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門的是雨荷,後面跟著兩個端菜的婆子,雨荷悄聲在寶簪耳邊道︰「我媽听我說今日姑娘在琴姑娘處一道吃,便自作主張將那些葷菜都改成素的,姑娘要的獅子頭也是素的,還請姑娘不要怪罪。」寶簪懊惱自己糊涂,只記得那次吃到的獅子頭好,卻忘了寶琴孝期不得吃葷,自己方才還罰了那婆子,如今自己倒是也疏忽了,一時對夏媽媽倒是感激起來。
雨荷安排著兩個婆子在炕上布了菜,又站在寶簪一旁,寶簪問寶琴道︰「澹月平日里坐著吃麼?」寶琴道︰「沒人時我就叫她坐著跟我一道吃。」寶簪笑道︰「那便好了,澹月坐,雨荷也坐著。」雨荷用手肘頂了一下澹月,笑道︰「今兒個我托你的福了。」澹月從未在除寶琴外別的主子前坐著吃飯,並不敢坐,雨荷拉她到寶琴身邊道︰「快坐下,姑娘先叫你坐的,你不坐我怎麼敢坐呢。」澹月方才坐下,雨荷也走到寶簪身旁,屈起一膝擱在炕沿上,半邊身子仍舊站著。寶琴笑道︰「這個丫頭真真是姐姐身邊才能出的,我看著竟是有其主必有其僕。」寶簪道︰「錦墨明年便要嫁人了,給我帶了個她出來,不然我也不知道以後還能用誰,只是還小些,到底不如錦墨穩妥。」雨荷听了寶簪這話,沾地的那條腿登時立得更直了,寶琴見著捂著嘴笑,寶簪也笑道︰「虧得現在是在琴妹妹這兒,若是在旁人那兒只說我的丫頭皆是一驚一乍的,叫我如何做人?」又同雨荷道︰「另一條腿也上來,這樣我看著累得慌。」雨荷笑著依了。寶簪又叫澹月也不必一腿立著,澹月看向寶琴,寶琴點了頭,澹月方才也依了。
飯間寶簪叫寶琴吃了個素獅子頭,寶琴原因在守孝不得食葷正想拒了,寶簪道︰「我知道你不能吃葷,特特叫著夏媽媽做的這個素的,你吃吃好不好。」寶琴方才吃了,寶簪也夾了一個吃了起來。只听寶琴道︰「這個獅子頭倒是真的好,也不知是如何做的。」雨荷早把這做法背了下來,正要說,卻听寶簪道︰「馬蹄擰了水備用,再加剁碎了的香菇、草菇、蟹味菇,剛還有蒸熟了的芋頭丁,用面粉和豆渣和在一塊兒,用油炸了,這汁……應當是豆腐、草菇還有蘿卜汁,最後再用濕澱粉勾的芡。雨荷,是不是?」雨荷道︰「再沒有比姑娘這舌頭更靈的了,不過我媽媽在做這獅子頭時炸了油條再剁碎了和在一處。」寶簪一挑眉道︰「怪不得,沒肉總不好吃,換剁碎的油條倒也能吃,畢竟還是要油炸的才香。」寶琴道︰「你媽媽也算有心,這菜我真覺著好,。」又同澹月道︰「你去我拿匣子里拿五百錢給雨荷帶給夏媽媽。」
雨荷道︰「這是我媽的本分,我們姑娘上次賞的兩吊錢我媽都說受之有愧呢。」寶簪笑道︰「什麼時候學了這些彎彎繞繞的,還什麼受之有愧,琴姑娘賞你娘的又不是賞你的,你就這樣拒了?上次誰跟說‘今兒個帶著姑娘繡的荷包給大爺,大爺看著喜歡拿了半錠銀子賞我,說我跟著姑娘委屈了,被欺負了一定要同他說,我說我不過是跑個腿兒,大爺的心意我收下,這銀子卻是受之有愧,誰知大爺竟真的把銀子收回去了!往後我再也不說這樣的話了。’如今怎麼又來說什麼受之有愧呢?」寶簪同澹月笑個不住,雨荷用手捂著臉道︰「姑娘笑話我呢。」
寶簪又同寶琴道︰「你如今也別把錢給雨荷,只叫夏媽媽來領賞就是了。」寶琴道︰「姐姐都未叫過夏媽媽領賞,我如何能……」說著又看著雨荷。寶簪扶額,同雨荷道︰「你來說。」雨荷道︰「我們姑娘剛才用眼神指示我了,我說的大致是姑娘的意思罷。說句不怕琴姑娘惱的,琴姑娘如今能被奴才下兩句話同銀子並不是沒有聯系,姑娘讓琴姑娘著人去叫我媽來領賞為的也是叫大家知道琴姑娘有錢不敢怠慢的意思,我媽媽是個明白的人,必知道琴姑娘此舉為的是什麼。」寶琴點頭表示听明白,道︰「那等下我便叫澹月去。」寶簪道︰「我的好妹妹,別這麼實誠行麼,誰不知道澹月是你的貼身丫鬟,用得著她去?隨便找個小丫頭去就是了。」寶琴這才真正明白過來,道︰「我知曉了,謝謝姐姐。」寶簪夾了個紫薯苦瓜圈吃了,咽下去後才道︰「受了。」二人又是一笑。
飯畢,寶琴便著了個小丫鬟叫了夏媽媽來賞了五百錢,夏媽媽是個明白人,見寶簪也在一旁便知是什麼意思,不過是五百錢千恩萬謝不說,又是四處顯擺,叫人知道伺候好了寶琴自有好處。到了下午,寶簪回屋午睡,又叫雨荷悄悄找了夏媽媽來,說道︰「今兒虧得你想得明白,又有主意,將我要的獅子頭換成素的,又將別的菜也換了,不然那些葷食被端到琴妹妹那,我竟不知該說些什麼了。」夏媽媽道︰「為主子想著是我們的本分,也是姑娘平日里寬厚,我知換了這菜姑娘必不會責怪才有這膽子。」寶簪笑著點頭道︰「知道本分便是好的,有你這樣一個娘,怪不得雨荷討我喜歡。」夏媽媽道︰「她才十二歲,如今入了姑娘的眼,是她的福分。」
寶簪見她不卑不亢更是看重幾分,笑道︰「我竟沒問過她的歲數,十二歲跟我同年,做一等丫鬟確實小了些。」夏媽媽道︰「姑娘說的是。」寶簪又道︰「只是錦墨明年便要嫁人了,我身邊除了雨荷竟找不出得力之人,不若我到時提了她做一等丫鬟,夏媽媽也到我這屋來,一是留你在我這兒做些旁人做不來的菜,再有就是讓你提點提點雨荷,這樣可好」夏媽媽也不應下也不拒絕,只說道︰「能和雨荷一處自是好的,只是還得稟告一下太太。」寶簪笑了,當初問雨荷願不願意跟著自己時雨荷說過「姑娘看得起我本是我的福分,只這事不是奴才說了算的,還得要大爺允了才是。」,如今算是知道雨荷這套是跟誰學的了。又想起雨荷從未提過她爹,因問道︰「雨荷他爹如今在我們家哪兒做事?」夏媽媽不可見地皺了下眉道︰「雨荷是他的遺月復子。」寶簪自悔失言,又道︰「既如此,往後雨荷是跟著我出嫁的,你也跟著罷,只需本分做事,我必不會虧待了雨荷,你的好日子在後頭呢。」夏媽媽平日也听雨荷說起寶簪,知這話並不是承諾雨荷往後做妾,如今既說了不虧待,想是雨荷能做個小戶人家的當家女乃女乃了,從她面上也看不出是個什麼心情,只謝過了寶簪。寶簪見她如此,又道︰「今兒晚上太太回來我便同她說此事,如今你先回去做事罷,耽誤你了。」又叫道︰「錦墨。」
話音一落,便見錦墨進了屋拿了一錠十兩的銀子出來給夏媽媽道︰「往後我走了,雨荷便是姑娘身邊第一人了,如今這十兩銀子是姑娘賞的,並不值什麼,好好伺候姑娘,往後有的是好處。」夏媽媽應了是,接過銀子又一次謝過了寶簪。待她走後,寶簪又叫雨荷去薛蟠處找青靄要上半斤薛蟠剛得的徽墨,方才對錦墨道︰「往日我都未如何注意這夏媽媽,你晚間去趟哥哥那叫他找人查一查。」錦墨應了是。
又過一刻,雨荷灰溜溜的回來道︰「姑娘,青靄姐姐只給了我二兩。」寶簪道︰「瞧你這沒用的樣,罷了,晚間哥哥回來了叫你錦墨姐姐去要,包管是只多不少的。」雨荷笑嘻嘻地道︰「我確是要多跟錦墨姐姐學。」
晚間錦墨又是如何去找薛蟠要墨,又是傳了寶簪的話叫薛蟠查人,自是揭過不提。
又過幾日寶簪下了帖子請諸姐妹一道賞菊,有黛玉、迎春、探春、惜春、洌蘿、又因著寶釵所提,也請了尤三姐,再有一個乃是趙家的女兒,寶釵的未來小姑趙檀雅。
寶釵定親之時這趙檀雅本是要來的,卻因著那時病了,經不起車馬顛簸到底沒來成,後又有薛二老爺沒了之事也不好來薛家,再後來便是忙著進京。第一次見寶釵時便是在柳湘蓮中武舉家中擺宴那次,一見寶釵便道︰「這樣好模樣的姐姐,竟是便宜了我二哥哥。」叫寶釵臉紅到了脖子,又叫眾人笑話了寶釵一場。是個跳月兌的性子,不說寶釵覺得如何,倒是很合寶簪的意。
此次來薛家,一幫人剛坐定,便听她道︰「听聞薛二姐姐這兒有個少有的廚娘呢,不知螃蟹做得如何。」寶簪得意道︰「晚間你嘗嘗,夏媽媽的菊花對蟹是一絕。」黛玉听了同寶釵道︰「瞧你妹妹這樣,定是這幾日將叫你們那夏媽媽將蟹的做法做了一遍,她樣樣都吃了。」寶釵微微笑著點了頭,寶簪捂著臉道︰「姐姐出賣親妹!」叫眾人笑了一通。
寶簪又問黛玉︰「你可還作詩?」黛玉道︰「有菊,有酒,如何不作詩?」寶釵听了,叫人將早已備好的筆墨紙硯擺上,道︰「還有人未來,等人齊了咱們便作詩,現今想想著罷。」說著又與黛玉談起詩來,寶簪對什麼平平仄仄一竅不通,覺著無趣,見一旁惜春在翻一卷書,便湊過去瞄了一眼,見那書名竟是叫灌籃高手的,里面的人穿的是日本的劍道服……怪道薛蟠前兩日說京里流行起個叫籃球的運動,王公貴族皆愛玩,原來是從賈敬那兒傳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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