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建軍站在蒙蒙秋雨中的礦坑旁邊,握著電話,聲音似乎是因為寒冷而微微發顫︰「爸,子陵他……」
何美松道︰「我都知道,子陵是好樣的,你沒跟錯人
何建軍哽咽著︰「可是,我還沒跟夠呢!這才幾天啊!」
何美松嘆息道︰「建軍,如果你打算入仕為官,那麼,子陵就是你的榜樣,你一定要繼承他的遺志……」
四十分鐘過去了,在包括何氏父子在內的很多人,都認為許子陵已經壯烈了。
若是許子陵知道大家都是這麼認為的,正在討論的是他的一生如何偉大如何不凡,正準備為他著書立說,樹碑塑像,可能真的會被活活氣死。
還好,並不是所有人都這麼想。
高仁的手中實在沒有什麼可用的東西,屈指可數的幾台潛水泵根本是杯水車薪,但也聊勝于無。起碼,水位暫時不再上漲了。
何江龍帶領的市警察、武警和消防官兵,就不可同日而語了。他們人多勢眾,著裝整齊,人員威武,設備更是專業的沒的說。
高壓地泵和天泵同時工作,莫說是污水,就是泥漿也能輕松抽走。
直到此刻,才讓人看到了點滴希望。
而人武部的民兵則是從砂石廠調集數百噸河沙碎石,鋪在泥濘的山坡上。使得現場變得整齊有序了很多。
場面何其壯觀,只是,許子陵看不到。
不過,縣台張婷和市台的秦子衿都含淚做了現場節目,忠實的記錄下了這一切,當然,這些錄下的節目能不能播,還要經過台里的同意。
在現場一個臨時搭建的帳篷內,一張簡易桌上擺著棲鳳山金礦的坑道分布圖,桌子旁邊站著縣長張武昌、縣人武部長趙海峰、縣國土資源局局長趙永、安監局局長安危、棲鳳鄉鄉長兼黨委書記萬一以及縣礦管局局長亢奮,還有市公安局的何江龍、市軍分區的譚路。
張武昌在圖紙上一拍,眉頭緊皺道︰「許副縣長他……」他看了看一圈人,接著道︰「在水下井中四十分鐘意味著什麼?大家都應該清楚,井下三千米,又意味著什麼?」
「你什麼意思?」何江龍紅著眼楮問道。張武昌是青羊縣縣長,也毫無疑問成了現場總指揮,何江龍之所以急,是因為他已經听出了張武昌的意思。
張武昌有些不高興的看了一眼這個年輕人,心說︰雖然你是市里下來的,但是等你當上了市局局長,再來跟我大呼小叫吧!果然是近墨者黑,跟許子陵那小子一個德性。
譚路不耐煩道︰「張縣長,你到底是啥意思?」
「嗯?」張武昌哼了一聲,這個譚路經常帶隊道青羊縣山區拉練,他是認識,他還知道譚路的老爹就是市委常委,市軍分區司令譚為之。
這些年輕人都為他說話,許子陵這小子路子夠野,交際廣泛啊!
「我的意思是放棄救援行動張武昌說的擲地有聲。
這次礦難天氣方面的因素較大,雖然死亡人數較高,還是可以為自己辯解的,現在只有一點,那就是誰允許這個礦被開采的!想到這里,張武昌的目光投向萬一。
萬一頭一偏,避開了縣長赤-果-果的目光。即便如此,他也是心頭一涼,看來這次,自己肯定是第一批被「砍頭」的對象。
「為什麼?」趙海峰、何江龍、譚路同時反問道。
張武昌冷笑道︰「這還用問嗎?」他看了眼旁邊的礦管局局長道︰「亢局長,你是專業人士,給他們講講
亢奮朝張武昌笑了笑,只是這個笑有些干巴巴的,他知道,自己這次也是難以幸免的了。
清了清嗓子,矮矮胖胖,脖子粗大,似乎有甲亢問題的亢奮道︰「張縣長說的有道理。第一,井深三千米,這個水是不可能抽的光的,目前全世界都沒有這樣的設備;第二,即使水退了,坑道錯綜復雜,誰能知道他們滯留在哪一層,在坑道隨時可能坍塌的情況下,救援人員也是要冒著相當大的生命危險的;第三,據我們專業人員的分析,這座礦已經到了開采的末期,也就是說,可以廢棄了,但這畢竟是座金礦,我們不如炸了井口,讓許副縣長長埋地下,早些安息……」
「放屁!」
「夠了!」
「閉嘴!」
趙海峰、何江龍、譚路先後喝道。
何江龍指著臉紅的像豬肝的亢奮道︰「你是礦管局局長,這個礦的情況你知不知道,沒有開采權的礦怎麼能讓人開采,還有安全監督工作怎麼做的?」
譚路則道︰「我看應該直接將你深埋地下,也好為你們的錯誤買單
亢奮咽了口吐沫,沒有再說話。
張武昌皺眉道︰「至于事故的責任認定自然有人負責,不用你們操心。那也是後話,好了,在座的舉手表決吧!」
「表決個屁!」何江龍和譚路異口同聲道。
何江龍義憤填膺道︰「你們愛表決,自己縣里表決去,你們哪怕現在滾蛋也無所謂,成事不足敗事有余,你走,我們自己救
「你……」張武昌指著何江龍,剛要破口大罵,帳篷的簾子被人掀了起來,掀簾子的不是別人,而是縣委書記馬文才。
接著一個不慍不火的聲音道︰「表決什麼?」話聲未息,聲音的主人便出現在了帳篷之中。
能讓馬文才親自掀簾子的人能有幾個,是市委書記高瑞國到了,陪同而來的還有市政法委書記張富強、市委宣傳部部長戴忠軍、市軍分區司令譚為之,以及上任縣委書記,如今的副市長何美松。
這幫人走進帳篷之後,帳篷就顯得有些擁擠了。
「外面雨停了,帳篷拆了吧!」高瑞國的話似乎帶著商量的意思,卻是毋庸置疑。
張武昌道︰「我馬上安排
不一會,帳篷拆了。這麼多人站著也就不怎麼顯得局促了。
雨後初晴,碧空如洗,夕陽西下,在東邊的天際掛著一道絢麗無比的彩虹。
如此美景,卻沒有幾個人有心情欣賞。
張武昌心中直打鼓,前一刻自己還是總指揮,此刻,卻已經不是了。市里無疑對這次事件極為重視的,居然一下子來了四個常委,一個副市長。
不過,很快張武昌就知道,人家重視的不是這個事件,而是許子陵這個人。
高瑞國在來的路上已經接到了省委書記徐天南的指示——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雖然徐書記沒有明說,但是,如果高瑞國連這點領悟能力都沒有,這個市委書記不當也罷。
徐天南听到許子陵跳入礦井救人的事情時,第一反應就是心頭一痛,他發現,不知不覺,這個小子在他心中已經有了一定的位置。
第一次,是從新聞上看到這小子的英雄事跡,那時的他還不到十八歲。後來陰差陽錯跟女兒上了同一所學校,還談了朋友。
讓老徐刻苦銘心,甚至可以說是銘感五內的是上一次,許子陵默默無聞的幫助他化解了突如其來的疫情。
事後,徐天南同羅中旭談過,羅中旭坦言一切都是許子陵的功勞,甚至他的命都是許子陵挽救的。
羅中旭的話讓徐天南想起自己慰問的那個深夜,當時許子陵情況不好,身體非常虛弱,後來從羅中旭的口中,他才知道,許子陵似乎將一種類似「內力」的東西輸給了疲憊不堪的羅中旭。
還有這一次……
這小子怎麼每次做事都這麼毛躁,都這麼不讓人省心呢!
言語間雖然有些責怪,但是褒獎和愛護卻是溢于言表。
站在辦公室落地窗前,看著慢慢沉入地平線的夕陽,徐天南有一種悲傷的感覺,他決定,暫時不告訴在京城的女兒。
棲鳳山礦難救援指揮部。
夕陽已經落下,西天邊殘留著幾片火燒雲,整個天穹的其它部分都是清清朗朗的,不過很快,天就會黑下來。
張富強立刻安排下去,要求各部門保證救援的照明問題。
不一會,四盞兩千千瓦的探照燈便立了起來,只等天一黑,就會送電。
高瑞國背著手站在桌子旁,皺眉看了看桌上的圖紙,然後漫不經心的問道︰「張縣長,你剛才說要表態什麼?」
即便張武昌是傻子,他也知道這些市里的大佬親自過來,是來救援的,而不是來討論救還是不救的。所以,他不敢說,吭哧了半天,憋得滿臉通紅的時候,他看了眼礦管局的亢奮,才道︰「根據剛才亢局長的分析,我們認為救援的成功性微乎其微,所以……所以……」
「所以你主張放棄?還要市里支持你的決定?」這一瞬間,高瑞國咄咄逼人的氣勢表露無遺。
在市委書記強大的氣機下,張武昌艱難的咽了口唾沫,面色陣紅陣白。與此同時,亢奮亢局長在心里也將張武昌上下三代所有女性慰問了個遍,麻痹的,剛才我是頂你,這會你是賣我呢!
高瑞國大手一揮︰「這件事不用討論,救援到底,我要見人!」
馬文才上前一步腰身一挺道︰「是,我們青羊縣委縣政府堅決執行高書記的指示
張武昌在一旁咬牙切齒,他心中罵的卻是馬文才,狗日的,當時咱倆不是合計過,你也是這麼一個主張,現在倒好,就我一個惡人,可惡啊!真是豎子不足與之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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