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已經想到了這一步,冰良佷也不再顧念兄弟情義。一方面被追求醫術精進的進取心所驅使,另一方面又被不可抹消的仇恨所左右的他,馬上開始實行了他的計劃。
他舉著藥材拆解工具的手不再顫抖,利利索索地三下五除二,把整朵紫金冰蓮拆解成幾個部分,分別是花瓣,花絡,果實,子房,花柱,花粉,花葉,以及最難剖解下來的冰蓮種胚。大事既已做下,他就立刻吩咐門口守候的藥童,讓他告知家中,冰蓮極為珍貴,需要大量時間進行研究,沒有他的傳話,任何人不準進入擇藥室進行打擾,否則定要家法處置。他還命令藥童每日三餐都要定時送來,送完後即刻離開,不準逗留以及向內窺探。
冰良佷畢竟是研究過雪蓮的人,根據對雪蓮研究對象相關經驗,他判斷與雪蓮具有親緣關系的冰蓮種胚很可能也是最具藥用價值之處。而且,雪蓮種胚安胎保宮的效用最高,因此,冰蓮的種胚極可能亦是真正的保胎安子之藥。
然而即便具有這般自信,小心求知的冰良佷還是決意做些實驗來驗證自己的推斷是否正確。實驗過程倒不難,就是取一小塊種胚細細研磨,再拌入擇藥室中所飼養的試驗用白眉猴的伙食當中,看看這些活物的反應如何,做出推斷。這時恰逢有只母猴懷胎已久,預計10日之內便會臨盆。冰良佷心中歡喜異常,心想真是天助我也,當下就做好藥品,拌入這猴子的飯食中。
沒想到這一實驗,倒歪打正著,讓他一下子就找到了冰蓮當中的劇毒無比之處。
這母猴在服下藥物的第三天便開始全身抽搐,狂叫不止,似是要提前臨盆。冰良佷立馬將其安放在擇藥台上,細細觀察它的反應,卻只見這母猴脹大的月復部里面似有什麼不斷起伏一般,有一坨什麼在來內里回蠕動,使母猴的肚皮上出現波紋狀的褶皺;母猴的叫聲隨著時間的推移也開始越發淒厲起來,透過月復部被毛,依然能清晰看到其上的毛細血管充血的痕跡,這些毛細血管的痕跡還越來越明顯,先是變得通紅,隨後又變的青紫,接著被什麼壓力一下子擊破,小小的瘀黑的血柱從破口處噴涌而出,似是微型的噴泉一般;這時候,母猴凌厲的叫聲似乎越來越弱了,疼痛感似是讓它漸漸失去了氣力一般;而它下月復部的變化卻從未終止,月復中似有一團球一直往母猴的生殖孔處撞擊,使得母猴的*一動一動的;這樣反復數次之後,有一*的血柱猛地從那一處迸出,使得母猴發出一聲凌厲無比的尖叫——母猴死了。
隨著那如柱的大量的血流涌出的,是一團直徑約有20公分的血黑色的肉團,散發著腥臭的味道。它的表面甚至還粘附著萎縮的胎盤和一些羊水的結晶,母猴體內的生物粘膜也貼附在上面,帶著星星點點的血漿,呈現出無比惡心的模樣。
冰良佷忍著身體不由自主產生的嘔吐感模了模那一團肉球。
冰涼冰涼的。
他又顫顫巍巍地拿起一把鋒利的擇藥刀具劃開那團肉球,刀子進去的時候,球的內部卻發出了咯吱咯吱的聲音。
冰良佷大為驚懼。但聰明的他隨即揣測到了事情的大致原委。
他繼續下刀。
果不其然,肉球內里是個硬邦邦的,被夾雜著冰霜的胎血結晶所包被的即將成熟的猴胎。之前咯吱咯吱的聲音,就是自己的刀具觸踫到這玩意硬邦邦的身體所導致的。
根據這些,冰良佷不難做出對母猴死因的正確推斷——母猴因服用了極度寒涼,帶有冷邪之毒的東西而導致性溫潤的劇烈收縮而出現了這般血腥恐怖的難產事故,若要具體再做推斷,便是這如下的原因了︰因屬母體,被母體環抱滋養,因而還未出現凍結之象;而宮內胎兒畢竟弱小,擋不住這寒涼侵襲,早已被凍成死胎;緊接著,凍結的死胎進一步加劇了的寒涼,使在母體溫潤的環境和內部極寒的環境夾擊下產生不規則的蠕動和宮縮;這般冷熱夾擊,還並發引起了母猴月復部血管的血壓反常,一度飆升;這一切生理特征發展到臨界點的時候,血管便大肆爆裂,體內已死的猴胎也同時被產出。
冰良佷馬上把以上的心中推論記在了自己一個私密的手記當中,生怕自己什麼時候不小心忘記了方才了不得的發現。他同時感慨萬分,心說難道滅掉兄長所當家的御醫一派,報卻當時暗算之仇的計謀也是天命所允?再進一步看的話,難道是老天給與自己重任,把重新一統冰家的重擔擱在了自己身上?畢竟,若御醫派滅亡,冰家也就自然而然又成一派了,自己作為使冰家合二為一的重大貢獻人也會名垂青史。
冰良佷的野心,已經變得更大了。
而正在此時,門外的藥童忽地敲門,說是听到了內里的猴子慘叫聲,問問其中是否發生事故,老爺有沒有受傷雲雲。
冰良佷趕緊敷衍了事,只說是自己不小心驚動了懷胎的母猴,使她懂了胎氣而大叫不止。同時勒令藥童不需再過問其中之事,對家里其他人也不要再提起方才的事情。
吩咐完後,他便像個科學怪人一般,更加勤快地研究起冰蓮種胚來。這可是個大發現。因為就連自己都九分肯定地認為這冰蓮種胚定有安胎效用,誰還能想到這玩意居然頗具寒毒,冷邪異常呢?而且,根據他對一母同胞的兄弟的深刻了解,冰良佷斷言,就算是親兄冰長佷,也絲毫沒有可能想到種胚的毒性。
計劃到此為止已經成功了一半。
接下來,就是找個機會,把研究後剩余的渣滓神不知鬼不覺地放到冰長佷府中,造成他私自動用藥材的假象。這一點並不難辦到。之前一直守門的藥童,乃是冰長佷和他一手帶大的,年方8歲卻聰穎伶俐,對二人的養育也甚是感恩,而冰家二子對此人也當做親弟一般看待,雖主僕有別,卻未曾虧待,若要是許久不見這小兒,二人還會覺得十分想念。兩兄弟的父母也十分愛他,見他能干,又十分可人,于是就執意留在自己身邊,也就是留在冰心堂做差事,而未隨冰長佷進到宮中。冰長佷也不好駁父母面子,便未強求,順了二老的心意,權當是給二老添置了一個孫子了。不過,長佷忠厚,亦重情義,從接任冰家御醫派之後便時常喚他入宮敘舊。這一行為久而久之也成了冰長佷每月必要執行的一個「習慣」,即便是在和冰良佷產生誤會之後,這一習慣也依然留存著。
所以,嫁禍的這個差事,交給藥童來辦絕對最為合適。料他冰長佷怎麼也不會想到,一個八歲的和自己關系甚好的孩童會攜帶有如此致命的玩意。
當然,藥童並不愚鈍,冰良佷還要想辦法讓這孩子在不知情甚至無意識的情況下把冰蓮的實驗殘渣帶入兄長府邸。
冰良佷在這個問題上卡了殼,怎麼也想不出萬全的辦法了。他心說,這個計劃可謂是天時地利,既讓我得了這冰蓮進貢的時節,又讓我在這絕好的擇藥室里用巧妙的物質資源找到了劇毒的藥引,可為什麼偏偏缺了這「人和」呢?
他又瞄了一眼已被分門別類的冰蓮的其他部分,心中更添一絲焦灼。他沒有多少時間了。皇上給冰心堂擇藥的時間僅有一個月,而月底,便是這些東西入宮之時,也是藥童前往兄長府中探望之時。這一切若是想不周全的話,欺君之罪也好,擅動藥材之罪也好,都會落到沒有免死金牌的自己身上。
到時候,腦袋落地的就不是冰長佷,而是他冰良佷。
還有,即便是把這極毒的種胚當說成是安胎神物進貢入宮,沒有正要誕子的嬪妃,自己的計劃也等于泡湯了。
冰良佷開始苦笑著嘲諷自己,笑自己聰明一世,也被急切的復仇心沖昏了頭腦,做了這等不周全的事情。他甚至開始想,若是換了穩重的長兄,也許就不會像自己這麼冒失了吧。
不料,就在這換位思考之間,冰良佷突然找到了「人和」的切入點。
他決定把這些拆解好的紫金冰蓮的部件,全數送到宮中。先委屈自己,自稱無能,並不能斷出此物珍惜的用藥部位所在。
冰良佷想,既是親兄,他的想法便也和自己一般無二,也是想對這東西細細研究的。而宮內和宮外一樣,決不允許私自實驗。再想那長兄與自己不同,如此安分守己,定會遵守律令,不敢動這殘片分毫,如此一來,他腦中定會如同自己先前所斷,認為這種胚與雪蓮種胚同種同屬,藥性相同,定能安胎,又因不能實驗論證,皇上和眾嬪妃也自會對此決斷深信不疑。加之冰良佷深知長佷心中殘存有對自己的競爭之氣,听聞自己自報無能,把研究權拱手相讓,必定喜出望外,笑而不語,一時得意之間定會疏忽大意,這時,若將種胚研磨後的渣滓悄悄混入包好的分門別類的其他拆解物中,他必因潛心煉制最能討得嬪妃們歡心的安胎丸而專研于種胚,絕不會發現其他拆解物中的端倪,而將它們照例作為藥物存根留在府邸的處方室中。為了保證含有自己方才研究後的殘渣的拆解物包裹被發現,他會單獨命令藥童給長佷送去,直說是自己漏掉了一包留在了冰心堂。這樣,已經鑽研于種胚的兄長也不會再注意到其中的端倪了。
也就是說,只要有嬪妃難產出事,皇上必定龍顏大怒徹查冰家。而當時自己確實已將全草進貢入宮,皇上搜查的對象便只有冰長佷一人,也便極易發現全草入宮之時那些沒被細細研究的拆解包裹,發現私自研究的種胚殘痕。
冰良佷就這樣打定了主意。雖說他極不願意把自己說成無能的人,他也必須這麼做。因為,除了兄弟之恨,兩人還被動地卷入了太子之位的爭斗當中。長兄進宮後不久,便有各王公之女前來提親,為的就是能夠憑此姻親,將冰家的好藥或者最新的研究呈獻給自己所擁戴的那位小王爺,好讓他帶著這些東西面聖,取悅龍顏,獲得一席之地。他想過了,若想真正遂了這批人的願,必須從根本上鏟除掉歷來一直擁戴嫡長子的御醫派,使嫡長子派無根可依,這也和自己的復仇計劃的目的不謀而合。
所以。冰良佷現在所缺的,只是一個等待。等待有懷孕的嬪妃出現。
也許上天真的要亡冰家。
藥品全草入宮之後的一切全部如同冰良佷所料想。
他先是命令藥童依照進貢用的金瓖玉寶盒去做幾個保溫玉盒給他。然後,他將藥草分為七個包裹,小心放入七個保溫玉盒當中,分別標上了種胚、花瓣、花脈、花粉、子房、果肉和花絡的字樣。然後,他將之前自己私自實驗而產生的種胚研磨粉末放入花粉盒中,小心混勻,乍看之下,倒也真是看不出其中的端倪。做完這些分裝工作,他就把這一份花粉盒隨身揣在自己的袖袋當中,收拾好試驗後的殘痕,然後帶著剩余的幾個盒子走出了一直封閉的擇藥室。
藥童依然在外面謙恭地等候。
冰良佷對他言道,此物甚為貴重,定當引起重視,可無奈自己無能,研究數日未能挑出其中珍稀所在,故此提前入宮進貢這些拆解好的物品,帶給家兄代為研究,也好向重用冰家的皇上謝罪。
藥童雖也覺主人最近神神秘秘,有時連自己送入的飯菜都不見得吃,現在倒也覺得合理,只當是主人苦心研究,廢寢忘食了。八歲孩童,也是沒有那麼敏銳的洞察力,發現冰良佷所耍的貓膩的。
況且,冰良佷還特許他入宮和長兄長佷多玩些時日,這對孩子而言可是天大的美事。
然後,二人一同入宮了。良佷自然是在皇上面前低頭謝罪演了一番好戲,並給皇上呈上那些被精致包裝了的拆解好的藥材。皇上一見這冰良佷畢竟也是費了心的,還特制了能保住內里藥氣的精美的保溫金瓖玉盒,也愉悅了許多,竟不責怪良佷無能,轉而讓隨身太監們將這些寶物轉給御醫派的冰長佷代為研究去了。
良佷心中暗喜。
面聖之後,他便猛然掏出花粉盒,交給將要興高采烈地前往長兄府邸的藥童,直說剛才面聖時漏了此物,再返回面聖恐怕又要遭皇上責罵,便要他順道直接交給長兄長佷即可。
藥童畢竟年幼,也不願再跟著良佷入宮去見那年老又易怒的君王,便爽快地答應了良佷的要求,屁顛屁顛地跑向御醫派的院子了。
良佷心中再喜。
至此,他只需要等上個一年半載,等著看長兄好戲就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