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第6卷
第224節第218章納妾千古常理
當時,何當歸正在百無聊賴地左手跟右手玩著斗草,突然听聞這種消息,雙手中的蘭草齊齊扯斷,厲聲問明日,你說什麼?!我娘被休了?!這才十天而已呀,算上路上趕路的時間,母親豈不是只在青州的何家住了五天?他們為什麼要休她,她可受了什麼委屈了,她現在的情況如何?
她心中急得像有一團火在燒,狠狠地瞪著明日木然的面容,恨不得能從他臉上把她娘親的臉瞪出來。雖然,她打從心里不想讓母親跟何阜在一起,可「被何家休了」這五個簡單的字沖撞著她的耳膜,嗡嗡作響,母親多年之前被何阜狠狠打耳光,釵環盡落披頭散發的模樣一下子竄入她的腦海,何阜為什麼要打她?為什麼要休了她?
明日望著一地零碎折斷的蘭草,語氣不帶起伏地說,小的跟著何夫人的車駕走了四天,一直走到了青州何家,那個何阜是否發達了我不得而知,可所謂的「何府」只是一棟三進兩出的小宅子,只有尋常百姓住的四合院的兩倍那麼大,里里外外的僕役加起來不超過十個——娘娘,我說了吧,男人慣會騙女人的,那何阜騙了令堂。我打探過,何阜派去接你娘的五個體面管家,全都是隔壁街上裁縫店干貨店和澡堂子的掌櫃,因為生意清淡才接了這趟出遠門的買賣,何阜從一開始就打定主意要把你娘騙過去。
何當歸瞪眼道,可是,老祖宗明明說,她曾打听過,那何阜真的跑船賺了大錢,目前身家過萬!那他騙我娘過去做什麼?他對她做了什麼?
明日不受干擾地繼續說,何夫人進門之後,臉上露出了訝異和失望的神色,我听得她旁邊的老嬤嬤用「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話安慰著她,讓她的臉色好了一點,于是坐在正堂上專等著主人來接待她,可等了半日,既不見何阜也不見他的家人。何夫人有點坐不住了,就走進內堂去看,主屋都是空的,里面一個人影也沒有,只是偏房住了個懷孕的大肚子女人,那女人正在睡午覺。何夫人捉住一個小丫鬟打听,才知道,何阜在知府衙門謀了個文職,已舉家搬進那里面去住了,這座宅子是他剛到青州時購的一所舊宅,而那懷孕的女人是何阜的通房丫頭,因為八字跟何老太太沖撞,就被獨自遷出來住了。
何當歸不解,那何阜既然巴巴地把我娘騙去了,無非是想要一個身份體面的正妻裝點門面,他為何不把我娘接進知府衙門里住,卻要引她去什麼舊宅?難道他不怕我娘一惱之下,扭頭就回揚州嗎?
明日嗤笑一聲,諷刺道,娘娘你太高看令堂大人了,她面上雖然露出惱色,卻什麼都沒多說,只讓她自己帶去的幾個丫鬟卸行李收拾東西,就那麼悶聲不吭地在那舊宅住了下來,又給了宅子里的管事一些賞錢,讓他把何阜的近況講一講。于是,管事就開始介紹何阜的妾室,介紹到第十個,何夫人就坐不住了,然後那人又繼續介紹何阜的子女,听得他說,何阜有三女一子,而且最大的女兒如今已十二歲,何夫人突然從座位上彈起來,大叫曰「我不信,你騙我!」
十二歲?何當歸蹙眉回憶,我今年二十一,這麼說,那何阜的大女兒是我九歲剛從農莊上被接回去時就有的,那時母親剛被診為早年接觸過大量麝香以致不孕……原來,何阜當時就在外面養了別的女人,還生了一個女兒,何阜那個混蛋,竟然這樣欺瞞我娘!
就算他明目張膽娶小妾進門又如何?明日冷笑,何嬪娘娘你這氣生的好沒道理,正妻不孕,于情于理都該給夫君納妾,這是千古常理,假如連這一點都做不到,那她就不配為人婦。咱們府上的謝王妃生不出孩子,所以王爺從不去她那里過夜,她也不敢有什麼怨言,因為女人就是母雞,不會下蛋就沒用了。看到何當歸的臉色變得青白,他話音一轉,又說,娘娘你不必對號入座,我絕對沒有影射你的意思,王爺經常夸贊你,說你是個有用的女人呢。
何當歸困惑地蹙眉,有用的女人?王爺是這樣說我的?
明日點頭道,王爺很喜歡你的針灸手藝,說扎過之後全身舒暢,比松骨師傅張大學的松骨法還管用。所以娘娘你不必覺得自卑和內疚,反正王府中下蛋的雞多得是,養一兩只不會下蛋的也沒什麼。
何當歸被他如此不遜的話氣得發抖,幾乎想要揚手給他一個耳光,可母親的消息全都這個冷酷男人的一張嘴,她不可以得罪他,不可以……做了個深呼吸,她問,後來呢,我娘生了一場大氣,一怒之下就跟何阜和離了嗎?
何當歸記得民間舊有俗例,假如丈夫瞞著妻子在外面養外室生孩子,那妻子不光可以提出和離,還可以帶走與成親前等額的嫁妝。當年母親嫁給何阜時帶去一萬兩嫁妝,這何阜在外面找女人,多年來又對母親不聞不問,母親完全可以向他索取一萬兩銀子作為她空守多年的補償。就算母親軟弱,張不了那個口,至少也該把何阜發達之前寫的那張借條上的三千兩銀子要到手吧。沒了丈夫,母親不能再沒有銀子。
明日一曬,都說母女連心,不過娘娘你似乎不怎麼了解令堂,她跟何阜和離?拖了十幾年她都不離,如今千里尋夫,連半面都還沒見著,她如何舍得和離?盡管听說何阜如今有小妾有通房丫頭,有兒子有女兒,不過轉念一想,總算他還有良心,把正妻的位置給她保留著,又大老遠地把她接來,可見心里是有她的,老夫老妻了還計較些什麼呢?于是,何夫人就在舊宅安心住下,白天繡鴛鴦,晚上打珠絡,有時候也跟那個大肚子的通房丫頭聊聊天,淨等著她的好夫君來接她去知府衙門住——那管事說了,何阜如今是個大忙人,輕易抽不出時間來。
何當歸絞著衣袖上的一朵梅花,听得分外心焦,追問,後來呢?為什麼何家要休棄我娘?她沒吃什麼暗虧吧?
明日緩慢而優雅地說道,何夫人在舊宅住了三日,而我依照娘娘你的吩咐,在這段時間明察暗訪,搜集何阜為惡的證據,還真搜集到了不少。作為青州知府夫人的佷子,他在青州的這一年里可真是欺男霸女,作惡多端。我拿著這些證據去找何夫人,告訴她我是你雇來的保鏢,查到那何阜品行不端,惡跡斑斑,問她可願意收拾收拾東西回揚州,我可以全程護送。何夫人聞言氣惱,責怪你太多事,不好好伺候王爺,卻在背後搞這些小動作,破壞你父母的夫妻感情。說著,她把我轟走了。我見天色不早,就在房頂上找了個可以睡覺的地方,打算第二天就回大寧向你復命,誰知當天夜里就出事了。
何當歸焦心地說,明日,你不要再賣關子了,我娘她究竟怎麼了,你能不能一次講清楚?她現在還好嗎?
明日仍是事不關己地陳述道,那天夜里,舊宅中的那個通房丫頭突然小產了,管事立刻就去找何阜,忙得三四天不見人影的何阜,這一次倒是立馬就出現了。那通房丫頭哭著告狀說,她吃了你娘送去的甜湯就肚子疼了。何阜聞言大怒,把你娘暴打了一頓,又抬筆寫下休書一封,扔在你娘的臉上。休書中寫明她犯了「七出」中的「不順父母、無子、妒」,要她淨身出門,什麼都不許帶立馬走人,從此後老死不相往來。
暴……打……何當歸呆愣愣地重復著這兩個字,仿佛頭一次聞听這兩個字,完全不理解它們的含義,暴……打……
何當歸一躍而起,揚手一掌揮向明日,同時口中嘶聲問,上官明日!你為什麼不救我娘?你竟然眼睜睜的看那人打我娘?我娘傷勢如何,那個人怎麼打的她?
明日抄著手一動不動地站著,任由她一掌打在臉上,那凌厲的一掌打破了他的唇角,血線從薄唇流到下巴,又滴到他沾滿塵土和青苔的紫衫上。明日的雙目如出洞毒蛇一般鎖住何當歸,一字一頓地輕吐出一句,我會記住這一掌,娘娘,你也別忘了。
不等何當歸有所反應,明日的俊顏又轉為那種沒有表情的表情,平平地說道,娘娘你交給我的任務,一是護送令堂到青州,二是守在何府外明察暗訪,探一探何阜的底細,假如查出他是一個惡人,就讓我去面見令堂,讓她離開何阜跟我回揚州。這兩個任務我都很好的完成了,就算是到王爺面前評理,我也站得住腳。何嬪娘娘,你給我的任務里不包括保護你娘。
在何當歸幾欲吃人的目光中,他又補充道,娘娘你不必過分擔憂,令堂乃是羅府嫡女,你就是借何阜一個膽子,他也不敢把她打壞。其實,他只是隨便打了她幾個耳光,揪了幾下她的頭發,等她倒在地上之後,又不輕不重地踢了幾下她的肚子,罵了兩句「賤婦」,「毒婦」,「你自己生不出孩子,還去害別人的孩子」之類的話。就這樣,你娘被幾個下人扔出宅子去,躺在四更天的漆黑大街上一動不動,她從羅府帶來的幾個丫鬟都被嚇跑了,唯一忠心護主的老嬤嬤被綁走關進了大牢。
明日舌忝一下受傷的唇角,單手扣住何當歸劇烈顫抖的肩頭,把臉湊近她滿是淚痕的清顏,用輕快的語調問,你娘是不是有個百寶匣啊?她最後的養老錢?
何當歸掩口啜泣,我娘傷得重嗎?她回到羅府了嗎?
難得面帶笑容的明日自言自語地說,本朝的慣例是,假如女子犯了「七出」之罪,被夫家休棄掉,那麼女方的嫁妝全部由夫家處置,視情形發放給棄婦一部分。如果棄婦犯了「七出」中的三條,夫家就有權扣留她的全部嫁妝。你娘接的休書上寫明她「不順父母、無子、妒」,我記得「無子」是指女方過了五十歲以後仍無子女,不過你娘情況特殊,也可以算是犯了「無子」之罪,所以何阜扣留她的百寶匣合情合理。
何當歸哀求地看著明日,求求你告訴我,我娘傷得重嗎?她回羅府了嗎?
明日搖頭嘆氣,可是你娘太想不開了,明明有一個又孝順又爭氣的好女兒,甘願拿王府里的銀子貼補她,她卻非要去砸何家的門,去討要那個根本不屬于她的百寶匣,又被人家潑了一身糞水。嘖嘖,堂堂一個名門閨秀,何必呢?讓她女兒跟王爺睡兩覺,金銀珠寶就全都有了,何必這樣不顧性命地去討要什麼百寶匣呢?結果不光沒要到那匣子珠寶,還把衣服弄濕了,風一吹都結成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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