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選侍幾乎都是第一次看見死人,好幾個已經連早飯都吃不下了。程熙月強忍著勉強吃了幾口。
儲秀宮出了這麼大的事,自然無法繼續學習規矩。瑞菁姑姑早早地將大家連同其余三位姑姑一起聚集到了正殿的小室內。
「慕容姐姐,錢姐姐慘遭毒手,姐姐一直……」說話的是一個叫方靜萱的選侍,她素來膽小,此時已經嚇得抖成了篩子。
雖然方靜萱沒有把話說全,但是大家都明白她後面要說的是什麼。慕容琉月微微挑了挑眉,沒有說話,眉眼中雖然有幾分驚慌,卻也帶著幾分不屑。在她眼里,自己這樣的大家閨秀,又怎麼能是錢寶鶯那樣不懂禮數只知巴結獻媚的小戶出身的選侍可比的。
程熙月暗自觀察著那些秀女,有的還在微微發抖,有的臉色慘白,顯然都受了驚嚇。而此時,宋梓凝傅雨湘和姜心虞三個人早已抱在了一起,傅雨湘膽子極小,抓著宋梓凝的一只胳膊不松手,姜心虞則在一旁輕輕地拍著傅雨湘的肩膀,安慰她不要害怕。而宋梓凝雖然強作鎮定,但是眼中仍舊帶著難掩的恐懼。而平日里如錢寶鶯稍有交情的杜若此時一雙眼楮已經哭腫。
「程姐姐,那個凶手不會也來殺我們吧。」安筱瑜說到這,又往程熙月懷中鑽了鑽,雖然她沒看到當時的情景,但是也從大家的神色中讀到了恐懼。
程熙月帶著幾分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筱瑜這麼善良一定不會的。」
就在小室里亂作一團的時候,一個小太監跑到了小室內,高聲喊道︰「麗妃娘娘駕到。」
剛才還七嘴八舌的選侍們立刻都閉了嘴,規規矩矩地垂手站好了。只見一個宮女扶著一個麗人走了進來,一襲胭脂紅百鳥朝凰描金線長裙恰到好處的勾勒出她縴細的線條,鬢間一朵盛開的芍藥花給秀麗的容貌平添了幾分嬌艷。難怪會聖寵不衰。
「嬪妾見過麗妃娘娘。」
麗妃並沒有立刻讓她們起身,而是由宮女攙扶著來回地走了兩圈,一雙風情無限的杏目帶著凌厲掃過一個個瑟瑟發抖的身軀,整個小室內只有錦緞地面的窸窣聲。
瑞蓉已經著人搬來了椅子。麗妃這才坐下,接過了瑞蓉奉上的茶,用茶蓋撇了沫子,緩緩地呷了一口。茶水剛入口就見麗妃兩道秀眉微蹙,忙用袖子遮住了臉,將才入口的茶水吐回了茶盞,聲音中也帶了幾分怒意,「這井水中摻了昨夜的雨水,如何喝得?」
「還不去換了一杯!」瑞蓉連忙呵斥煮茶的宮女道。那宮女帶著幾分慌張地從麗妃手中接過茶盞。
麗妃抽出絲帕輕輕拭了拭唇角的水珠,這才垂著眼楮,悠悠地開口道︰「各位妹妹起來吧。」
程熙月等人這才如獲大赦一般紛紛站起身來。
麗妃忽然秀眉一剔,雙目泛著點點冷光,厲言道︰「瑞蓉,將所有丫鬟都招到這里,今日,本宮便要一個個審問,定要捉出那個凶手不可!」
程熙月看到麗妃眼中的寒意,心中不由得一顫。一大早剛剛發現錢寶鶯的尸首,麗妃後腳便到,恐怕是有準備而來,那安筱瑜……
一眾丫鬟,連同這幾日伺候大家的宮女都被叫到了小室,縱然原本寬敞的小室現在也顯得分外擁擠。
「昨日怎麼回事兒?」麗妃斜斜地瞥了站在一旁的瑞菁一眼。
瑞菁這才上前一步,不慌不忙地將今早發現錢寶鶯尸首的經過說了出來,原來是錢寶鶯的丫鬟翠兒早起之後便發現自家主子不見了,于是便急急的出去尋,沒想到卻發現了主子的尸體。
「哪個是翠兒?」麗妃並沒有抬頭,只是摩挲著自己鎏金護甲上的各色寶石。麗妃的臉上看不出什麼神色,自到了儲秀宮她並看安筱瑜一眼。可是,麗妃越是能沉住氣越說明她成竹在胸,程熙月便越不安。
一個雙腿仍有些微微發抖的小丫鬟上前一步,雙眼已經有些微紅,看身量大概十五六歲,能入宮全憑自家主子,如今主子沒了,沒了靠山一時間也有些慌張。「奴婢見過麗妃娘娘。」
「昨日你家小主出門你可知曉?」麗妃的聲音中听不出任何情緒。程熙月不由得心中一凜,麗妃果然是狠辣非常。這問法乍一听沒有什麼問題,然而仔細一琢磨,如果翠兒說知道,那為何沒有跟從,如果答不知道,那便是護主不周。任何一種說法都能要了她的命。
翠兒的聲音中微微有些發抖,「回稟娘娘,奴婢不知。」
「哦?」麗妃眉尖微挑,唇邊蕩起一彎笑意,「那就是什麼都不知道嘍?」沒待翠兒回答,麗妃忽然面色一轉,喝道︰「來人,拖出去打!打到想起來為止!」
「娘娘饒命!奴婢真的什麼也不知道!娘娘饒命!」
麗妃只做沒听到,從奉茶宮女手中接過新沏的茶水,慢慢地品起茶來。不多時,院子外傳來了翠兒淒厲的喊聲,廷杖打在身上的聲音仿佛打在了在場每個人的身上。程熙月听著翠兒淒厲的叫聲,心也跟著懸得更高了,麗妃分明是要屈打成招,如果一旦牽扯出安筱瑜,自己恐怕也要受到牽連。想到這,程熙月的雙手緊緊地攥在了一起。
不多時,翠兒的叫喊聲越來越小,直到最後,只剩下幾不可聞的哼哼。這時,麗妃身邊的大太監這才匆匆走了進來,「啟稟娘娘,翠兒招了,說昨晚有人給錢選侍傳了話,說是東廂的安選侍有要事相商。錢選侍是以才會在夜半時分出門。」
到底是來了,恐怕此時翠兒已經連命都沒了,為的不過是錢寶鶯的死推到安筱瑜的身上,打死了翠兒死無對證,到那時安筱瑜百口莫辯,只能認罪伏誅。
「安選侍?」麗妃抬起杏眸,「就是在她房後發現了尸首?」忽然,麗妃將手中的茶盞重重地貫在小幾上,厲聲喝道︰「安氏你可知罪?!」
安筱瑜這才慌慌張張地跪在地上,一臉驚恐地說︰「娘娘!嬪妾冤枉!」
程熙月見問下去安筱瑜一定會將自己供出去,倒不如自己賣她個人情,她暗自深吸口氣,也跟著跪在了地上,「啟稟娘娘,安選侍確實無辜!」
「大膽!」麗妃雙目凌厲地一掃,「事關後宮妃嬪的性命,誰敢求情?!」
程熙月看了麗妃一眼,連忙慌張地低下頭,說話也磕磕巴巴起來,「回稟娘娘,嬪、嬪妾並非為、為安選侍求情。♀而是、而是昨日安選侍宿在了嬪妾的房間。所以、所以,安選侍……」程熙月抬起頭偷偷地看了麗妃一眼,見她正因為自己的恐懼而得意,便表現得更加戰戰兢兢,「安選侍……可能確實與錢選侍的死無關。」
安筱瑜滿目感激地看了程熙月一眼。
「與她無關?難道是你做的?」麗妃見程熙月害怕得微微發抖的樣子,輕輕一哂,不知是那個小門小戶出來的野丫頭,竟然來陪葬,「依本宮看,是你們兩個合謀!」
「嬪妾冤枉!」程熙月連忙跪在地上,繼續道︰「娘娘協理六宮事宜,素來、素來公正嚴明,嬪妾所說的都是真的。請娘娘明察!」
「是啊!娘娘,嬪妾與程姐姐確是冤枉!還望娘娘三思!」安筱瑜此時已經嚇得臉色發白。
麗妃看著伏在地上的兩個人,故作思量,卻沒有說話。
程熙月知道麗妃定然不會放過她們,她不過是拖延時間。就算純婕妤是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拉她入宮,事到如今,不論她是為了自己的面子還是為了表妹的安危。她此番都必定會走一趟。
「來人!將這兩個人拖出去!」麗妃忽然發難。程熙月心中一沉,看來,麗妃今日是寧肯拼得自己被皇上責罰也要先打死她們兩個。就在小太監將她們兩個叉住時,瑞蓉忽然向前一步,覆在麗妃耳朵上悄聲地說了一句。麗妃忽然抬起頭,盯著程熙月看了一會兒,這才揮了揮手,帶著幾分不甘道︰「先把那個姓安的拖出去打。」
各位選侍看著安筱瑜就這麼被拖了出去,心中百感交集,任誰都知,錢寶鶯的死與安筱瑜無關。
又是棍子打在身上的聲音,只是,此時給所有人的震撼恐怕比剛剛還要大。安筱瑜的哭喊,更是讓很多人的心都揪了起來。
「住手!」只听一聲清喝,「奴才見過惠妃娘娘。」施邢但監放下手中的廷杖跪在了地上。
只見純婕妤正同惠妃一起走了進來。程熙月這才深深地吐了口氣,一顆懸著的心總算放下了。
「嬪妾見過麗妃娘娘。」純婕妤的小月復微隆,面帶焦急,似擔心似責備地看了程熙月一眼,與惠妃紛紛歸了坐。
惠妃身著一身寶藍色的百花描金拽地長裙,頭上也只簡單的帶了一只鳳凰餃珠的發梳。相貌雖不似麗妃那般艷麗,卻勝在氣質端莊一看便是溫順賢良之人。「本宮道是誰大早上的便在這儲秀宮發難,原來是麗妃姐姐。」
麗妃冷哼一聲,「難道惠妃妹妹覺得本宮是無理取鬧?」
「姐姐此言差矣,姐姐每日為後宮之事操心,難免有被人蒙蔽的時候。」惠妃笑意盈盈,但是話中卻直指麗妃行事有失偏頗。
麗妃听了這話,面色更加難看,忍不住反將一軍,「難道妹妹知道誰才是真凶?」
程熙月看著惠妃,不由得暗嘆,雖然這惠妃看上去平易近人,但是這棉中針恐怕比麗妃更不易對付。
惠妃柳眉輕揚,柔聲道︰「相信錢選侍的死大家心中也同本宮一樣難過,後宮之中難免有人存了些歪心思,不知在場的各位有誰看到昨日晚上誰曾去找錢選侍?」
在場的各位小主和丫鬟宮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卻沒有人願意站出來指正,這時候惠妃看了看眼楮哭得紅腫的杜若,又看了看似乎在思量什麼的李嫣然,又說道︰「大家看到什麼,盡管說,本宮定會為大家主持公道。」
麗妃得意的一哼,自己剛才的那般威懾,果然嚇住了這幫沒見過市面的選侍。
結果卻在這時,剛才一直思索的李嫣然向前邁了一步,「啟稟娘娘,嬪妾、嬪妾昨晚看見杜選侍將錢選侍找了出來。」
麗妃听了這話,瞳孔一縮,伸出食指指著李嫣然的鼻尖,「你可想仔細了。今日你若是有半句謊話,本宮決不輕饒。」程熙月見麗妃的語氣和神色,面色一凜,這錢寶鶯的死她恐怕知道得很清楚,又或者,她早就算計好了,為的不過是將安筱瑜除去。程熙月越想越害怕,冷汗慢慢地沿著額角流了下來。
惠妃沒有理會麗妃,「你莫怕,慢慢說來。」
「是。」李嫣然微微福了福身子,繼續道︰「杜若平日與錢選侍也頗為交好,嬪妾見她二人在一起卻也沒有留心。」
「如此說來,這杜若極有可能因為嫉妒殺害錢寶鶯。」惠妃微微頷首,若有所思地說道。
杜若一向膽子不大,又與錢寶鶯有些交情,一時之間又委屈又害怕,立刻跪在地上連連叩頭,「娘娘,嬪妾冤枉!嬪妾與寶鶯情同姐妹,又如何會害她。」
麗妃看了杜若一眼,冷笑道︰「妹妹這樣說著實草率,倒不如錢選侍那婢女交代的清楚,那婢女口口聲聲說,有人傳話說外邊的安選侍有要事要與錢選侍相談。」麗妃說到這,回過頭,看了一眼瑞蓉,瑞蓉跟麗妃使了個眼色。麗妃似乎有了底氣一般,「既然大家都口說無憑,不如我們搜一下各位選侍的房間可好?」恐怕這麗妃已經將證據塞到了安筱瑜的房間,程熙月雖然明白純婕妤來了,能夠保了自己,但是安筱瑜恐怕沒有那麼幸運。
「錢選侍已死,時隔半宿才發現尸體,想必凶手早已將證據銷毀。」惠妃顯然並不想搜房間。
「我看妹妹是栽贓不成怕被人識穿吧。」
惠妃神色一滯,很快,又斂了神色,「姐姐何需動氣。事關皇家聲譽體面,豈可草率。」
「妹妹的意思是要凶手逍遙法外?」麗妃咄咄相逼。
惠妃見麗妃如此,倒也沒有堅持。于是開口道︰「既然這樣,便麻煩四位姑姑走一趟了。」
瑞菁瑞蓉二人去了安筱瑜的房間,瑞芳瑞英去了杜若的房間。
不一會兒,瑞芳瑞英二人便捧著一樣東西面色嚴肅地從杜若房間走了出來。杜若當時面如死灰,仍舊大聲辯解道︰「娘娘!那不是奴婢的東西。」
麗妃不可置信地看著瑞芳和瑞英拿著一件濺了血的紗裙走了進來,「啟稟兩位娘娘,這血衣被奴婢們從杜選侍床下找到。」
程熙月看見這樣的情形,心中也大抵明白了幾分,恐怕是麗妃安排栽贓的衣服,被惠妃挪了位置。好一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而瑞菁和瑞蓉也從安筱瑜的房間走了出來,只不過一無所獲,瑞+激情小說
「如此看來,倒是沒有什麼疑問了。」惠妃轉過頭看著麗妃道︰「姐姐以為如何?」
「來人!」麗妃此時的臉色已經難看到極致,「將這個賤胚子拖出去亂棍打死!」
「娘娘饒命!嬪妾是冤枉……」杜若話完,就被小太監用麻布塞住了口,拖了出去。
這時一個小太監匆匆地從門外走了進來,步伐異常的輕快,一看便是練過功夫,對惠妃行了個禮。此時麗妃才恍然,狠狠地剜了院子里但監,「一群廢物!」
程熙月此時才算了然,正逢夏季,每個房間的窗戶都是敞著的,想必那太監是從窗戶潛入了安筱瑜的房間,又將血衣放到了杜若的房間,所以一院子但監才沒有注意。
純婕妤見事情已經了結,此時面色才稍稍緩和。「純妹妹可是累了?程選侍如今也沒事了,你也可以放心了。」惠妃笑著拍了拍純婕妤的手,「你現在懷有身孕,還是早點回去歇息吧。」
「韻言替表妹謝謝二位娘娘。」純婕妤站起身給惠妃麗妃行了禮,又給程熙月使了個眼色。
程熙月也連忙磕了個頭道︰「嬪妾謝二位娘娘。」雖然暫時安全了,但是錢寶鶯究竟是誰下的手還是個迷,又或者是麗妃派人殺了她也知。但是有一點程熙月可以確定,從今日起,她便成了麗妃的眼中釘,她再也無法置身斗爭之外,恐怕連純婕妤也會被她連累得不得不向惠妃靠攏。
「本宮與麗妃姐姐自然不會妄下決斷使諸位妹妹蒙冤。」惠妃伸手拉起了程熙月。麗妃見此情形,只是冷冷的一哂,站起身來,「本宮還要去準備皇上的午膳,就不久留了。」
程熙月帶著幾分歉意地看了表姐一眼,卻正對上她寬慰的眼神。程熙月不由得心中一暖。
麗妃話音,就見秦正德帶著一干小太監,捧著聖旨遙遙地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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