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億並沒有告訴夏曉迪手機在他這里,而是直接去了傅牧的公司,打算親自還給她。
他這是第一次踏足傅牧的領地,破了規矩只為解開心里的謎團。他的心里藏不住事,這部手機像是一根刺,扎得他坐立難安。
午休時間還沒過,前台的人都出去吃飯了,他唯有循著辦公室一間一間找過去,終于在業務室看到夏曉迪,她愁眉苦臉的坐在格子間的最里一間,大塊烏雲籠罩頭頂。
他走過去,把手機往桌上一放。夏曉迪眼前一亮,激動的差點跳起來,「我滴個心肝脾肺腎!」轉頭才發現是他,她眉歡眼笑︰「王億你太厲害了!在哪里找到的?」
她笑得如釋重負,他卻覺得一顆心沉甸甸的。看她如此珍惜的,摩挲著這部傅牧送給她的手機,他忍不住月兌口而出︰「你跟我舅舅沒什麼吧?」
「就什麼?」夏曉迪還沉浸在失而復得的喜悅之中,根本沒听清他的問題。
王億心想,算了,問她能問出來什麼呢?傻丫頭一個,她要是真喜歡傅牧也不會說出來的,更何況,她也許根本沒這個意思,而是有人對她別有用心呢?
他決定找個機會,親自探探傅牧的口風。
王億離開公司的時候被值班的保安給看見了,這高大英俊的男模是誰,他工作了三年怎麼會不知道?所以,等他翹首期盼終于見到傅牧的那一刻,第一時間就打了個小報告。
沒想到老板連聲謝都沒有,沉著臉就直接進了電梯。保安嘀咕,他該不會是好心辦壞事吧?
直接受害者夏曉迪被老板一通電話召進辦公室。
傅牧面色不悅,劈頭蓋臉就是一句︰「剛才王億來過?」
她趕緊解釋,「是的,因為我的手機……」
「不管是因為什麼私人的原因,我不希望看見與工作無關的人,隨意進出我的公司!」
冷漠的語氣讓夏曉迪立刻噤聲。她知道傅牧跟王億不對付,但沒想到是听見王億二字就炸毛的程度。抬眼看了看面無表情的老板,只得順毛捋︰「是,我知道了,下次不會再發生這種情況。」
傅牧也沒讓她出去,夏曉迪回完了話只是在原地站著,這麼安靜的等了好一會兒,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心靜如斯,她終于覺得尷尬。
傅牧大概是氣糊涂了,這才想起來,「坐。」
夏曉迪選了一張離老板最遠的沙發。老板卻說︰「坐到我旁邊來。」
他的眼神落在離他最近的位置上,夏曉迪只好硬著頭皮站起來,走過去,坐下。心想,完了,是不是近一點罵起來更有威懾力,好讓她記憶深刻不敢再犯?
誰知道傅牧的語氣卻柔和不少︰「你們決定在一起了?」
夏曉迪哪能忘了他的警告,趕緊澄清︰「沒有!我剛才跟他說清楚了,以後大家只是朋友。」
傅牧覺得稀奇︰「你這是大智若愚,還是別有用心啊?」
夏曉迪連連搖頭,「我們鄉下有句土話,什麼樣的鍋配什麼樣的蓋,有多少粉就做多大的粑。」
傅牧被她通俗形象的比喻逗的眉頭一松。
「王億他很好,太過好了,而通常太好的東西最後我都很難留的住。有些東西不屬于你的時候可以裝作無關痛癢,但一旦屬于你,而最終又不再屬于你的時候,那種痛苦根本掩飾不住。」
幾句話簡樸倒不失深度,他對此頗感興趣,試圖深入分析一下夏曉迪的愛情觀︰「二十幾歲的愛情,難得的純粹。這時候應當敢愛敢恨,為了愛情奮不顧身。你不試一試怎麼知道他最終屬不屬于你?」
夏曉迪在這種事方面異常自律,「我得先把我妹和我弟供出來,再來考慮我的個人問題。」
傅牧反倒笑了︰「你知道王億不僅是個富二代,還是個官二代嗎?」
「我跟他只是處朋友,沒有聊到家里邊的事。」她的表情還挺波瀾不驚的,好像這是于己無關的事。
傅牧覺得她好像不怎麼開竅,特意點撥她︰「你打工掙錢,不過也是為了錢。也許和王億在一起,他會給你更多,他一個月的零花錢就夠你奮斗五年的。」
夏曉迪一本正經的板起臉︰「不想著自己掙,老想著別人給怎麼行?我媽說錢得是自己掙的,花的才舒坦,找丈夫要還隔著一雙手的!自己掙是少點,但是踏實。♀」
真是單純。傅牧微笑著搖頭︰「你就一點兒也不喜歡他?」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口氣真是隨意,隨意到完全沒想到夏曉迪會這樣回答他,所以听到答案的時候,猝不及防居然被戳了一下。
「喜歡,我喜歡他。」
他冷哼︰「看不出來你的心真夠狠的。」
「商場里看到喜歡的東西,難道都要買回來嗎?肯定在動心之後就開始掂量自己的腰包里有幾個錢吧?不夠的話再喜歡也只能看著。我只是擔心,我給不了王億想要的。」她淡淡地說︰「我給自己的人生制定了目標,距離很長,速度很慢。所以即使沿途有再美的風景,我也不能停頓,不能轉彎。因為要準時到達目的地,所以我一定不能走錯路。」
認識大半年,傅牧還是第一次感受到這樣真實的毫無遮掩的夏曉迪。他發現她一點兒也不呆,只是背負但多,什麼事都悶在心里。她給自己的壓力太大,所以才一直這樣沉悶,連笑容都是吝嗇的。
曾經遮住眼簾的劉海長了許多,隨意的別在耳後,露出清秀水靈的臉蛋。眉眼都是淡淡的,天然去雕飾。眼神非常干淨,仿佛納木錯的湖水,深邃透明。
怪不得惹了一身腥。
他收斂心神,終于想起來還有一件事沒辦︰「昨天你被人欺負了怎麼沒跟我說?」
夏曉迪被這陡然直轉的話題問的措手不及,這麼丟臉的事怎麼被老板知道了?
傅牧看著她的呆樣就覺得好笑,「我惹的麻煩,你不是應該找我算賬嗎?」
她居然羞愧的低頭︰「怎麼能算在你頭上呢?我自己也有責任的,再說,這也太,太丟人了。」
夏曉迪真的是很擅長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你嫌丟人,他一個大老爺們欺負你一個小姑娘倒不嫌丟人?」傅牧邊說邊撥了一通電話出去,「叫張工來我辦公室一趟,馬上!」
張工進門的時候,夏曉迪即使坐在傅牧身邊,也還是忍不住心里直發毛。昨天才發生過那麼激烈的沖突,今天就要面對面對峙,怎麼也得給她幾天時間緩和一下吧?這情形她實在是坐不住鎮。
奇怪的是張工自一進門開始便是低眉順眼的姿態,平常在外人面前總是輪著膀子昂著頭,但此刻他的雙手卻本分的垂在身側,高漲的氣焰消失的無影無蹤。
傅牧叫他找個位置坐下來,他便挑了離老板最遠的沙發坐下來,尋求安全距離。這一點,跟夏曉迪倒是挺像的。
傅牧只是坐著,眼神凌厲,在張工的臉上還沒停頓三秒,他老人家就已經坐不住,突然轉身,朝著夏曉迪的方向滿臉堆笑地說︰「小夏,你那臉……還好吧?昨天是我不對,你可別放在心上啊……」
態度一百八十度的轉變害夏曉迪吃驚不小,怎麼說也是曾經的師傅,而且這事也不能全怪他,自己也有責任的,于是起身連忙說道︰「沒事沒事……」
不料身子一斜,被傅牧按住,坐了下來。夏曉迪扭頭看向他,神情冷峻,隱約是要發怒。果不其然,他冷冷地盯著張工,「你對她動手?」
張工都嚇得站起來了,兩只長滿老繭的手不自然的摩挲著褲袋,結結巴巴解釋︰「沒、沒動手!就就是……」
眼見一位四五十歲的長輩,被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三言兩語給逼得倉皇失措,語無倫次的,夏曉迪的心里覺得很不舒服,這里的壓迫感太強,令人緊張,很想逃離。
「你先出去,小夏。」
傅牧的一句話簡直是天降綸音,她如獲大赦的起身,迅速離開了辦公室。
傅牧也隨之起身,雙手插袋,慢慢走去了張工身邊,靠著他坐下來。
張工此刻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腦門上全是汗。他眼神閃躲,並不敢去看坐在他身邊的年輕人,畢竟這年輕人可能只需要一句話,他就得一朝回到解放前。
「傅總,我之前不知道小夏她是你的人,以前我真是,疏忽怠慢。」
傅牧強調,「是我派出去的人,注意措辭。」他拍拍張工的肩膀,「再說,你要是知道了,事情不就不好辦了嗎?要不然她也不會才工作兩天就看到些不該看到的,失誤?」
說到失誤兩個字的時候,張工只覺得肩膀上的手勁加重了不少,痛了他也不敢吱聲,只覺得如雷的續要蓋過所有諜覺。
「張師傅,你跟了我幾年了?」
張工自知大限將至︰「五年了,傅總。」
「是我虧待了你,還是給的回報不夠?」
張工自覺慚愧,把頭深深的低了下去。
要不是圖點石的薪水高待遇好,老板人不錯,他也不會把哥們兒全帶進來沾光。只是貪欲是個無底洞,你填得了自己的,哥們兒也不能餓著,人多口雜,欲壑難填。這見不得光的小動作一旦做多了,被發現是遲早的事。現在老板派個探子下來,打得他措手不及,幾個哥們畏罪辭職撇下他就跑了,剩自己一個人在這頂著,簡直惶惶不可終日。只怕傅牧攆認真起來,真要追究下去……
想到這里張工面色慘白,低聲道︰「傅總,您就直說吧,想讓我走,還是怎麼著,您只管說。」
「五年的感情,你怎麼能說走就走呢?以後好好干也是一樣的。」傅牧反倒打起親情牌來,他如同往日一般微笑︰「我只是擔心一點。你既然知道小夏她是我的人,你還給她難堪,是不是想通過她告訴我什麼?」
張工听出老板的話里並沒有要開除他,或是要找他算賬的意思,甚至還鼓勵他以後好好干,真是千恩萬謝都來不及!他趕緊解釋︰「不是不是!絕對不是那個意思啊傅總!我昨天真的是火氣上來一時沒控制住,就把茶潑到她臉上去了,事後我也覺得自己不對,我……」
傅牧的臉色陡然沉了下來︰「你說什麼,拿茶潑她?」
夏曉迪離開辦公室在座位上坐了好一會兒,張工才從老板的辦公室里走出來。
他一出辦公室的門,就徑直尋到了夏曉迪所在的業務室,在眾目睽睽的注視之下,誠懇的向夏曉迪道歉,「對不起啊小夏,是我為老不尊欺負你一個小姑娘,請你原諒!」
夏曉迪在一片驚愕的目光中,從座位上跳起來,急忙攔住他︰「別別、不用道歉!」
張工自覺沒達到效果,默默轉身去隔壁小伙的桌上拿來一只高容量茶杯,又從櫃子上取來一只水瓶,悶不吭聲只管斟滿,眾員工邊看邊議論紛紛,了不得,這是師傅向徒弟敬茶謝罪呢。
可他們全想錯了。張工將滿滿一杯熱茶舉過頭頂,兜頭澆下!
熱水燙得臉皮直抽搐,一辦公室的人噤若寒蟬,夏曉迪更是張著嘴半天沒發出聲來。
張工這才艱難開口︰「你看這樣行嗎,夏姑娘?」
這下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了,惹誰也不能惹夏曉迪,她真的是老板跟前的紅人。
夏曉迪這下也明白了,招誰也不能招傅牧,他真的是笑面虎,借刀殺人不見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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