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蘭音只跟薛娘子提了提,「我爹身體不好,府上吃食他向來懨懨的,只有您的飯菜他能稍微動一二。我想請嬸嬸你長留我們家,有什麼條件,您盡管提
薛娘子微愕,看著那半大的孩子一樣的小姑娘,「你……大姑娘竟可以做主嗎?」別家萬沒有兒女管父母的事情的。
慕蘭音點頭,似笑非笑。她的心意,爹娘一般情況下是不會反對的;就算二般情況他們反對了,她也有辦法讓他們回轉心意。唯一的問題,是薛娘子性子傲慢,對富貴人家又多偏見,慕蘭音原本擔心她不肯留。但她送了他們夫妻好些書,薛娘子又親自來道謝,慕蘭音想,這唯一的問題,恐怕也不是問題了。
果然,薛娘子一口答應下來,說回去就辭了其他幾家的請帖,到慕家來常住。慕蘭音面上欣喜,派人去請管家來,商量薛娘子留在府上的用度等。待一切妥當,薛娘子告辭離去時,她又想起一事,「嬸嬸的相公,當真是喜愛種田,還是更喜愛讀書呢?」
薛娘子眸色半落,「不瞞姑娘,我相公原是書香人家的公子哥,後來是跟了我才……」
慕蘭音保持著乖巧的笑容,澄澈的目光不帶一絲探究,心中已了然八成是書上常有的私奔之類的j□j,面上卻做懵懂不知,建議道,「我給叔叔提個去處好不好?我爹是五鹿書院山長,叔叔既然對讀書有一二見識,不妨去找我爹爹,請他在書院為叔叔安排些事。我想叔叔也會很願意,他畢竟不那麼喜愛當鄉下人
這話說來,算是解了薛娘子的好大難題。她知道自家身份,一般書香人家,都看不起他們這樣。再者,相公的本事她也知道,說是好讀書,其實不過個書呆子罷了。但即使是書呆子,若有一院山長引薦,教教小孩子讀書,總是可以做的。
薛娘子連連感謝,慕蘭音又請金雀帶她去找陸汀蘭,說這是自己的主意。等人都走了,慕蘭音才舒了心。之前那送書,算是她給的人情。而如今,這人情卻要慕瑯給。成了後,薛娘子照顧爹爹的膳食,自當更為上心。
後來兩日,從翠雯口中,慕蘭音得知慕瑯已經為那個書呆子在書院找了份教書的活,薛娘子和相公在他們家對門租了個屋子,住了下來。慕蘭音只是听一听便過,這些後來的事,都和她無關了。
只是每天,金雀從小廚房中,都能拿到薛娘子專為她做的藥膳。慕蘭音微笑,自當領情。
夏天的余熱很快過去,天又慢慢涼了下來。在日子一天天過去的時候,慕蘭音的生活並沒有發生很大改變。蓋因為他家人口少,爭端也少。倒是祖母家的爭端多,但那和他們離得太遠了。
這段時間,白燕也在院子里鬧出過一兩次事,都被慕蘭音輕松壓了下來。看著慕蘭音每天讀的書目,白燕的自信心一點點遭打擊,最後已經被打擊得無話可說。她始知道,書香人家教出來的小孩子,和自己那種在鄉下私塾里念過兩本書的水平比,就是雲泥之別。白燕慢慢沉默下來,後來更是連讀書磨墨的時候也懶了。慕蘭音冷眼看著,也隨她去了。反正她本就不喜歡使喚人,一堆丫鬟在自己跟前晃,只晃得自己腦仁疼。
整個下半年,都再沒有新鮮事。年尾的時候,慕蘭音和娘一起剪紙窗,氣氛和樂時,玉蘭從外面進來,拍去衣上的雪花,學著男人樣沖陸汀蘭拱手,「恭喜恭喜!」
「什麼喜?」陸汀蘭眉眼含笑,神情溫雅。因慕瑯近日身體好了很多,她自然也一陣輕松,尚能和女兒坐在一起聊天。
慕蘭音眼尖地看到門簾後還有一個人的影子,她辨認了一會兒,心尖輕顫,有些預料到是什麼了,抿一抿唇。
玉蘭本要答,余光看到慕蘭音的小動作,起了玩笑之心,「我看大姑娘似乎猜到了?不妨說出來
慕蘭音本來心神有些復雜,但因是新年,並不好讓諸人隨著自己而掃興,便只偏了偏頭,調皮問,「猜對了如何,猜錯了又如何?沒有彩頭,我可不猜
她人小語氣稚女敕,卻偏偏有一份大人的樣子,讓玉蘭等人直笑,干脆拍掌,「姑娘猜對了,我向夫人告罪,專門去伺候姑娘一天如何?姑娘猜錯了……那就來伺候我們夫人一天她可不敢說讓姑娘來伺候自己。
慕蘭音想了想,在陸汀蘭也感興趣的凝視中,緩聲答,「我瞅著玉蘭姐姐身後簾子外,有一個人影,恍惚看著像是表姐身邊的嬤嬤。玉蘭姐姐進來後直接說‘恭喜’,那便是二舅家有了喜事。年關將近,二舅家又能有什麼喜事呢?二舅經商,就算得了什麼大財,也不用跟我們分享。二表哥身上倒是有一們喜事,可他又不可能在年關的時候娶妻,所以也不對。于是我猜,這喜事,大概在表姐身上吧。表姐身上能稱得上喜事的,大概只有定親了吧?許嬤嬤,能跟我們說說表姐許了誰家嗎?」
眾人一時沉默,盯著慕蘭音。門簾外的嬤嬤得到暗示,掀簾子進來,就先夸慕蘭音聰明。陸汀蘭轉眼,伸手在她後腦勺上一拍,嗔道,「小孩子家家,也不知道躁,這也能渾說?」
慕蘭音陪著笑,往陸汀蘭懷里一躲。後許嬤嬤說起,果真與她所猜無二。眾人歡喜,紛紛問是許了誰家。慕蘭音只縮在陸汀蘭懷里,看著燭花爆了一下。喧嘩熱鬧中,她看到外頭高懸的燈籠里的燭光晃了下,微風中,燭光中的人影也隨之晃動。
她想起和陸靜共同長大的那些年,想到陸靜的許多小兒女心事。想到若是世子知道表姐許了人家,可會有一絲陸靜期待的反應?
姬司言沒有多余的表示,年後他回來的時候,听說了陸靜許人的事。慕蘭音正好走過他窗下,看到他一邊指揮著下人收拾他帶回來分給眾人的年禮,一邊就對陸靜的事做出了處理,「給陸靜的賀禮,比著慕家來吧,並不用很顯眼
慕蘭音站在寒風中,看到堂上那俊俏的白衣少年,風吹過,他衣上的墨竹仿若在風中搖晃。莫名的,便想起那晚初听到表姐許人時的心境。慕蘭音沒有再走進去了,她沉默著。
本以為看到姬司言如此的不在意,她該為表姐傷心。但事實上,並沒有。慕蘭音只是突然想到,表姐都許人了,姬司言年齡只比表姐大兩歲,也該到他了。
他也要定親麼……
慕蘭音心中有些澀然,又有些委屈。庭草埋在冬雪下,等待出頭。一瞬間,覺得四周有些沉珂,她立在風中,有些冷。
慕蘭音突然覺得,她想象不到姬司言有一日娶妻的模樣。她和他的情分,原比他和陸靜還要好很多。有一日他走了,自己對他而言,也只是如今日的表姐一般,隨口就給吩咐了過去嗎?
……好討厭這種感覺啊。
慕蘭音吸吸鼻子,轉身離了這里。
這一年,陸靜因為要重新學規矩,很少來找她。縱是見了面,有些話題,都被兩人一筆帶過。這個時代對男女之別沒那樣厲害,慕蘭音並不是不可以找姬司言玩。但隨著世子長大,明王府的事務大多壓于他身上,他能陪慕蘭音的時間,也越來越短。
初時,慕蘭音總想著以前表姐和世子一左一右陪自己的年月。後來,她開始習慣獨自的讀書生涯,沉浸于此,也慢慢忘了那些。世上本沒人誰,是偏為她而活的。
期間唯一的娛樂性,算是天京每隔一個月送來的信,慕老夫人每次都要慕瑯帶女兒去天京。慕老夫人說得直接,慕瑯一走了之,她也不好管,但既有了孫女,為什麼都不能讓自己見一面?
慕蘭音心中笑,「見了就要留我住段日子,住段日子就會變成住幾年,等再住了幾年,為了孝道,我就真走不了了。祖母這算盤,打得好,孝心簡直是說服一切的必用劑啊
慕瑯和陸汀蘭以「幼兒年少」為由,一遍遍拒絕。但慕老夫人不以為杵,依然派人來,依然送信,更多了給慕蘭音的各式禮物。慕蘭音瞅著吧,慕瑯和陸汀蘭怕是扛不住了。
她坐在窗前,讀著祖母的新信,放下手中筆。慕蘭音習慣了凡事靠自己,在一次次收到祖母對自己的掛心後,她知道,天京這一趟,自己必須得走一遭。至于能不能被留下,就得看祖母的能力,和她的本事了。
「金雀,換衣,咱們去見周嬤嬤吧七歲少女從屏風後走出,清麗的眉目含著一抹笑,婉約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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