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汝回到家中，已經是深夜，臥室的燈已經關上，大家都已經睡去。父親一個人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他亮著小燈，沉悶地吸煙。
「爸，您還沒睡？」玉汝輕聲詢問。
「睡醒了父親抬頭看看客廳的掛鐘，沉吟道︰「十一點了，中玉家有事呀？」
玉汝坐在沙發上，輕聲說︰「沒有，我們只是出去聊聊
「恩父親吸一口煙，仿佛有難言的話梗在心里。
玉汝望著父親思慮的神情，沉靜地說︰「爸，今天石中玉突然問我，關于父親和兒子的話題
「那小子活到三十多歲，沒有活出個人模樣，自己不會做爸爸，還要向人家來取經
玉汝凝視父親那蒼老的臉，自己先前那些混亂的思緒煙消雲散，其實，她不應該懷疑生性梗直的父親會隱藏著某種真相，現實生活不像影視劇那樣生動與精彩。
「爸，石中玉在為自己的身世糾結
父親沉沉地咳嗽一聲，玉汝為他倒一杯茶水，輕聲說︰「他和繼母發生了爭執，他的繼母說他不屬于那個家庭的成員
玉汝沒有看到父親陰沉的表情，繼續說︰「石中玉今天晚上，突然問我，一位父親在怎樣的情況下才不願意認自己的兒子
父親沉沉地說︰「不管他爹是誰，他都是爹媽生的，不是石頭縫里蹦出來的，那個女人真是個怪胎，過去，她那賣糖葫蘆的爹，每天推著小車去賣糖葫蘆棉花糖，樂和著呢，可是，她非要把他爹關在家里，說是享清福，可實際上，她要把他爹改造成體面人，不幾天工夫，他爹就被改造死了。現在，又要改造中玉，笑里藏刀的歹毒女人
玉汝詫異地望著父親，父親抬頭看見她疑惑的眼神，說︰「過去，中玉他媽去世時，有昌的媽還在，我和有昌他媽合計著，中玉他爸一個人帶著他不容易，要把中玉帶回來和有昌一起吃喝，一起上學，可是，人家不肯，我們也不能強奪
父親喝了一口茶水，又繼續說道︰「後來，那個女人生下了孩子，我和有昌他媽怕中玉受後娘的氣，我又去了一回，那個女人對我一番數落，我踫了一鼻子灰又回來了。回來後，有昌他媽還是惦記著，可那時候，他們家已經開了狗肉館，大小是個生意人，我尋思著，中玉在那里能夠生活的好些，也就作罷了
「爸，您很關心石中玉？」
父親的臉上彌漫著一層悲涼，他嘆一聲，道︰「中玉和有昌光著一起長大的，我和有昌他媽都一樣把他當成自己的兒子
「可是，那個女人又為什麼說石中玉不屬于那個家庭呢？」
「她認為沒有她就沒有今天的家業，這是要擠兌中玉了，真要斗狠，誰也敵不過那個女人，玉汝，對中玉說，不要爭，是自己的自然是自己的，不是自己的爭搶也沒用
玉汝微微點頭，父親重新點燃一支香煙。父親也許認為石中玉與繼母的爭執是因為家業，可是，她知道，決非那樣簡單。
也許，是因為身份感帶來的恐慌讓他們反目相向。鑫宇正陷入一場深重的災難。他要辨認的不僅僅是虛實不定的社****身份，更有男女性別帶來的焦慮感。
難道是因為這樣，那個女人也要瓦解石中玉的身份嗎？
玉汝看著父親沉悶的表情，她不想將這些實情告訴父親。那是多麼滑稽的人間戲劇，那仿佛是上天對這個市儈富庶的家庭最嚴酷的懲罰。
父親熄滅了煙蒂，沉沉地說︰「汝呀，對那兩個孩子，能教育就教育。生在錢簍子里，不見得是富貴，這兩個孩子從小沒了媽，也是可憐
「爸，我知道玉汝看著父親蒼老的面容，仿佛感覺到他心底潛藏著某種難言的苦衷。可是，她無法想象石中玉與父親會有任何關系，她更願意相信，那是麥得靈對石中玉的人身攻擊，是她對他陰柔狠毒的傷害。
一大早，母親做好了早餐，一家人簡單地用餐，玉汝和江南幫母親將碗筷拿進了廚房。
江南問︰「姑姑，為什麼今天不賣早餐了？」
母親說︰「宸有點感冒，不讓她出去吹風
玉汝透過向陽的窗戶向外望去，說︰「今天的太陽很好
江南抱起了雨宸，親昵地說︰「宸宸，我們出去曬曬太陽，補補鈣
小雨宸開心地晃動著雙腳，江南穿過主臥室，向院中走去，玉汝微笑著跟隨她們。
母親在廚房洗刷，父親和有昌端坐在沙發上，父親沉吟道︰「有昌，下個星期就要辦理飯館接管手續了，你也該提前去看看
「爸，我正想去有昌說。
「我和你一起去，我也好和那老兩口坐坐，算是給他們送行了
有昌和父親一起走出去，母親洗完碗筷來到了小院。
「多好的太陽母親笑吟吟地仰望天際，她眯起眼楮，笑說︰「這天可真藍呀
小雨宸興致勃勃地說︰「南南的天
天空中傳來一陣嗡鳴的飛機聲，「飛機在天上飛呢女乃女乃笑吟吟地說︰「宸呀，別張著嘴，那飛機上可能會掉下大糞來
「恩？」江南看著姑姑認真的表情，好奇地詢問︰「姑姑，為什麼飛機上會掉下大糞？」
「那飛機和火車都一樣，廁所是直接通到底，被甩到外面的母親認真地說︰「十多年前，你玉汝姐剛考上濟南大學時，我坐過一次火車，火車在跑著，人蹲在廁所里，人的屎呀尿呀都順著火車口甩到外面去
「飛機也是這樣嗎？」江南假裝不解地問。
「可不是，飛機也一樣，那飛機上坐那麼多人，能拉著屎和尿在天上飛嗎？」
母親的表情極其認真，玉汝和江南一同笑起來，江南逗弄道︰「姑姑，坐飛機不許隨意大小便
「那也是，從天上掉下了大便，想躲都躲不及，趕上去辦事的，落了一頭屎，那成什麼樣子了
玉汝看著母親蒼老而慈祥的面容，心底涌起一股酸澀的滋味。過去，母親從未想過走出自己的小山村，現在，母親從未想過走出這個城鄉結合部。在母親心目中，只有平淡塌實的生活，可是，這樣的人生在自己的心目中，又具備怎樣的意義？
這是母親一生都無法月兌離的生活，而這是否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小雨宸看到牆沿上的一只小貓，踢蹬著小腳興高采烈地要下來。江南將她放到院中，她喊著「貓咪」歡快地追逐。
母親望著小孫女開心的模樣，笑吟吟地說︰「明年，咱宸兒就該去幼兒園了
玉汝微笑著說︰「媽，該提前給宸宸報名了
母親道︰「不急，我要先教會咱宸兒擦，去完廁所會洗手才送去幼兒園。到時候如果政府幼兒園名額滿了，我們就報私人幼兒園
母親說話間，「砰」的一聲，大家順聲望去，小雨宸倒在院中。大家驚愕地跑上前去，玉汝抱起雨宸，她已經處在半昏迷的狀態，頭部的血水順著額頭流下來。
母親驚呼一聲︰「宸兒呀，我的大孫女近乎歇斯底里的喊叫，讓她虛弱地癱坐在地上。江南急忙播通了急救電話，她放下電話，看一眼地上的一只小小的塑料花盆，對姑姑安慰道︰「姑姑，不會有事的
玉汝抱起小雨宸，一邊擦拭她臉上的血水，一邊輕輕搖晃，「宸宸，不要睡覺覺，我們去找爸爸
急救車很快趕到，救護人員從玉汝手中接過了雨宸，玉汝跟隨他們上了急救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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