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針正毫無懸念地指向七點。
原本熱騰騰的飯菜此時只冒著幾縷若有若無的熱氣。
屋內的破碎品為椅子兩張。
某人沒有回來。
八點整。
在自家主人制造的冷空氣之下,桌上的飯菜不禁萎靡,失去了之前與周遭冷空氣抗衡時不依不撓不屈不服不怕死的小強精神,敗下陣來的食物已經涼得跟待過冰箱沒兩樣,與之相比,榮升為今日最強冷氣機……哦不,是它家主人依然在大冬天里制造著零下n度的超強冷氣。
屋內的破損物為面目全非的兩張椅子,累計為四張座椅。
而此時,某人還沒有回家。
「嘀嗒,嘀嗒……」靜謐的屋內,秒針一步一格的聲音緩緩擴散,越來越清晰。
現在的時針正向著九點前進,突然「咻——」的一聲,一枚苦無把時針和分針永遠地釘在了一起,又緊接著「咻咻——」幾聲,被當成泄憤靶子的掛鐘已經被這家的主人射得面目全非。
數只手里劍狠狠地釘在鐘面上。
情緒焦躁……哦不,是情緒已經飆升到煩躁不已、無比憤怒的天夜同學,在毀了廳內所有的座椅和掛鐘後仍不足以泄憤,蹙緊眉,手中的苦無篤地扎進桌面。
他都說了他討厭等人了!
那個小鬼是怎麼回事?是上次教訓的不夠忘了,還是太瞧得起本少爺的耐心?本少爺可是耐心低得近乎于零的食肉動物啊喂!
飯菜冷了也就算了,熱一下倒沒什麼。氣人的是竟然到了九點都不給本少爺回家!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把膽子養肥了是吧?
青筋一個一個從額角蹦出來,天夜突然怒極反笑。
哇哦∼親愛的佐——助——君——喲,看來你是把本少爺當淋一下水就濕了軟了的紙老虎了呢。
既然你如此小看本少爺,不把本少爺的話當一回事,本少爺就大發慈悲地讓你好好溫習一下那日的滋味吧?
讓你徹底了解一下本少爺到底是糊了一層紙的紙老虎,還是貨真價實的真老虎。你看怎麼樣,就由你來親自鑒定一下?
白熾的燈光下,天夜唇邊的笑容越來越濃郁,越發的溫柔可親,讓人如置身于一片春暖花開的怡人景色中……如果忽略那強烈到令人不敢直視的黑化氣場的話。
一陣冷顫忽然讓佐助從睡夢中醒來,茫茫然地看著眼前的天色半晌,徒然一個激靈竄遍全身,馬上從地上躍起。
明明只是想休息一下,沒想到就這樣靠著樹睡著了。
糟了,現在幾點?
不知道天夜會不會生氣,跑回家吧。
顧不得環顧四下有沒有未來得及收拾的東西,佐助撒開腳丫子就往家里跑。
寒冷的風迎面灌進領口,佐助縮了縮脖子,無意中抬頭看見的月亮顯然讓他意識到現在的時辰已經不早了,而且街道上很安靜,看來是到了入睡時間。
無端端的,幾年前因為忘記回家吃午飯而被天夜拎著狠訓的畫面在佐助的腦海里復蘇了,黃色信號燈頓時頻頻閃爍,于是佐助開足了馬力往家中狂奔。
那段記憶雖然有些褪色了,但他還記得當時的感覺。
這次他不僅沒按時回家吃飯,還拖到這麼晚……糟糕,這回可不是挨訓那麼簡單了,天夜該不會發飆吧?
一想到這,一陣寒顫便從腳上猛往身上竄,佐助蒼白著臉色搖了搖頭。
現在想什麼都沒用,趕緊回家才是硬道理。
只要好好解釋的話……只要好好解釋……
佐助本來是這麼想的,他以為只要好好解釋了,天夜就會理解,因為他這次不是故意不回家吃飯,而是睡過頭了,他認為他想象中的天夜是能夠理解的。
沒錯,想象中的天夜或許可以接受他的解釋,但是現實……可就真不是那樣了。尤其想象的對象是那個遲到大王卡卡西都不敢怠慢的極度厭惡等人並且從沒超過一小時的天夜,佐助同學竟然讓這樣的天夜餓著肚子等了他三個小時又四十五分鐘……這個現實就顯得更加殘酷了。
所以當氣喘吁吁的佐助出現在天夜面前的時候,看到的就是……
飯桌周圍的座椅四分五裂,缺腳的缺腳,缺靠背的缺靠背,完全被摔得不成原形。整個飯廳跟打劫了似的一片狼藉。
「家、家里怎麼回事?」
見這情形,佐助同學不由得張口結舌了一下才把話說順溜。
在冷掉的飯菜另一邊,天夜就坐在飯桌邊沿的正中央,一手搭在蹺著的二郎腿上,另一只手的食指和中指交替扣著桌面,也不急,等到佐助對屋內的情況發表了感想後,天夜才緩緩勾起唇角,朝他展露出一個甚是友好而和善的笑容。
「哇哦~佐助君,你真會讓本少爺久等。」
在笑。
天夜在笑。
「你……沒生氣嗎?」
「嗯,完全沒有。」
天夜回以更友好的微笑,絲毫不知這笑容下蘊藏著危險的佐助小心翼翼地觀察天夜的臉色,確實沒有看出任何生氣的征兆。
「呼……我還擔心你會怒火中燒。」
回家之前都還懸著的那顆心放了下來,但是看著眼前的一片狼藉,佐助輕輕蹙起了眉頭。
「對了,家里到底發……」
「嗯嗯?啊,你問家里啊……」拖長了尾音,天夜做出把頭微側思考起來的動作,忽然雙眼一彎,笑得極為溫柔可親,「抱歉,因為椅子被本少爺摔壞了,所以就只能暫時坐這里了。」
看似禮貌的話完全沒有誠意。
輕描淡寫的語句和那似乎順理成章的動作頃刻間讓周圍的溫度驟降。
等一下,好像有哪里不對。
天夜說這些座椅是被他摔壞的,可為什麼自己問他有沒有生氣的時候他說沒有?
是發生了什麼要摔座椅的事?
難道……
佐助的眼楮猛然間張大。
難道說自己不在的這段時間有人闖進來,然後天夜……
沒再往後想,佐助沖上前試著捏了捏天夜的手臂,嘴里一邊問道︰「有沒有怎麼樣?他們闖進來的時候有沒有傷到你?」
可惡,覺得困就應該早點回來,這樣的話天夜也不會一個人面對那種情況了。都是我的錯,該死!
喂喂喂,佐助同學,不要一個人腦補得很歡啊,你面前那個可是怎麼殺都殺不死的人啊。有冥府的光環籠罩,不論多少次都可以原地滿血復活有沒有!
按住那只在手臂上亂捏的手,天夜落下的視線直直注視著他。光听那著急的語氣,就知道佐助想到哪去了。天夜的心中是有點感動的,但是下一刻那所謂的感動便被內心不斷洶涌的怒意之海淹沒。
要真知道擔心,就該早點給本少爺滾回來!為什麼本少爺非得乖乖為你獨守空房,這會兒還得被你模來模去?這沒道理!
本少爺才沒有生氣,因為生氣什麼的根本不足以形容本少爺的怒氣!
本少爺簡直是火冒三丈!
覺悟吧佐助!即使是花一晚上,本少爺也會不辭辛勞地讓你溫故而知新,然後牢牢地給本少爺銘刻進腦海里!
手被輕輕地拂開了,佐助怔了怔,他此刻才發現天夜凝視著自己的雙眸里根本沒有笑意。
「天夜……」
真的沒生氣嗎?
散去不久的不安又折了回來,忐忑的心情又隨著對方的沉默逐漸加劇。
不妙的感覺從腳底涼颼颼地往上竄,後頸上也覆上了一層薄薄的冷汗。
然後就在這沉默之中,天夜輕輕動了動那張線條優美的薄唇。
「佐助,告訴本少爺,現在是幾點。」
「是……」
佐助下意識地錯開目光,途經了一地的碎屑,就在他要抬頭的剎那,一個東西闖入了視線。
「叩。」
十分細小的聲音。
什麼東西掉在地板上,發出了輕微的聲音。是一個小小的透明物體……
是玻璃。
玻璃?
為什麼會有玻璃渣?
腦中的黃色信號燈又開始頻頻閃爍,似乎在提醒他不要做接下去的動作,但是他必須看,他不知道現在的時間,而掛鐘就在那上面。
順著玻璃掉落的方向往上看,佐助目睹了一個面目全非的掛鐘,「……」
扎進鐘面最顯眼的那枚苦無讓佐助愣了一下神,那枚苦無的形狀很奇特,有點像三叉戟的式樣,在手柄處似乎還刻著什麼字,以這枚苦無為中心,周圍扎滿了手里劍。還沒時間多想,佐助就被天夜冷到極點的聲音喚回了神。
「現在幾點?」
佐助似乎听到自己的喉嚨吞口水的聲音,「……九、九點。」
「那是本少爺的怒意突破臨界點的時間,本少爺問的是現在幾點。」斂去唇角的笑容,天夜略略挑眉,好整以暇地看著好像終于意識到什麼的佐助。
怒意突破臨界點,不會是……
……果然生氣了。
也就是說,那些座椅也是因為怒不可遏才摔的?
佐助整個身子一僵,本能地向後退去一步,再轉頭看站在他身側的天夜,眼中明顯多了一絲遽色,臉色駭得有些發白。
他真沒想到平時言行舉止都透著優雅的人,竟然真的做出了氣到摔椅子這種粗魯的事。然而這也就說明……天夜的怒意已經到了不摔東西就無法平復的地步,可見這個人真的很生氣。
完蛋了。
佐助腦中空白一片,唯有這三個字外加一個淡定的句號牢牢盤踞著腦內有限的資源,往昔的某個片段被強制拖出回放。
嘖嘖,所以說啊,想象很美好,現實很骨感。
甩開那些畫面,佐助同學就想向天夜解釋。
「那個……天夜,我是有原因的。」
「哦?是什麼原因,讓我們去三樓和室好好談談。」說完天夜便越過佐助邁向樓梯。
「……」完了,真的完了。
佐助敢肯定現在的天夜壓根不會听他一句解釋,就算他再有理,這個人也會說得他完全沒有反駁之力。
這種時候天夜是相當獨`裁的。
千萬不能反駁,反駁一句會被壓十句。
曾經深深領教過一次的佐助根本不敢有絲毫怠慢,應了一聲,乖乖跟著上樓。
天夜端正坐姿,微擰著眉,凝著眸光注視對面跟他同樣端坐在榻榻米上的佐助,接著用凝重的口吻說話了。
「听好了,佐助,不管你有多努力多愛忍術有多**,都不能這麼晚回家!」
「是……」
微垂著頭,佐助乖乖應聲。別說後面了,光是開頭第一句,他都無法反駁。
理屈詞窮這點是次要的,重要的是他也同意天夜的說法……
如果想睡覺的話,就該早點結束修行回來。不然又怎麼會被天夜抓住說教說得他洗心革面的心都有了。
「不管你有什麼理由,這麼晚回來都是說不過去的!你知道本少爺有多擔心嗎?今天本少爺一定得讓你好好反省下!」
是的,他確實有在深深地反省了。
「現在什麼樣的怪人都有,雖然第三次忍界大戰已經過去多年,但是怪人是不會因此消失,他們是打不死更是層出不窮生生繁衍的小強!你要是被擄去了怎麼辦!」
「……不、不會的。」
佐助很想告訴他自己再不濟也不可能連個小強都贏不了,不論發生什麼都會回到這里,可是話還沒出口就被深深地扼殺月復中。
「不準反駁!」天夜的聲音雖然平靜卻帶有壓力與緊迫感,施加在佐助身上,「平時也就算了,大白天把本少爺一個人扔家里這沒什麼,但是搞到這麼晚回來實在說不過去!就算你有女朋友想在她家過夜,你也應該留張紙條跟本少爺報備!」
「你……你想太多了,我沒有……」佐助挺了挺小身板,試圖以此增強點氣勢,讓自己看起來至少能阻止這人的胡思亂想。
然而這一現象再次告訴可憐的二少,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就目前而論,別說什麼推倒的問題,單是武力值就拼不過,更別說想贏過天夜那常年和三代斗嘴訓練出來的嘴上功夫……想讓天夜閉嘴壓過天夜的話,二少你還是洗洗睡吧。
壓倒不急于一時,要有計劃,有實力,忍常人之所不能忍,才能取得成功。
雖然目前面臨著一個慘痛的事實,但是一切都會好起來的。這幾年算什麼,用這幾年的功夫換一個一輩子的攻位……沒人覺得不值吧?
天夜永遠都不會知道,在往後那漫漫攪基路上自己一直無法咸魚翻身的原因,是這些年里自己種下的果。
「說了不準反駁!」天夜一秒駁回佐助的辯解,深深吸了一口氣,精細的眉間越鎖越緊,「當然早戀的行為是絕不允許的!但是一到十六歲你就算馬上把自己嫁了,本少爺也不會多說一個字!佐助,本少爺不希望你成長為一個要人操心的大人,今天晚上在你沒能明白如何約束以及更好地約束自己之前,本少爺是不會讓你睡覺的!!」
天夜對自家小孩完全不假辭色,因為是自己家的麼,不需要客氣,再客氣下去鼬就該為佐助早戀的問題哭瞎了。
事到如今說什麼都沒有用了……
佐助微微抽搐著嘴角,啞口無言。應該說是他想吐槽的東西太多,還是該為接下去的時間默哀……
面如死灰的在天夜對面端正坐好,目不斜視,撇開不實際的早戀問題,佐助微微垂著頭接受天夜激烈卻藏著關切的言語鞭策。
自己並不是故意讓天夜擔心的。
他知道天夜生氣的一大半原因是出于擔心自己,所以他更加無法反駁天夜的話。
在佐助的心里,天夜的存在不僅是一份扶持自己的力量,一直以來,他都無法對天夜的存在好好定位。
就像一年多前,天夜問他,自己希望天夜跟君麻呂是什麼關系。
陌生人、朋友、戀人、家人……他們是什麼關系?
佐助嘗試著用這個問題反觀自己和天夜之間的關系,但是無論哪一個好像都不是他滿意的答案。
之後在食物與天夜的選擇中,佐助回答說︰「你更重要。」
自己確實這麼回答天夜,而天夜確實很重要。只是這份重要到底在哪個程度,他無法得出答案。
想要什麼?想跟天夜是什麼關系?天夜之于他到底是怎樣的存在?沒有辦法定位。
只是每當他回憶起過去那些逝去美好時光,每當他回憶起死去的父母,每當他回憶起自己身上所背負的仇恨,只要想起天夜,他就會覺得自己並不孤獨,那種不再是一個人的安心感,讓他得到了無與倫比的救贖。
失去了一切的那個夜晚,自己仿佛只剩下一具空殼,是天夜將他的世界填滿,再一次感受到人的溫暖。
而宇智波一族到底是木葉的榮耀還是恥辱,時至今日已經沒人關心了,只有天夜還留在他的身邊,看他的眼神一如最初,從未改變。
那抹出現在他視線里的白色身影,就像一張白紙重新書寫排列著他的生活,用某些回不來卻令他陌生的情感一點一點地填補著他失去的東西。然而他卻沒有從天夜的口中得知任何與他一起生活之前的事。
他不了解天夜的過去。
天夜也從來沒說起過。
有時候他會想在他們沒相遇前,天夜是不是一個人生活了很長時間,是不是嘗盡了孤獨的滋味,所以才會特別在乎時間、討厭等待,因為獨自等待會讓人覺得寂寞孤獨。
他不知道答案。
他也不會主動去問,揭開別人傷疤這種事他不會去做。如果哪天天夜願意告訴他,他會听。他會仔細地听,用心去听,然後就像那晚天夜給了他依靠一樣,給天夜一個依靠。
可又或許他永遠不會知道。
但是沒關系,是否了解對方的過去這不重要,只要他們現在在一起,不失去彼此,珍惜著這份相遇,就不會再孤獨無依。
——因為他們是兩個人。
「……對不起。」
直到剛才,佐助的耳邊都一直充斥著天夜嚴厲清冽的嗓音,窗外的天際也微微開始泛白,包圍在天夜的聲音和自我的反躬自省中,佐助道了歉。
無論有多充足的理由,讓天夜擔心,就是自己的錯。
更何況把睡過頭這種理由說出來,反而會被更嚴厲地教育思想吧。
「笨蛋,不準有下次。」聲音里帶著微微的嘆息,天夜抬手輕敲了一下佐助的腦袋,似乎是打算結束了。
「整理一下吃點早飯再去睡吧。」說著說著,天夜就站起來一邊舒筋活骨,一邊走出去了。
僵直了一晚上的頭終于垂了下去,耳邊還听得見拉門被推開的聲音,佐助抬起眼瞼,眼神復雜地目送那抹似乎神清氣爽的背影走出視線。
然後就這樣,一直持續到早上的說教總算結束了。
傍晚醒來的佐助少年,深深地發誓這輩子惹怒誰都不再去惹怒天夜,後果可不止黑眼圈那麼嚴重,赤`果果的精神攻擊太可怕了。要萬一再有下次,一定得想個辦法封住某人的嘴才是上策……
作者有話要說︰2013011221:42:00更新
誒嘿~豐滿的字數送給花花(沒有骨感的現實喲=w=),HappyBirthday!17歲生日快樂!
6000字,差點以為趕不上你生日了……
下章提示語︰天夜少爺,快放我進去看看那個小鬼照著音符圖學了多少!!
2013011222:24:00捉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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