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夫人說得倒是神秘兮兮.若真天機不可泄露.還交給我做什麼.我待她走了.就忙不迭地拆開錦囊.倒出一個黑黝黝的骨牌樣的東西.
我撿起來仔細看了看.居然真是一張牌.與麻將相似.不過更高長些.通體漆黑.一面上點了四個白色圓點.我恍然認出這是張牌九.推牌九是賭博的老伎倆.只是現在人們都不大愛玩了.我也是第一次見到.
「四個點……好像是叫板凳.」我仔細瞅了瞅.的的確確就是四個點.不算什麼好牌.徐夫人給我這個.是想叫我出老千.可是我連怎麼推牌九都不會呢.不過是張骨牌.左瞧右瞧也瞧不出花來.我又往錦囊里看了一眼.除了這張牌.原來還有兩張薄薄的紙.墨跡殷殷.很有些年頭.
正要拿出來細看時.忽然傳來敲門聲.我只恐是陳夫人來檢查我有沒有偷看.忙將骨牌塞回去藏好.這才故作鎮定地打開門.
「娘.你在這兒嗎.」剛一開門.外邊那人就要往里沖.險些兒與我撞到一處.我吃了一驚.不是陳夫人.竟是陳子遙.
我還沒顧得上說什麼.他先往後跳了一步.咋呼道︰「你你你.你怎麼在這兒.」
「我還沒問你呢.白白嚇我一跳.」
陳子遙笑道︰「我剛剛上山.听下人說我娘在這屋里.便過來尋她.誰知道你竟然在這里你是來看我娘的.」
「我是來……來上香.順便看看陳夫人.」我道.「她剛走不多久.應該是回自己房間了.你到西邊院子里找去.」
陳子遙嬉皮笑臉地道︰「不忙不忙.我找錦心姐姐剛好有話說.」他向著門外望了一望.確定四下無人.才掩門道︰「錦心姐姐來找我娘.是不是幫我說那件事的.」
我听他一口一個姐姐.暗自好笑.故意逗他道︰「我來找陳夫人討教佛法.你說的是哪件事.」
陳子遙跺了跺腳.急道︰「可不就是我在應家後院拜托給你的那事.」他想了想.舒展開眉頭又笑著湊上來.「我知道姐姐一定是哄著我玩兒的.正事肯定幫我提了的.對不對.」他又叫著姐姐求了一會兒.我耐不過他.從隨身包袱里取了寶弦給我的那個絛子扔過去︰「就是這個了.」
陳子遙愣了一下.瞬間明白過來.捧著那絛子挪不開眼.傻樂道︰「這個……是她的回音.」
我哼了一下算是贊同.他美滋滋地沖我作了個揖︰「果然姐姐出馬就是不同凡響.好高的效率.好厲害的手段.這是寶弦妹妹親手編的.」
我撲哧一笑.搶白他道︰「今兒這一會兒姐姐一會兒妹妹的.倒是叫得親熱.寶弦那性子.舞刀弄槍我還信.還能編出花兒來不成.你快別美了.是她買來的.不願意白收你的玩意兒罷了.」
陳子遙听了也不惱.照舊笑道︰「管她是編的還是買的.總歸是一份心意.我就高興.」說著立刻將腰上系的舊絲絛解下來換了新的.我看在眼里.暗暗點頭.陳子遙這份心意倒是不假.
只是想起應弘和陳夫人對對方家族的態度.我心里便總有個疙瘩.原本寶弦和子遙性子相投.說不定是一對佳偶.可一旦攙和了兩邊家庭的計較.這場好事就變成了交易.我不忍心看著兩個單純的少年莫名其妙就落入了各自家長算中.心里甚至隱隱地期盼這場婚事成不了.省得將來彼此相怨.
「錦心姐姐.你說了沒有.」
「啊.說什麼.」
陳子遙盡管著急.語氣里仍舊帶著一絲忸怩︰「我問你跟我娘說了沒有.她怎麼看.」
我淡淡地說︰「說倒是說了……」
他兩眼放光︰「我娘怎麼回應的.」
我猶豫再三.決定還是不要解釋賭三家的事情.陳子遙年紀尚輕.性格沖動.萬一知道此事.只怕要惹出禍端.
我打定主意.便道︰「你娘倒是沒說不好.可是.你先別急著高興.你仔細想一想.你和寶弦當真合適嗎.」
「有什麼不合適的.」陳子遙有點疑惑.「雖然我和她還不熟悉.我卻一眼就看出我們能玩到一處.我常見那些娶了娘子的.婚前連女方的面都沒見過.成了親都跟陌生人似的.說話客客氣氣.真是沒勁透了.我若是能把寶弦娶進門.定然不比那些人.日子一定過得快樂得很……」
我打斷他對美好生活的暢想.冷言道︰「你當居家過日子是小孩過家家嗎.只要兩個人能玩到一處就是了.你可曾想過.你終有一天要接替你父親.掌管陳家大大小小的醫館藥鋪、四海的藥材生意.而寶弦出身官宦家庭.比你還大上一歲.你花名在外.應家會放心把自己的閨女嫁給一個終日里吊兒郎當的小孩子.」
陳子遙如被當頭潑了一盆冷水.神情很快萎頓下來.他道︰「難道非要等我正式接手了陳家的生意.寶弦才能嫁我嗎.等到那會兒.她說不定都十八、九歲了.老女要受嫌棄的.」
我哭笑不得.擰了他的耳朵道︰「你說誰是老女.而且我的重點不是這個吧.」
「疼疼疼……」陳子遙揉著耳朵慘兮兮.語氣倒是十分驕傲.「不是這個是什麼.等我獨挑大梁.那不過是個時間問題.我總有一天會配得上做應家的女婿.」
這樣的氣派是好的.只是陳家這風雨飄搖的現狀.根本不是吹牛皮的時候.我繼續潑冷水︰「听聞陳家這兩年生意場上大不如前.運貨的路上屢屢受挫.在祈順城逐漸式微.很多稀有的藥材居然還不如奇寶屋存貨多……這樣看來.陳家的現狀.不容樂觀啊.你有空不如好好學學做生意.而非豪言壯語要娶寶弦.」
陳子遙忽然看了我一眼.眼神是我前所未見的認真.他語氣也十分正經︰「陳家最近的挫折不是天災.是**.是有人要害我們.不管他們多麼厲害.我也絕對不會認輸的.」
我听他話里有話.倒是十分意外︰「你說有人要害你們.是誰.」
他搖頭嘆道︰「錦心姐姐.你雖然歲數大了.很多事情是不懂的.還是不要問了.」
「不要一口一個歲數大了好嗎.」我哭笑不得.「你說的難道是城北的……」我閉口不言.卻伸出三根手指對他搖了搖.
陳子遙瞪大眼楮︰「你也知道賭三家.」
我也覺得意外︰「我什麼不知道.倒是你.還有點門道.」
陳子遙道︰「別人只知道陳子遙是個紈褲公子.我貪玩不假.卻也不是白痴.你既然知道賭三家.他們橫行霸道的事跡你想必也知道了.」
即使不知道.也能猜個差不離.我點點頭.听他道︰「爹常年外出.娘避禍于此.其實都是不願與賭三家鬧矛盾.可是我們再退縮.這些不知滿足的小人也不會因此收手的.爹娘太老實了.不知道人善被人欺.比起避世.只有主動出擊才能自保.」
我再也料不到會從陳子遙口中听到這番言論.實在是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他看著我道︰「我的確沒什麼本事.可是听你講過那麼多豪俠的故事.有多少人是生來就有本事的.總要有膽子去闖蕩.對命運不服輸.才能有所成就.這不是你一直對我說的嗎.」
我對他引用警句的行為深表欣慰︰「不錯.你很懂事.可是你畢竟只是個公子哥.文不成武不就的.要想和賭三家這種勢力抗衡.不是空喊口號就可以的.」
陳子遙自信地一笑︰「憑我自己是不行.可是如果有棵大樹來當靠山.就未必不行了.」
大樹這個比喻已經讓我神經過敏了.我聞言立刻緊張起來.正色道︰「你莫非是想利用應家的家業.難道你對寶弦的好感是想利用與她的婚事嗎.」
我情緒激動了些.孰料他更加激動.直接從凳子上跳了起來︰「誰說的.我怎麼會想利用她.我自然是喜歡她.才要娶她的.」
我依舊以狐疑的眼光審視他.听他道︰「我想娶應寶弦.更想振興陳家的家業.我願在此立誓.一日不擺平賭三家和陳家的矛盾.就一日不娶寶弦過門.」
看他言辭懇切.神情嚴肅.我才算稍微松了口氣.打趣道︰「只怕這樣寶弦才真要等成老女呢.」
陳子遙道︰「不會的.只要我入了玄翼.就不用怕賭三家的挑釁了.」
我眼皮抽搐了一下︰「什麼.玄……玄翼.」
陳子遙臉上一派崇拜之色︰「不錯.祈順唯一能與賭三家抗衡的勢力.玄翼幫.」
他像講述偶像事跡一般將玄翼種種神奇的傳聞與我說了一通.我作為一個說書的.都忍不住感嘆有些故事實在是編得太神奇了.比如幫主身高八尺.威武雄壯.一掌可以劈死一頭牛……
陳子遙講完之後.總結道︰「雖然玄翼人神出鬼沒.但是也有跡可循.我寧願帶陳家向玄翼投誠求得庇佑.也不願任賭三家尋仇宰割.」
我猶豫著問︰「在玄翼手下和在賭三家手下有什麼區別呢.莫非你覺得玄翼的人都是英雄好漢.」
他道︰「至少加入了玄翼.我還是自由的.陳家是有資本作為合作者與幫主談條件的.賭三家貪得無厭.一定要將陳家人趕盡殺絕、家產據為己有不可.」
這話倒也有理.我細細思量.忽然發現若是「兩廂情願」.也不算是「政治聯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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