可否準備好在王爺面前一顯身手?」
「喏!」
「喏!!」
「喏!!!」
十支新軍,這支左部軍能被拉到璋梁王面前接受檢視,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
正式演武開始,一系列的軍陣演示,武藝演示,弓馬騎射,看的點將台上眾人津津有味,除了……
「莊華!」君雅低聲在莊華耳朵邊喊了一句。
「……結束了?」神游天外的莊華被君雅這麼一喊回過神來,神情有些恍惚。
君雅真被她打敗了,深吸一口氣,免得自己背過氣去,對莊華說道︰「王爺盯了你好一會兒了,別再走神了。」
莊華朝柏緹那邊看去,正撞上柏緹冷冷地目光。
呃……莊華也意識到自己似乎有些不對之處,老實的把目光放在了校場上在她看來很無聊,正在演示的馳射上面。
對于一個看六十周年國慶閱兵都能睡著的人,不要指望有任何形式的閱兵能吸引她的眼球。
一開始莊華確實很認真的看了,還還感嘆了一番冷兵器時代的軍人士氣,只是看著看著就走神了,走著走著,就不知道走哪去了。
點將台上其他人自然也注意到了柏緹和莊華之間的「互動」,無不抱著幸災樂禍的心情等著看好戲。
誰不知道璋梁王最不喜有人于軍前無狀,莊華此舉,可謂是犯了大忌。
而在台上指揮軍隊演練的將軍更是義憤填膺,要不是因為還在演練,他非得過去把莊華揪過來,教訓一頓不可。
莊華也感受到四面八方不善的視線來回在她身上掃視,十分心虛的垂眸斂目,做透明狀。
「這位大人!可否對我等演武不滿意?!」演武一結束,那先鋒前軍的將軍還沒對柏緹請示演武結束,話鋒便直指莊華而來。
柏緹也沒有表示出對這名將軍失禮的不滿,面無表情地坐在那里,看不出喜怒。
莊華沒有絲毫窘迫地站起身來,對著那將軍拱手躬身道歉︰「在下失禮,實非對將軍以及將軍旗下軍隊不滿,得罪之處請將軍海涵。莊華這里賠罪了。」
伸手不打笑臉人,何況莊華歉意十足,那將軍也不好再計較,拱手回禮,算是原諒了莊華。
看著這事兒就這麼不痛不癢的揭過去了,準備好看熱鬧的臣子意興闌珊,沒想到這個莊華居然是個軟蛋,讓人大失所望的同時,也愈加看不起「他」。
君雅與畢昶雖不知莊華為何再至璋梁之後與之前表現反差如此之大,但是深知莊華「底細」的二人知道莊華並非無能之人,卻也不知莊華此舉何意,只能嘆息一聲靜觀其變,若是莊華有難,少不了要幫「他」一幫。
好好一場演武在莊華無意的破壞下,結束了,走出校場大門的時候,莊華還是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被幾千人飛眼刀的感覺不是一般人能吃得消的。
夜晚,莊華的府邸來了一位客人,在莊華的意料之中。
柏緹。
終于要跟她攤牌了是麼。莊華命下人準備宵夜,與柏緹一同逛到了白天和君雅畢昶喝酒的地方。
因為園子里海棠繁茂,莊華為花園取名棠園。
海棠無香,即使滿園的海棠也沒有花香燻人欲醉,只有晚風拂過的清新。
「莊華可有心事?」隔著一棵海棠樹,柏緹轉身問莊華。
莊華也停頓下腳步,看了柏緹一眼,道︰「無。」大晚上來她家找她,還問她有沒有心事,知心大哥要上門服務麼?
柏緹道︰「莊華從來不肯對人袒露真心。」
「彼此彼此。」莊華也收了恭敬,直言道。
合著是來找她不痛快的。莊華有些心累。
「明日莊華去練兵吧。」柏緹話題突轉,讓莊華一頭霧水。
這跳躍性也太大了吧,剛才還找她茬,突然就轉到公事上,她果然只是個凡人對吧。
該推的還得推,莊華拱手道︰「在下無軍事才能,王爺還請另尋高明。」
「莊華今日演武之時對演武不感興趣,想必是有更高明的練兵之法。」
「並無。」
「哦?難道莊華瞧不起赤驍騎?」
說到這,莊華感到周圍溫度直降零點。不由得打了個寒戰,「莊華並非此意,乃是因不懂,故而,不感興趣。」
柏緹一直撫模著花朵的手指突然一用力,一朵海棠花被捻成花泥,「本王記得,去年秋天,大王使莊華隨本王至璋梁治水,莊華也曾推月兌不善治水,卻終究免了璋梁一場大禍。」柏緹繞過海棠樹,站在莊華面前,低聲道︰「莊華總是如此謙虛。」
莊華退後一步,直視著柏緹說道︰「王爺曾有言,即使莊華不再為王爺出謀劃策,亦可供養莊華一生,王爺可要食言而肥?」
柏緹抬腿一步邁到莊華面前,抬手按住莊華的肩膀不讓她再退,嚴肅道︰「莊華有才能,卻不願造福于人,實乃天下人的遺憾。本王不欲脅迫你,但也不願你埋沒自己,君雅畢昶今日演武歸來皆向本王求情,他們以真心待你,你可曾以真心待人。好生思量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