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風居,快塌了?」曾不凡目光呆滯的看著這窩棚,口中喃喃似在自語。
已經在腿上布滿了靈力,只等著窩棚一倒就立刻竄出去的易苒听了這話,嘴角不禁一陣抽搐,抬眼看著那已要被曾不凡頂的彎曲的干草棚頂,甚至已無力吐槽「凌風居」這與事實嚴重不符的風雅名字。
曾不凡卻似是才發現了這一事實一般,又一次高聲重復了一句:「快塌了!」
易苒果斷的默默又往門口退了一步,曾不凡抽泣一聲,忽的跪倒在了干草之中,雙手撐地,仰頭時已泣不成聲:「凌風居都倒了,冰兒,你到底去了哪?你怎麼還不回來找我,冰兒!我的冰兒啊!冰兒……」
如果是一輕袍緩帶,面目英俊、風流倜儻,哪怕滿身落魄但難掩風華的少年才俊,跪于青山綠水或者漫天暴雨之中這般哭訴著另一個女子的名字,淚水順著五官深刻的稜角滾滾落下,這還真稱得上聞者傷心,見者嗟嘆,既傷感又唯美的一幕。
只可惜此刻易苒面對的,卻是披著已凝成一團的須發、在干草上滾來滾去,如同要不著糖的小孩子般嚎得涕泗橫流的曾不凡,她就只能面色僵硬的將頭扭到了一邊,同時決定了收回自己剛才對曾不凡高深莫測的評價。
他就是一白痴,哪怕是天才,哦,對了,好像還是一情聖,那也絲毫不影響他是一個天才的情聖白痴!
等得曾不凡悲傷的哭泣終于停了下來,在名為「凌風居,」的窩棚里,易苒終于听著曾不凡語音悲愴的講述了他的一生與在他一生中最重要的冰兒,也明白了對方為何會淪落到如此地步。
曾不凡,還是個嬰兒時就因為異靈根被上代天羽宗的宗主收為了最後的小弟子,自小在在天羽宗長大,從記事起居開始了修煉,因為一心修煉,加上曾不凡也確實是天賦驚人,十四歲便築了基,接著以二十三結丹的年齡震驚了整個南華界,瞬間聲名大噪。
而這個時候意氣風發的曾不凡覺著修煉對自己來說實在是太簡單,便轉而開始了博覽群書,修習陣法,自也不出意外的同樣成就驚人。就在這他自覺世間沒有能難住他的事時候,他遇見了冰兒。
冰兒,出自南華界一以御獸出名的「靈獸門」,雖說還算有些名氣,但比起天羽宗來,就至多只算二三流,而這冰兒雖說是這門派門主唯一的女兒,但實際也不過是剛剛築基的修為。但據曾不凡說,冰兒是個真正「國色天香、不屬凡塵,又極其喜愛各色靈獸」的善良女神,一出現,就令曾不凡一見鐘情,為她茶不思飯不想,天羽宗的曾經諸事都不放在眼里的天才曾不凡,自此無心修煉,也不再制陣,只是一心追求著他心中的女神,寧可拋棄一切也只願與她結為雙修道侶,只羨鴛鴦不羨仙。
依然是據曾不凡所說,他的冰兒感動于他的誠意,接受了他的示愛,甚至都來了不凡峰,到他的「凌風居」——也就是易苒此刻所處的窩棚,易苒沒想到的是這看似毫不起眼且沒有丁點靈力波動的凌風居,確實是內有乾坤,當初建成時曾不凡費了不少力氣,將吸收靈氣的聚靈陣、為靈獸安眠的迷困陣、甚至連靈獸升階時的躲避天雷的中階護陣都巧妙的結合在了一起,繪制在了這凌風居的地下,一起在此培育起了各類異獸。
那算是曾不凡最幸福的時光,不過好景不長,三個月後,就在曾不凡覺著郎有情妾有意,可以再進一步,打算向正式去冰兒家里提親時,听說了這事的冰兒卻是不知道為什麼,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帶著窩棚內已經長成的靈獸們消失在了天羽宗,甚至連她的父親,靈獸門門主都絲毫不知自己這女兒去了哪。
听到曾不凡說到這時話里滿滿的驚詫不解,易苒終于忍不住的插嘴問了一句:「師父當初是憑什麼肯定冰兒姑娘願意嫁給您的?」
曾不凡聞言,又露出了與昨天說易苒「孺子不可教」時如的鄙視,仿佛她的是個再白痴不過的問題一般:「若不是也對我有意,怎會願意來看我特意為她準備的凌風居?」
易苒一窒,這話倒也不是沒有道理,只不過若她是個極其喜愛訓御靈獸的人,听說了有這麼神奇的陣法的話,應該也忍不住會想來看看試試吧……
見易苒沒有了異議,曾不凡又接著說了起來,冰兒走後,他為此尋遍了南華界,終于在一某地里找到了隱姓埋名的冰兒後,卻只得到了這樣的回答:
「我不知道你竟是這意思,總覺得太過倉促了些,再讓我好好想一陣。」
「什麼?什麼時候能想好?嗯,等我想好了,就自會回去尋你的。」
听到這這里,易苒目光里已經是滿滿的可憐與同情了。
但曾不凡絲毫不覺一般,只是仰頭看著棚頂,語氣蒼茫:「這是我和冰兒三月間相處最多的地方,若她有朝一日回來了,瞧見我在這,定會歡喜。」
易苒又仔細盯了曾不凡獨特的造型一眼,干巴巴的應和著︰「或,許吧……」
就這般,曾不凡是在怔怔出神,易苒則是實在無話可說,兩人一時便都沉默了下來,直到一陣微風吹來,支撐棚頂的竹竿忽然危險的響起了一聲巨大的動靜後,易苒才忽的反應了過來,發覺自己不知不覺間竟幾乎真的忘了本來的目的,只顧著听曾不凡這莫名其妙的感情史了!果然,和這樣的人才相處長了,自己的智商也會受到影響嗎?
暗自搖搖頭,易苒甩開了不該有的雜念,接著問道:「既是冰兒姑娘不來,師父為何不再去找著她,親自去問呢?」
曾不凡猛然驚醒一般,一下子看向了易苒,雖然因為糾結發須的覆蓋看不出面色,但聲音卻異常激動了起來:「是啊!我怎得忘了,都這麼許久,冰兒定是想清楚要嫁給我了,只不過是女兒家面皮薄不好意思來!果然,這些事還是你們這些姑娘家清楚!」
像是想通了什麼大事一般高興的一拍手,曾不凡哈哈大笑的站了起來,似是就打算這般離開了!
易苒忙起身攔住了他:「師父且慢,您是就要這般動身?」
曾不凡一甩衣袖:「自然,冰兒等著我,一定是已等急了!」
易苒面色復雜,嘴角抽動點了點頭贊同著對方說法:「師父說得有理,只是您不再收拾準備一番?再者,宗主哪里也總要稟報告別,更何況……」
應該是因為曾不凡的表現,實在是讓易苒難以繼續保持慣常的謹慎小心,這時便也直接的問了出來:「更何苦,您若就這般走了,護山大陣怎麼辦?」
曾不凡正往外邁出的腳步猛然一頓,再轉身面對易苒,即便在須發的掩蓋下竟也能看出目光灼灼,語氣也是前所未有過的肅然:「門內听說過九轉乾坤陣的都沒幾個人,你是從何處知道護山大陣是由我負責守護的?」
只這一句話,卻讓易苒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什麼是金丹真人的威勢,即便她面對的依然是衣發污穢,且情商低下的曾不凡,但此刻她確當真有股只要一言不合,對方就會立即將她斬于馬下的戰栗感,讓她瞬間懷疑起了現在這曾不凡和剛次滿地打滾痛苦的那個,是不是同一人!
易苒心頭狂跳,本張口想回是在藏經閣古籍玉簡中所見,但還好出口的瞬間想到了昨天曾不凡說起小白花時,不假思索隨口而出的一大段引經據典,這才生生的忍住忙給出了另一個回答:「是弟子有一表親拜在陸師叔門下,知道弟子一心痴迷陣法,為此曾多方打听,這才知道了師父的事告訴了我,才特向您拜師,盼能學有所成。」
某種程度上來說,這說法確實是事實,易苒控制著自己面不改色的說完,直視對方。
曾不凡聞言沉吟不語,似在思考易苒這話是否可信,片刻後,就在易苒心驚膽戰的等待里,才終于伸手模了模自己糾結的絡腮胡須,開口說道:「你雖然是我徒弟,可那是清羽拿宗主令壓我,如今觀之,你天性愚鈍又不思進取,實在是配不上我躬親教導!」
自覺除了靈根次了點,不止絕對稱不上愚鈍且還分外努力刻苦的易苒心情復雜的听著這話,一時已分不清自己是生氣自己被這般鄙視了多些,還是慶幸對方沒有再追問大陣多些。
曾不凡語氣分外認真、認定這就是事實一般說的天經地義︰「故而我也不會教你什麼,你若有心,閣樓里有不少玉簡,以你的腦子,壽元盡時能學成其中一二倒也不錯。」
易苒挑了挑眉︰「不知那冰兒前輩是否也與您一般的聰慧?」
曾不凡嘆息的搖了搖頭︰「哎,冰兒雖善良溫婉,天性卻也著實不堪,與你也強不了多少。」
「這話您對冰兒前輩也是這般說?」
曾不凡語帶回憶,說得既心酸又甜蜜︰「不錯,我還為她尋來許多上古的珍惜古籍讓她從頭背起,勸她便不大成也總好過原先目不識丁,只是她卻並不願意。」
聞言心理一下子平衡了的易苒表情復雜,瞬間便也明白了冰兒為何離曾不凡而去,這情商……
活該你孤獨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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