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灸的當口兒,許子陵順便把鄉長托付給自己的事情向她說了一遍。吳媚好像沒听見,一動不動趴在那里。許子陵以為她睡著了,于是便住了口,轉而聚精會神為她艾灸按摩。
吃晚飯時,許子陵舊話重提,又把這事說給吳媚。她听著听著便放下了筷子,臉上閃過一絲不悅,問道︰「你們鄉長怎麼知道我在這里?」
「我告訴他的
「你是不是還告訴他我是做生意的?」
吳媚眼中的不屑令許子陵有些無地自容,他不由低下腦殼低聲應道︰「嗯!」
此時他也看出來了,前面艾灸時吳媚根本沒睡覺,她是不願意接自己的茬裝睡而已。
「誰讓你告訴他的?」
她的咄咄逼人以及帶著質問口吻的語氣令許子陵很不舒服,他忽然抬起頭,露出狼一樣堅實鋒利的牙齒獰笑一聲︰「我願意告訴他,咋啦?」
正常情況下,許子陵面如官玉、鼻若懸膽、齒白唇紅,俊朗的面孔帶著一絲懶洋洋的笑意,漫不經心中顯出一種儒雅,有時甚至帶出些女孩子的那種清秀。可一旦惱怒起來,他的五官便會可怕的糾結在一起,特別是白厲厲的牙齒一錯一錯的,腮部發達的咀嚼肌也隨著牙床的動作一動一動,看起來極為猙獰狠戾。
此時此刻,似曾相識的模樣嚇得吳媚心頭不由顫了幾顫,上一次許子陵就是這樣指著她的鼻子大罵一聲摔門而去的。才過去幾天工夫,難道事情又要重演?
自己這是怎麼了?吳媚頓時花容失色、暗自悔恨︰有話可以好好講,自己太沉不住氣了。
她咽了口唾沫,臉上浮出一臉的笑意,「子陵,你別多心,我……」
「吳總,對不起了!」許子陵卻出人意料地笑了起來︰「呵呵……我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山蠻子,太自以為是、太自不量力,呵呵……有句話怎麼說的?癩蛤蟆爬上秤桿子———冒充大秤砣,那就是俺
一聲吳總叫得吳媚心里又驚又涼。
在許子陵清秀的面孔下,隱藏著一種很獨特很少見的強悍不羈個性,這種個性在梁山好漢武二郎身上表現得尤為突出,通俗地講,這種個性可以用十個字來總結,即︰很傻很天真、很黑很暴力。你對他好、他會加倍對你好,你讓他和你一起跳崖,他眉頭都不眨一下便跟你跳了,仗義起來很傻很天真;你若對他不好、哪怕僅僅是惡語相加,他也會用武力和你對話,甚至玩你的小命命,這時候又顯得很黑很暴力。
「子陵,你千萬別這麼想,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吳媚還在盡力補救。
「吳總,你沒錯,是我錯了許子陵搖頭冷笑不已︰「一開始就是我錯了
他的話雖不多,意思卻越來越遠越來越冷。吳媚冷得牙關緊咬渾身直起雞皮疙瘩,張張嘴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從第二天開始,他便一口一個吳總,叫得吳媚心里直往上泛涼氣。艾灸按摩時,他的手也不像往常那樣曖昧,而是中規中矩一絲不苟。吳媚剛一提及此事他便借機轉換話題,根本不給吳媚解釋的機會,之後便陷入長長的沉默之中。
明明近在咫尺,眉眼間卻已是萬水千山。
這種沉默具有很強的表面張力,久經沙場的吳媚仿佛窒息了一樣陷入大腦缺氧狀態,極善辭令的她頭一回感到似乎被人捂住了嘴巴。屋子里那種冰冷的寂靜令她直打寒顫。
第三天,許子陵幾乎不開口說話了。吳媚感到,沉默不但具有很強的張力而且還有形狀和質量,巨大的沉默和它的陰影所造成的壓力讓人直想發狂,她想大吵大鬧,甚至想破口大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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