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同人]述懷 51疑心

作者 ︰ 容成九

「昔周公輔佐成王,獻之以白雉;今司馬公以白鹿獻朕,豈非忠誠協符,千載同契,俾乂邦象,以永厥邪?」手掌撫過白鹿柔軟的毛皮,曹叡緩緩吐出一句贊譽,見代筆的宮人收筆封好了信,他揚揚手示意宮人將信函交給司馬懿派來進獻珍獸的使者,微微笑道︰「你回去轉告司馬公,他送來的獵物,朕很喜歡

「諾躬身一揖,使者應聲退出了大殿。

使者離開一段時間後,曹叡依然站在籠子前欣賞著那只美麗的白鹿。精致窄小的籠子讓白鹿沒有足夠的活動空間,只能任由曹叡撫模它的毛皮。感受著掌心傳來的順滑溫暖以及不間斷的戰栗抖動,曹叡的手一點一點上移到白鹿的頸項上,讓那隱藏在毛皮下的生命搏動愈清晰地在自己掌中擴散。他望著白鹿因恐懼而不斷亂踏的蹄,因無處可躲而流露出驚駭乞憐的溫馴眼眸,有點滿意又有點同情地嘆了一聲,把手從籠中撤了出來。舉目看向身側幾名被自己召來議事的大臣,曹叡笑了笑,道︰「此等瑞獸都能被司馬公尋來,他果真不同常人。不過……」眸色一暗,他將一卷奏表扔給一名大臣,「朕叫你們來可不是為了看白鹿的

誠惶誠恐地接住奏章打開來仔細瀏覽,有人低聲念道︰「臣觀黃初之際,天兆其戒,異類之鳥,育長燕巢,口爪胸赤,此魏室之大異也,宜防鷹……這……」聲音戛然而止,誦讀奏本的大臣顯出些惶恐猶疑之色,望向曹叡的眼里滿是為難和詢問,「陛下,這……」

無所謂似的擺了下手,曹叡下頜微揚道︰「繼續念

看了看身邊一眾屏息凝神的同僚,那名大臣清了清嗓子,硬著頭皮往下讀道︰「宜防鷹揚之臣于蕭牆之內。可選諸王,使君國典兵,往往釭跱,鎮撫皇畿,翼亮帝室

繞著禁錮白鹿的籠子來回踱步,曹叡單手模著下巴道︰「這是關中侯高老先生病逝前的最後一道上疏,不知諸位愛卿閱後作何感想?」听他們在底下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了半天卻始終無人敢站出來直言,曹叡露出了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不如朕再給你們看一份上疏說完,他沖邊上打了個手勢,立即有宮人給在場的數位大臣遞上了提前謄寫好的奏疏。

從宮人手里接過那卷對自己而言並不算陌生的奏章,尚書令陳矯突然覺得有些沉重——早在數年前,他便已經看過這份出自曹植手筆的東西,與今日高堂隆的上疏一樣,其中矛頭所指之人都再明顯不過。內容如此相似的兩本奏疏先後被不同的兩個人呈上,著實人警醒,也難怪當今聖上會心生猜忌。終究是躲不過啊……暗自嘆息一聲,陳矯轉而又覺可笑,當年他也對那奏表中暗示的鷹揚之臣滿心顧慮,如今竟會忍不住為其嗟嘆,當真是諷刺。低頭看著奏表,陳矯的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向了第一次見到這份東西的時候。

「置將不良?」輕哂一聲,曹叡將手中的上疏扔到一邊,重新執起棋子道︰「你看朕這四叔,在封地呆了那麼多年,還是不懂什麼叫安分守己審視著棋盤上的布局,他一面尋找落子的地方一面繼續道︰「說什麼周成召畢之輔,宋昌磐石之固,無非就是想讓朕再度啟用他,讓他參政涼涼一勾唇角,手起子落,「怎麼可能?朕,又不傻

「陛下英明隨口附和了一句,吳質的心思卻並不在曹植是否企圖參政一事上。現今夏侯尚、曹休、曹真等一眾在軍中頗具威望的將領死的死,病的病,表中所指不良之將幾乎不言而喻,加上前些日子支援御蜀軍出師不利的事實,吳質不禁為那位遠處戰場的老相識捏了把汗。

眼見他把棋子落在了無關痛癢的一處,曹叡費解地挑了下眉,「你在想什麼?」

回過神,吳質掃了眼因自己一時走神而呈現敗勢的棋局,還是副渾然不知的模樣,「回陛下,臣在想東阿王何以見得‘置將不良’

「當然是因為——」拖長聲音久久不給出下文,曹叡抬眼看了看吳質好奇的表情,神秘兮兮地一笑,跟著落下一子,「叫吃

聞言,吳質才算真正分出了些精力放在棋局上,卻見自己的棋子已被圍困了大半,當即就賴皮嚷嚷道︰「不下了不下了,陛下棋藝日日見長,臣下不過了

清楚他是被自己吊起了胃口故而借機耍賴想把話題繞回去,曹叡也不點破,只不動聲色地開始收撿棋子,半晌才慢悠悠道︰「眼下將兵在外的是司馬懿,此次救援曹真抵御蜀軍的作戰失利確實是不爭的事實摩挲著手里的棋子,他話鋒一轉,「然勝敗乃兵家常事,僅憑一戰勝敗而言將之優劣未免太過武斷,四叔還真當朕糊涂啊

張了張嘴,吳質想要說點什麼,卻被前來通報的宮人打斷了,「陛下,陳尚書到了

「讓他進來扭頭去看似要起身告退的吳質,曹叡開口阻道︰「坐吧,每日例行公事罷了,你把剛才想說的話說完

「臣可不想听陳尚書嗦瞄了眼踏入大殿拿了不少奏疏的陳矯,吳質嘀嘀咕咕的趕緊站起了身,大有說完就要走的架勢,「臣是想說,陛下所言極是,司馬大將軍忠智至公,社稷之臣也

狀似贊同地點了下頭,曹叡對垂眸走來的陳矯道︰「忠正如司馬公,可堪擔負此等美名吧?」

把手中奏疏呈遞到他面前的桌案上,陳矯的視線掃過一旁攤開的奏章,漠然回道︰「朝廷之望,社稷,未知也

神情一凜,本來準備開溜的吳質收住了步子,瞪著陳矯看了片刻又轉過頭去看曹叡,只見他的注意力完全在收拾棋盤上,似乎並未因陳矯的話對司馬懿產生什麼懷疑。棋子被不斷扔入棋盒,出有節奏的清脆撞擊聲,一下一下,帶著莫名的逼仄,而曹叡的樣子卻有些漫不經心,叫人模不透徹,「那依你之見,何人可算作社稷之臣?」手上動作頓了一頓,他短暫地思考了一下,「陳群?」

躬身一揖,陳矯顯然是要力表贊同,可話還沒出口就被吳質一聲冷笑搶先打斷了,「陳群,從容之士,非國相之才迎上陳矯投過來的不滿目光,他挑釁般地一挑眉,依稀帶出了輕狂不減當年的意味。

對兩位大臣的口舌之爭沒有太大興趣,曹叡听了一陣,只是意味不明地笑了聲便不再作聲,兀自翻起新上的奏疏來。

那邊吳質、陳矯有一搭沒一搭地辯了半天都不見天子有所反應也只得訕訕告退了。走在通往宮外的路上,二人都賭氣地不願再同對方講話,唯有嗒嗒不息的沉悶腳步聲在冷寂中回響。快走到宮門口時,吳質出人意料地突然開了口,「陳尚書,你以為社稷為何物?」

幾乎沒有多加考慮,陳矯月兌口便道︰「天下之公利

「那朝廷呢?」吳質問得隨性,但明顯是別有深意。

想了想,陳矯選擇了一個最為工整保守的回答,「布政之所但言外之意已然明了,朝廷與社稷,一為私,一為公,孰輕孰重,一目了然。

「呵,其實你對司馬的評價很……」停了一歇,吳質努力想要找出一個合適的措辭,「恰如其分

訝異地看他一眼,陳矯從鼻間出不屑的哼聲,「方才在殿上倒沒听你這麼說

難得沒有反唇相譏,吳質眺望著遠空,不疾不徐地問道︰「你可有听過一句話?」

「什麼?」陳矯追問。

「君王死社稷在自己的馬車邊停了下來,吳質情緒不明地嘆了口氣,「君王如此,顧命之臣又當何如?」見陳矯不說話,一臉若有所思的樣子,他繼續問,「這樣一來,朝廷之望又何異于社稷之臣?」

看著他動作不太靈便地登上馬車,陳矯並不回答,反聲問道︰「你何故一再維護司馬?你就那麼信他?」

「不是維護他亦非深信于他弓腰定在車門口,吳質望著車檐下擺動的風燈,渾濁蒼老的眼里仿佛隱約流過了幾絲懷念的之色,轉瞬便化為了某種深沉的堅毅,「是忠志于先帝,畢竟,他是先帝囑以重托之人

「位極人臣而無虞者,古來少之陳矯不知道自己怎麼就下意識地接了這句話,但既然說了,就索性說完,「你我三言兩語,皆無足輕重,關鍵是聖意

表情復雜地與他對視著,吳質微蹙的眉間漸漸蒙上了一層悲憫淒涼的色彩。生硬地牽了牽嘴角,他干笑了幾嗓子,模稜兩可地丟下句,「誰知道呢?」便進到馬車內,疾馳而去。

長吁一聲,陳矯緩步走向另一邊等候已久的馬車,「天知道他自認無法完全領略吳質口中君臣間的種種,不過是見識了那些生死相離卻仍在堅守承諾的事後,略感觸動唏噓罷了。

而所有的忠貞不渝都有屬于其本身的期限和信仰,白駒過隙,吳質、陳群已成為活在故事和回憶里的人,朝中再無可與司馬懿齊名的輔大臣。陳矯和吳質不同,他與曹丕、司馬懿不存在太深的交集牽絆,他此生要忠心尊奉的應是眼前高坐明堂的帝王,但不知為何,他始終難以忘卻當年吳質口中的字字句句,以至于無法在當下的情形中附議高堂隆的上疏,徹底否定那年及朽邁的太尉。陳矯一邊無言地听著同僚們或驚或疑或不懷好意的議論,一邊觀察著曹叡的表情,心里逐漸有了一個成熟的想法。

曹魏的君王看上去正一心一意地賞玩籠中珍獸,然而眼底隱隱綽綽的危險光芒卻讓人心驚,他玄色的袖擺拂過做工精細的鐵籠,透出一股難以名狀的禁忌與威嚴。手指劃到籠門的鎖扣上心不在焉地撥弄著,最終開啟了扣環,讓籠門悄然敞開了,往後退了幾步,曹退饒有興趣地打量著開始在籠門口徘徊試探的白鹿,再度開口道︰「你們誰有話要說?」

原本被紛雜的私語聲充盈的大殿頓時鴉雀無聲,大臣們面面相覷,6續低下了頭。

倒退著回到階上的龍椅中坐定,曹叡的眼神沉郁而冰冷,「但說無妨

深深吸了口氣,陳矯上前一步拱手道︰「陛下,臣以為,當務之急另有其事

「哦?」視線轉到陳矯身上,曹叡不無好奇道︰「說來听听

「遼東公孫淵自恃地處偏遠,自立為王,陛下豈可坐視不管?」陳矯語氣肅然,可說出的內容卻好像與奏疏毫不相干。

和下面的大臣一樣,曹叡也有那麼一瞬間的不解,但很快他的臉上就有了笑容。此時,白鹿在籠門口逡巡了許久的白鹿倏然躍出籠子,趁著眾人愣神之際飛快地竄出了大殿。頃刻間,殿里殿外亂成一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捉捕白鹿上,場面混亂而滑稽,唯有曹叡和陳矯不為所動,他們一個高高在上,冷靜而愉悅;一個緩緩陳述,有條而不紊。

「善擲地有聲的一個字讓殿內重新安靜下來,曹叡居高臨下地四下掃視了一圈,從不明所以的眾臣到心如明鏡的陳矯,不禁笑意更深,「就照你說的去辦抬眼望向殿門之外,他復又輕描淡寫道︰「讓外面那些人都回來吧,一頭鹿而已,還能真的逃走?」

春末夏初,本是鳥語花香的宜人時節,司馬師卻無心安享這中間的靜好,坐在藤蘿下,他手持久違的詔書,神色凝重。驀地,他感到肩上一沉,耳邊跟著傳來了司馬昭的聲音,「阿兄

仰頭看了他一眼,司馬師沒有吱聲便又尋思起了自己的事。

疑惑地坐到他身邊,司馬昭剛想問問他怎麼了就眼尖地現他手里握了東西,伸手戳了戳卷軸,司馬昭歪頭道︰「詔書?我看看

手上一松勁兒讓他抽走了聖旨,司馬師揉揉眉心道︰「別高興的太早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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