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同人]述懷 47決勝

作者 ︰ 容成九

那段日子在司馬懿漫長的生命中絕對可以稱得上特殊,他性格中少有的荒唐、放縱都在那些光陰里用在了一個人身上,以至于他後半生的無趣謹慎被襯托得格外明顯。事實上,當時並不是一個可以隨心所欲的恰當時機。曹操持續不斷的猜忌,曹丕撲朔迷離的前路,無一不威脅著司馬懿,可他還是選擇了以那樣的方式度過那樣一段人生,和曹丕緊密聯系在一起的人生,並且讓個中記憶在日後獨行的歲月里日益深鏤。

關于曹丕,司馬懿總有一種遙遠卻清晰的感覺,仿佛一幅蜃景,隨時幻化在他的生活里,讓他看得真切,但再也無法把握。

眼前的婦人衣飾同禮盒一起隨意地躺在地面,司馬懿看著它就想起自己也曾惡劣地用這堆東西戲弄過還很年輕的曹丕。

那時候他是什麼反應呢?抬頭望向帳頂,司馬懿神游太虛地想,明明起初很惱怒,最後卻意外的配合,甚至還與自己嬉笑開來,該贊賞一下他文人的浪漫和隨性嗎?這樣的一個人若是現在還好好活著,要是知道了自己在前線的這般遭遇,怕是又要好一通取笑了吧。司馬懿幾乎能夠想見他斜倚在龍座上漫不經心還有點幸災樂禍的表情,也許還會氣人的寫信來奚落上一句,「看吧仲達,出來混總是要還的然後再附贈無數個貌似能羞辱回去的的餿主意,孩子氣得讓人啼笑皆非。真是……停不下來的妄想啊。對種種不自覺浮現在腦海里的假設嗤笑一聲,司馬懿頗為無奈地闔上了眼。耳邊是諸將間或不斷的請命聲,他只是不耐地蹙了下眉就又恢復到了巋然不動的狀態。凝神良久,司馬懿突然有了一個充滿報復快意的想法,所謂的父債子償,聖上啊,你老子留給臣這麼大一盤棋,如今,臣扔個難題給您,不算過分吧?睜開的眼里閃過一絲精光,他清了清嗓子對下面激憤的將士道︰「諸位所言有理,但聖上終究是聖上,臣子終究是臣子,抗旨終歸不妥。不如老夫即刻修書一封送往洛陽請戰,來回不過幾日功夫,耽誤不了什麼,也免除了我等犯上之嫌,你們意下如何?」

相互商議了一陣,眾將士紛紛點頭應允。見狀,司馬懿亦不含糊,喚人來替自己執筆落墨,他說一句,那人寫一句,整篇奏表念下來,那是相當的慷慨激昂,听著也是相當的鼓舞士氣,不過其中深意大概就不是表面上那樣明朗了。好在曹叡是個心如明鏡的主兒,司馬懿絲毫不必擔心他會錯意。很多時候,曹叡都能最大程度地表現出身為決策者的英明,他沒有他父親那麼多狡黠的小心思和多情的幻想,他的理智與一針見血確實能讓臣子省心不少。作為君臣,司馬懿與他大可有天衣無縫的配合,然而天工從來少有情味,這樣一想便覺出了幾分諷刺。對司馬懿而言,與曹叡配合得越好,那種今朝非昨的殘酷感就越強烈。而他並不清楚,這到底是好是壞、是悲是喜,正如他一直想不明白,遇到曹丕,究竟是他此生的幸運還是遺憾一樣。

這廂魏軍日日盼著洛陽方面的回信,那邊蜀軍摩拳擦掌等著他們出兵,整個戰局的走向無形中被寄托在了曹叡的聖旨上。

在眾人的翹以待中,曹叡的回信很快就被送到了渭南,與聖旨一起抵達的還有曹魏的三朝元老,衛尉辛毗。看見從沖鋒車上下來手持黃鉞、符節和聖旨的人,在場諸將無不跪拜行禮,同時也在為這乎尋常的鄭重莊嚴感到疑惑不已,除了司馬懿。靜靜听著辛毗宣讀了嚴禁出戰的聖旨,他在眾人的一片嘩然聲中會心地笑了笑,而後雙手舉過頭頂,接旨、叩拜、起身。伏了一地的將士6續跟著站了起來,但顯然還沒有從失望與訝異中解月兌出來,可聖旨當前再加上辛毗這麼個威嚴赫赫的監軍,他們著實不敢再明著造次,頂多在底下小聲議論兩句排解內心的憤懣之情。

神情肅穆地四下掃視了一圈,辛毗上前一步咳了一聲,緩慢而不容置疑道︰「聖諭在此,膽敢違抗者,軍法從事將手里的節杖往地上重重一頓,又道︰「從今日起,老夫就守在這寨門口,你們誰想出戰就先從老夫的尸體上踏過去!」

此言一出,在場諸將無不涼氣倒抽,如果說早些時候他們只是對辛毗的剛直不阿有所耳聞而心存忌憚,那麼此刻就是真正見識後產生了敬畏。抱著最後的希望,他們向司馬懿投去了求助的目光,卻只得到後者一個心有余而力不足的表情作為回應。片刻後,知曉請戰無望的衛軍將士便兀自搖頭嘆息地回到了各自的崗位上,留司馬懿一人在原地拿著聖旨出神。

收斂著眉目,司馬懿一直等到部下一個個與自己錯身而過方才抬起了頭,朝著不遠處屹立的監軍微笑著頷致了下意,他也轉身跟著大隊人馬離開了,讓一切化于不言中。

與此同時,得知魏軍斷然不會出戰的蜀軍將士不由紛紛嘲笑起曹叡和司馬懿的膽小窩囊來。但有一個人卻無論如何都笑不出來——打從司馬懿千里請戰的那日起,諸葛亮便聊到了他們君臣會把雙簧唱出今時的結果,不過是自己心里還存了點痴心妄想,不願放棄罷了。

兩軍相持近四個月,轉眼已是秋天,山野之地寒意更甚,凜然蕭索。諸葛亮注視著己方營寨里被長久消耗的軍士和瑟瑟秋風中無力擺動的蜀軍大旗,心下不免傷感。他已經不再年輕,從躬耕南陽的村夫道盡瘁蜀漢的丞相再到今引領三軍的統帥,他付出了數十載的心血,但現今得到的局勢卻並不盡如人意。蜀漢的孱弱之軀由他一肩擔起,那待他百年之後呢?諸葛亮看看姜維、向寵、楊儀,想想費、董允、蔣琬,竟是再數不出幾個可堪重任的人選了。

後主貪圖安樂,人才捉襟見肘,宮府內憂外患,無一不是亡國的種子,饒是諸葛亮一世神機,亦不知要如何料理安排。積年累月的操勞憂心讓他過早步入了風燭殘年的境地,他開始懷念在隆中的那幾畝薄田和沒有戰火的蒼穹,然而,反復出現在夢境中的,還是那年誰人三顧茅廬的場景和談笑間克復中原的宏圖。

放不下啊,真的放不下。

諸葛亮也曾自私地想過,在崢嶸之時功成身退,可那人的囑命、江山、未竟之志早已讓他沒有了退路。

慢慢搖了下常年不離手的老舊羽扇,諸葛亮步履遲緩地往大帳走去,他自知時日無多,恰似天邊的斜陽,說不準合適就會永墮西山,畢竟盛年不再來,死生一事,避無可避。同時,他也清楚此次伐魏無果又將是注定的結局,但有些事,即使到了陌路,他也必須一試,不為別的,但求不至于無顏見他的先帝于地下,「伯約諸葛亮的聲音老邁如同枯枝,卻偏偏帶著一股無法折斷的韌勁,「你過來

有了辛毗這個鎮軍之寶,司馬懿終于可以在營寨中安安心心等著蜀軍自行撤退,而不必再整日為了阻止手下出戰勞神。這人一旦輕松了,就會多出些閑情,批閱完當天的軍務,司馬懿百無聊賴地走出帥帳巡起營來,倒也不是多認真的在視察,不過是東看西瞧地溜達散步而已。負手走出沒幾步,他就看見一顆有芒角的赤星從東北方的天際朝西南直墜而下。腳底一頓,司馬懿模模下巴暗自琢磨道,天生異象,大星隕落,當有將薨,難不成是諸葛亮……死了?被自己的想法驚了一下,他忙喚人來下令道︰「來人,去蜀營打探消息,即刻回報

沒有人知道司馬懿為何突然這般急于知道蜀軍的動向,但所有人都能隱隱感到似乎有什麼大事要生了。

翌日天還沒亮,被派出的探馬斥候就風風火火地趕了回來,沖進寨門就大喊道︰「報——蜀軍全軍拔營,正在撤離五丈原

司馬懿剛剛起床還有些困倦,一听到這個消息登時來了精神,迅走出帥帳,他追問道︰「可知道諸葛孔明是死是生?」

「這……」歪著頭想了想,探馬回道︰「沒見到蜀軍喪

得到這樣不確切的答案,司馬懿略有不滿地蹙了下眉,但也沒多說什麼。瞥了眼身旁幾名經過長時間壓制卻還是斗志昂揚的副將,他不禁覺得好笑,抬了抬嘴角,他正色道︰「你等點兵隨老夫前往五丈原追擊

「諾!」干勁十足地應了聲,幾員副將向著不同方向的幾個校場跑去,不一會兒功夫就清點好了人數,全軍出擊。

氣勢洶洶的魏軍很快就趕到五丈原一帶,遠遠看到蜀軍正井然有序地往斜谷方向撤退,不少將士都開始露出躍躍欲試的表情來。不同于手下諸將的輕浮好戰,司馬懿太過了解自己的敵手,對于諸葛亮喜好誘敵深入而殲之的伎倆他再熟悉不過,眼下無從得知諸葛亮的生死,他也就不得不謹慎萬分、多加觀望。正值思忖之際,卻聞蜀軍征鼓齊鳴,似有反旗來攻之勢。見狀,司馬懿暗道不好,以為自己中了蜀軍的誘敵之計,穩住同樣被驚擾到的副將士兵,他急忙下令讓全軍後撤至安全地域待命。

逡巡等候了許久,司馬懿現蜀軍並未真正回馬殺來,心中不由犯起了嘀咕,不明白他們在搞什麼名堂。正要在派出斥候去查探一二,只听風中隱約傳來了喪的號聲,輕錘一下馬鞍,司馬懿喟然道︰「孔明啊孔明」

有反應還算快的將士出言道︰「三軍喪,諸葛已死,將軍為何還不舉兵去追?」

哂笑一聲,司馬懿淡然道︰「還追得上嗎?諸葛亮定是料到自己一死,我軍必將來襲,才命令手下秘不喪,迷惑我軍。這般苦心遺計令蜀軍全身而退,我們姑且認了吧,何況,兵不伐喪嘛

敵軍不戰而退,雖說是打了勝戰,可憋了滿腔的戰意還沒抒出一星半點就又被堵了回去著實叫人郁悶。沉默半晌,又有副將開口道︰「就這樣白白便宜了他們?」

收回遠眺斜谷的視線,司馬懿語帶調侃道︰「兵不血刃而退千軍,你等還不滿意?心可夠大的啊見氣氛有所回暖,他話鋒一轉,下令道︰「你們去斜谷一帶看看有無蜀軍遺留下來的木牛流馬和諸葛連弩,其余的人跟老夫上五丈原

帶著大批人馬到了五丈原上,司馬懿在蜀軍廢棄的營寨里四處巡行著,挨個看過了諸葛亮遺留下來的營壘排列方式,許久無語。

「將軍听聞蜀軍撤退,郭淮安頓好了北原諸事,便親自率領一只隊伍來援,不想還是來晚了一步。看到司馬懿獨自站在營寨一角沉思,他上前幾步道︰「將軍怎麼一個人站在這里?」

看了眼來人,司馬懿抬手朝四周憑空指了一圈,「你看這營壘的排布

依言四下打量了一番,郭淮頻頻點頭道︰「確實巧妙,嗯,很巧妙

與蜀軍僵持的日子里,司馬懿都不曾在軍中找到個像郭淮這樣有見識,能說上話的人,再怎麼沉默寡言也會覺得無聊。再見得力知心的下屬,他不免多說兩句,權當數月以來的排遣,「諸葛孔明,天下奇才啊,蒼天何薄,可惜了

跟在司馬懿身側不急不慢地往前走著,郭淮猛的听他來上這麼一句似有一瞬的不解,「將軍還真是不同常人見司馬懿詢問般的看向自己,他繼續道︰「這一仗打得如此艱難還要拜他所賜,將軍怎麼分毫不見歡喜,反倒一副惋惜不已的樣子?」

不甚在意地笑笑,司馬懿並不直接回答,「你來時可有听到這里的小兒都在唱什麼歌謠?」

「呃遲疑了一下,郭淮想他既然問了,八成是已經親耳听到了,便如實回道︰「死諸葛走生仲達

「嗯,不錯低聲重復了一遍,司馬懿停下腳步問道︰「你覺得對嗎?」

「啊?」頂頭上司問這種話,確是叫人難以回答,郭淮覺得再這麼下去自己會被玩死,「不過是些頑童的歌謠

「童言無忌,反而不會失真重新邁開步子,司馬懿又道︰「我能料活諸葛,卻難料死諸葛,他不是尋常人

還是沒明白他想說什麼,郭淮只能硬著頭皮往下接話,「惺惺相惜大抵就是在說將軍和他這種情況吧

「倒不如說是……感同身受意味不明地搖搖頭,司馬懿停了一歇又突然問,「你可曾听過諸葛北伐前上給劉禪的一封奏表?」

快地在腦海里回憶了一遍這些年看過的零七八碎的文章兵法,郭淮反問道︰「將軍所指可是‘出師表’?」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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