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這皇後的母家蕭家,祖上也是有爵的,到了蕭皇後之父蕭懷源這代沒了爵位,便從武舉上來,現任江南水師提督一職,官居從一品。這蕭懷源共有二子二女,當今皇後乃是他的嫡長女,當年由老聖人賜婚于當時尚是四皇子的聖人為皇子妃,雖是嫡妻,卻非原配,故比當今聖人小上許多。長子蕭景洪乃是前科的武進士,現在其父之下任參將一職,人說雛鳳清于老鳳聲,年少有為不可限量。次女蕭曼瑤是個溫婉的性子,比黛玉探春寶簪等大上一歲,論出身,其姐乃是皇後,她便是個王妃也當得,只是他不願兩個女兒皆入宮門王府,現今已與理國公府柳芳之子柳舒玄定親,柳湘蓮便是這理國公府的旁支子弟。
此次進京的乃是蕭皇後的二弟,蕭懷源之次子蕭景澤。此子從小最厭四書五經八股文章,只愛看些天文地理,自小便有豪言壯語道︰「老子要做世界第一的欽天監靈台郎!」為此被蕭懷源打過不下十次,終究是冥頑不靈。後因新帝登基,長姐得封皇後,父親又被封三等承恩公,蕭景洪道︰「弟弟如此,日後也不知如何是好,往後這爵位爹爹不若讓弟弟襲了罷。」蕭懷源只道︰「胡鬧,次子襲爵叫旁人怎麼看,不過較之其他人家,多給他幾分家業罷了。」蕭景洪深以為然,若不如此真不知這位胞弟往後要如何過活。
又說這蕭景澤,頗通四季節氣,又熟知天象,因著不過是十五六歲的年紀家中也不願再逼他如何,便四處游玩,最愛的便是夜觀天象算那天氣,踩著點兒去哪處,哪處便下雨。因他雖無用,卻是個正經國舅爺,總有幾個人願意捧他,如此幾次之後便有人叫他「雨神」,他亦有些飄飄然之色。此番進京亦是算定了時候,剛入城門之時高頭大馬好不氣派,誰知還未到蕭家在京城的承恩公府之中天便暗了,他倒想策馬狂奔快些入府,終究是本性良善,見路上百姓眾多怕馬傷了人,到底沒有揮上那一鞭,等到了承恩公府,已被淋成了落湯雞一般。
他正抱怨自己不知走了什麼霉運,卻見正門口停了一排車馬,忽想起自己在京外莊子上曾下帖邀人今日吃酒,時日一長便忘了。他是忘了,可旁人終究是記得的,一眾人到了承恩公府吃了閉門羹,又懼蕭家權勢不好一走了之,只得坐在車內等著。此時見他如落了水的鳳凰一般不少人皆心中暗自稱願,只是面上不表。他叫著眾人一道入內,又訓了下人如何能讓客在門外等著,下人叫苦不迭,自家這位二爺壓根就未提過此事,他們當下人的如何敢隨便放人進承恩公府的門。
待到蕭景澤換洗完後,眾人吃酒自不必說。有人問他如何就離了父親獨自游玩,他道︰「再別提這事,我們家老爺幾次三番要與我說親,我卻是怕了,便離了家四處游玩,此番正好進京,過兩月便要走了。」卻有一子弟道︰「怕你是走不成了。」蕭景澤不知何故,忙問道︰「此話從何說起?」那人道︰「蕭提督已替你求得欽天監靈台郎一職了。」蕭景澤道︰「你從何得知?」眾人皆暗道︰世人皆知,唯你不知罷了。雖是如此想的,卻無人敢說,那人只得細細說來自己從何得知此事。
一時之間,蕭景澤又喜又嘆,所喜者乃是自己離著當初所定的目標「世界第一的欽天監靈台郎」邁近了一大步,所嘆者乃是如今在京中任職不得四處游玩便罷,這父親非要說親之時自己便是想逃也逃不開了,不由得開始抱怨了起來。
眾所周知,蕭景澤從來都只是想做個欽天監靈台郎,胸無大志,因著是次子又不好襲爵,他的親事乃是極為難辦的。小門小戶的蕭家看不起,大戶人家也不願將女兒嫁與這樣的男子。故蕭景澤煩他父親總與他說親之事,與次次說親皆不成也是月兌不了干系。眾人見他煩悶,便扯開了話題,獨賈璉在一旁想到一人,若是成了倒也是門好親。
迎春剝著螃蟹,莫名的覺著耳朵癢,也不好說只得忍著,難受的緊,過了會子才算好了。只听檀雅道︰「這螃蟹雖好,可惜只得在寶姐姐屋里吃,若是在園子的亭子里,某人才好詩興大發。」黛玉知檀雅在說自己,笑個不住道︰「有的吃還堵不上你這張嘴。」洌蘿卻是不解道︰「螃蟹這樣肥,這姜醋中又添了菊花蜜,再配上手上的桂花釀,憑是在什麼地方吃,我都受用,再不覺得可惜的。」寶簪笑著同洌蘿道︰「別插話,由她們倆鬧去,誰的臉上被抹了蟹黃子才算完呢。」
話音剛落,只听「啊」的一聲,乃是黛玉叫的,雖沒被抹到臉上,卻是抹到了裙子上。黛玉笑道︰「如今這樣了,你可要賠我。」檀雅也笑道︰「下回我做東,你來了我家憑是什麼料子,隨你挑去。」迎春上前替黛玉擦了擦裙子上的蟹黃,說道︰「你們倆還有心思說呢,這蟹黃也擦不淨,得換上一條裙子才是。」黛玉听了便想叫雪雁去取裙子來,寶簪道︰「這樣下大的雨,別叫她跑這一趟了,咱們身量差不多,就在這屋里取條新的裙子你穿上就是了。」說著吩咐雨荷去寶釵房里找裙子。
黛玉納悶道︰「這不是寶姐姐的屋子麼?」寶釵笑道︰「不怕你們笑話,我這妹妹如今一個月總還要和我睡幾天呢,我這兒有她的衣服,她那兒我的衣服也不少。」眾人皆道姐妹倆感情好,寶簪委屈道︰「好什麼呀,她總嫌我呢,不過是睡相差了點,第二日她跟我那麼一說,我竟跟個登徒子一般無異了。」探春道︰「論這話,我還是信寶姐姐的。」洌蘿在旁道︰「今兒個我可不跟你睡了,等會子跟我嫂子睡。」賈家幾位姑娘和黛玉不知她嫂子是誰便問她,檀雅在旁道︰「這麼點事還犯得著問上一問,只看誰紅著臉誰就是了唄。」此話一出,尤三姐的臉更紅了,眾人打趣了她一番,洌蘿在旁給尤三姐幫腔,幾句話一出倒把別人臊的臉紅。
說話間,檀雅攔腰抱住了寶釵,沖著洌蘿示威道︰「我也有嫂子呢。」寶簪笑著對洌蘿道︰「看你這樣幫著你嫂子說話,豈不知人家也有嫂子呢。」洌蘿吐了吐舌頭不說話。探春道︰「寶姐姐真是好性兒,竟由著你這樣說她。可惜了柳家那位沒個妹妹,不然你也是個嫂子。」眾人又是一番笑,寶簪素日臉皮厚,說道︰「你盡管說,我從來不怕臊的。」眾人又笑她一番,見她果然臉皮如銅牆鐵壁一般是個不怕臊的,頓覺無趣,倒也罷了。
說話間黛玉換過了裙子出來揭蓋看酒,又皺了眉頭把壺蓋給蓋上,寶釵上前問道︰「可是喝不慣桂花釀?我叫人取燒酒來。」黛玉道︰「這可謝謝寶姐姐了,桂花釀是好的,只這雨天我有些怕冷,還是要口熱熱的燒酒才好。」惜春笑道︰「寶姐姐別慣著她,什麼怕冷要喝燒酒的,這種時候我就要說,‘也給我來一口’。」寶釵捂著嘴直笑,說道︰「既去取了自然人人都有,特特過來這麼一說,還怕她搶了你的去?」黛玉得意道︰「她可不就是這麼個想頭。」
寶簪看著她們說笑也覺有趣,正想走去與她們一道說上幾句,卻見尤三姐一人立在窗口看雨,環顧四周迎春探春在一處說話,檀雅同洌蘿兩個斗嘴斗得厲害竟是一副要打起來的樣子,寶簪笑了一笑朝尤三姐走去。到了身邊還見她出神,寶簪推了下她問道︰「什麼東西這麼好看?我瞧你看的魂都要沒了。」尤三姐轉頭發現是寶簪,笑道︰「不過是看雨罷了。」寶簪道︰「上回你定親,我病了沒去成,怪不好意思的。」尤三姐道︰「別提這事,你那次沒去,洌蘿那丫頭纏著你姐姐,橫一句‘寶簪姐姐呢’豎一句‘她怎麼今日不來’,前前後後也不知問了多少次,我的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寶簪笑了,說道︰「真有這事?那這丫頭也夠難纏,往後你端著長嫂如母的架子,好好教教她。」尤三姐搖了搖頭道︰「洌蘿自有她祖母教呢,我那天見了他們家老太太,真是個和善人。」又說道︰「我原本想著自己也算是個金玉一般的人,自要找個稱心如意的才好,此次來了你家見了這些個姑娘,林姑娘通詩書,二姑娘下得一手好棋,三姑娘的字也是蒼勁有力勝過男子,再有四姑娘的畫也算一絕。難得的是你姐姐與林姑娘旗鼓相當,你還能指點四姑娘一番,我也是服的。這樣一比之下,細想來,能定下這門親,竟是我的福氣了。」寶簪也不順著她的話往下說,只指著她身上的香囊道︰「這是哪買的?」尤三姐道︰「哪里有錢買這些,不過是自己拿了絲絹繡了花再包上香料做的。」寶簪又道︰「能不能叫我看看?」尤三姐將香囊解下,遞給了寶簪,寶簪端詳了一番道︰「你也太妄自菲薄了,就憑這樣的細致的繡活,能定下你,是他們家的福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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