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沒什麼大名氣,可曾不凡不止天羽宗,在南華界也是數得著的陣法師,自結丹後門內護山大陣一直由他負責守護,等得拜師後定要取得他的信任,才有可能接觸到天羽宗護山大陣的陣心。」
林山低頭俯在易苒這般說道,不止壓低了聲音,甚至在周圍布了神識避免著他人窺探,雖然這般小心謹慎,但面色異常溫和,滿帶著深情笑意,在旁人看來最多也不過以為這只是兩人不願讓旁人听見的多情密語。
這時還是在山頂的觀亭,因為易苒要拜的師父曾不凡還沒被請過來,在拜見了宗主清羽與各位長輩後,清羽真人便干脆讓她與顏語貞兩人在這等一陣,也順道認認人,相互閑談拉扯幾句,增加些同門情誼。
只是才剛和眾人輪著見了禮後,沒來得及說幾句話,便被林山引到了一邊,交待起了不怎麼讓人愉悅的臥底大計。
易苒不像林山,沒那般本事信手拈來的裝出羞澀的情意綿綿,便也只是退而求其次的低下了頭,輕聲開口問道:「性情如何?可是個好騙的人物?」
林山彎腰倒了一杯靈茶送到她手里,面容未變:「一直在落浪崖閉關不出,從未見過,我探听起來也不能太過刻意,消息甚少,不過據說性情很是怪癖。」
易苒聞言面色便是一沉,她從來都不算是能十分討人喜歡的人,再加上拜了師朝夕相處,若再露了破綻那便真是萬劫不復。
「放輕松些,這許多人看著,這張臉可不是個要晉入內門的弟子該有的。」林山笑容溫和的斜覷她一眼,又說不出是安撫還是警告的悠悠嘆了一聲:「上些心,可莫讓師母生了氣,她近來的脾氣可是一日比一日的不好了。」
易苒心頭一寒,一時說不出話來,也只是後退一步仰手一口將手里的茶水喝了個干淨。
見兩人停了說話,一旁的白齊緩步上前,帶著恰到好處的親熱笑道:「當日盛國初見,本以為易師妹還需一陣子方能進了內門,卻沒想到這般快,果然同門兄妹,皆是不凡。」
白齊雖也在內門,且名義上還算是宗主清羽的直系弟子,但實際上卻又有些不同,像林山範塵等人都是因靈根超人,直接拜師進了內門,之後在師傅的教導下一步步修煉築基,而白齊則是先在外門築了基,然後因築基時年紀不大還算有可塑之機,才被收進內門。
只這一先一後,區別就大的很,事實上白齊是遇見了一意外福緣才有本事在三十之前將修為升至築基,要不是那意外,他也會如許多人一樣,在不惑甚至天命之年靠著築基丹勉強升階成功,最後只能當宗門內一個普通外門管事。
但既然被稱為意外的福緣,就不是一直都能遇上的,進了內門的白齊在築基初階停留了十余年後,終于也放棄了對自己修為本就渺茫的希望,開始以天羽宗未來的內門管事自居,對待門內各個弟子態度都很是親熱適宜,算是如今開始拉攏為自己日後鋪路。
這些意思林山自然清楚的很,但他本就心機深沉,尤其這時候就不會輕易與人交惡,倒也從未對白齊表現出過不喜鄙視,反而關系還算不錯,常有些招呼言談。因此這時也笑著點了點頭,扭頭對易苒介紹道︰「白齊白師兄,咱們在盛國驗靈根那時,你也曾見過的。」
「白師兄好。」易苒低頭答應了一聲。
白齊便也笑笑,接著對林山說道︰「王師妹方才托我遞個話,她有話欲與你說,還在老地方等著。」
林山聞言側頭轉向觀亭正中蓮華真人的方向,果然看見王漣面色復雜的沖著他微微點點頭,轉身向著門口的方向行了出去。林山思考一瞬,謝過白齊,對易苒交待一了聲便也舉步跟上。
看著易苒面色,白齊輕聲開口,面帶笑意︰「一下子這麼許多人,易師妹許是要暈頭轉向了,不過倒也不必在意,日後都是同門,慢慢也就熟稔。」
「是,多謝師兄了,只是不知我要拜的師尊是……」本想著從白齊口里打听兩句,但話未說完,亭外一外門的青衣弟子便忽的進內行到了清羽面前,躬身說道︰「稟宗主,曾師祖不願前來。」
這話聲音不小,周圍本四處分散閑談的眾人都忽的噤了聲,向著這邊看來。
清羽撫撫長須,像是不出所料︰「你可有給他看宗主令?」
「已請過,只是師叔祖只是言說……」那弟子頓頓,口氣也帶著些不好言說︰「說既是宗主下令讓他收徒弟,他收了便是,但卻不會因此離了半步……」
清羽略微挑眉,再看向易苒的眼神里便也帶了絲不好意思般的歉意︰「既是如此,罷了。吾既乃宗主,今日便代曾師弟收了這開山弟子,也無不可!易苒近前。」
易苒聞言忙上前幾步,周圍已有人給她送上茶盞,她也就接過順勢跪了下來,想了想顯然「師父」是不能亂叫的,便也只是舉茶過頂,不尷不尬的說了一句︰「請宗主用茶。」
清羽伸手接過,連一句慣常該有的,鼓勵教訓的話都未說,便舉手一飲而盡,接著在易苒磕下了第一頭後便施力阻止了她,拿出一把短劍開口說道︰「我並非你師尊,有這一個便夠。我方才見你使劍,這把比方劍便算我替你師父送的拜師禮了!」
易苒抬頭看去,卻發現清羽手中是一柄寸長的短劍,青光閃閃看來很是透亮,不過卻感受不到絲毫靈氣波動。
這種情形下,宗主自然不會給她凡兵俗鐵湊數,這麼說,這劍只能是靈器!易苒心頭一跳,上前接了過來,剛一入手便也確定了,這果然是把靈器,尋常法器越是高階便越是靈氣四溢,但比法器更高一級的靈器卻不同,越珍貴的越是光華內斂,但因為靈器能融進神識,比起法器來作用與價錢就自是都不可同日而語,想來是因為拜師大典上卻連師父都未曾到場,清羽怕是易苒心中委屈,才算特意給的補償。
謝過之後站起了身,易苒這有些莫名的拜師禮算是結束,而之後顏語貞的拜師就顯然規範正經的多,不僅該有的各項步驟禮數都絲毫不少,蓮華真人見了易苒的比方劍不知是不是受了刺激,不甘人後的也給了顏語貞一件靈器,還特別強調了這靈器是「中階!」到讓清羽一時有些苦笑不得。
多半個時辰之後,顏語貞的拜師禮也結束,清羽便起身宣布了散場,倒也沒忘了讓白齊帶著易苒去落浪後峰尋她新拜的便宜師傅,還在發現林山不在後,特意對白齊交待了,若你曾師叔未想到,住所與靈牌手續一類雜事,你便去幫師妹辦理妥當。
白齊自然答應,告退後便出了觀亭,放出飛劍帶著易苒向落浪峰悠悠飛去。
應是本就打著趁機與易苒拉近關系的主意,白齊御劍速度很慢,盤膝坐于劍身扭頭對易苒語氣提起了她剛從未問完的問題:「方才在觀亭,易師妹可是要問曾師叔?」
「是,都已拜師,卻這般,實在是……」易苒合宜的欲言又止,露出一抹難過之色。
「哎,曾師叔就是如此,只是一心痴迷陣法,我听說便是當初先宗主仙逝直到現宗主上位,這位曾師叔都硬是未曾離開過他不凡崖!」白齊似在安撫。
「不凡崖?」
白齊點頭,接著說道:「是了!倒忘了與師妹說,自師叔前無古人的以二十三歲之齡結丹後,便從宗門劃去了一無名山崖,以自己名誨改名不凡,無事不出崖一步,就在落浪峰後,倒也不遠,也有傳送陣,師妹若是想……」
易苒听著白齊的詳細介紹,連連點頭答應記憶著,心中倒也漸漸對她這未來的師尊有了個大致印象,听白齊所說,曾不凡自幼天賦驚人,十四築基、二三結丹,之後一心沉醉陣法不見外人,在陣法一道卻也是成就驚人堪稱宗師。約莫就像是前世屏幕里那種,智商超人、情商低下,只是一心沉迷自己研究,動不動就還能弄出什麼毀滅性的武器怪物一類的科學怪咖?
說不出這種性格好還是不好,易苒沉吟著躍下飛劍,告別了白齊,只是抬起頭後,卻一時很是復雜的立在原地,只呆呆看著面前這據說內有師尊的茅草窩棚。
之所以說是窩棚,是面前這簡陋至極的建築實在是讓易苒不能違心的將它稱之為「屋!」它不僅就是個窩棚,還是一個搖搖欲墜的茅草窩棚!
就算真正的天才總是與眾不同、難以理解的,可似乎也不至于到了這般地步?
易苒面色僵硬,猶豫半晌終還是帶著沉重的心情,慢慢上前彎著腰小心翼翼的邁進了這岌岌可危的建築,仔細向內看去。
沒有內有乾坤,沒有想象中雖然扔的到處都是,但看起來就十分復雜難懂,但高端大氣的陣旗陣盤,事實上這窩棚里仍的到處都是的只是雜亂的干草。
角落處,是一個須發已糾結成一團,衣衫也已分不出本來顏色款式的人狀物團在角落,許是听見了聲響,此刻正異常遲鈍的抬起了頭,從污糟的發絲縫隙里看向易苒。
那是怎樣的一雙眼楮啊!易苒忍不住的捂住了自己張大的口,那眼楮里沒有爭執,沒有殺戮,什麼都沒有!初生嬰兒般只是一派平靜純真與混沌,簡直像是一個天然的——
白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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