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
趙景珩剛剛批完折子,放下了朱筆,就看見田忠和又如往日一樣捧著一大摞雕花木盤走了進來。
「皇上,該翻牌子了。」
趙景珩按了按有些僵直的手指,面無表情掃過眼前的第一層綠頭牌。田忠和連忙將上層的木盤陸續拿下。直到趙景珩面色微動,這才停下。
趙景珩伸出手指,停在了那塊剛剛換上的綠頭牌,唇角卷起一絲寡淡得幾乎看不出的笑意,輕輕地摩挲了幾下,緩緩地翻起就要扣下。忽然,手指一頓,無意識地滑到木盤的最右側,將那個牌子扣下,「就她吧。」
田忠和退下之後,趙景珩回身對身後的秦正德道︰「將前幾日進貢的軟煙羅挑兩匹桃紅色的給怡和堂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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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主,今日皇上翻了喬采女的牌子。」素玉從小平子那里听到了消息,看著桌子上的軟煙羅也高興不起來。
「後宮之中雨露均沾本也是應當之事。」程熙月端著一本詩集一邊看一邊語氣淡淡地說︰「之前派你去問的事情怎麼樣?」
「回小主,柳采女是舊疾犯了,听說是哮喘。沈芳媛請但醫不過是在希宜軒轉了一圈便走了。」素玉頓了頓,見程熙月面色如舊,又接著道︰「恕奴婢直言,沈芳媛本是個無寵的,就算請來了太醫也不過是仗著芳媛的身份。何況這次病的是柳采女。」
「這話豈是可以胡說的!」程熙月將手中的詩集一放,言語中已現怒氣,這素玉固然伶俐,但是著實不夠沉穩。《》不過她歸根結底也是為了自己,程熙月輕嘆了口氣,帶著幾分無奈道︰「這後宮到處都是眼線,若是被有心人听去了,落了口實,莫說是我,恐怕表姐出面也保不了你。」
「奴婢下次一定注意。」素玉也意識到自己剛剛確實失言,連忙認錯道。
程熙月又氣惱又無奈地搖了搖頭,「去幫我把張公公請進來。」
沒一會兒,張順打了簾子進來,對程熙月鞠了一躬,似有深意地說了一句,「恭喜小主。」
程熙月伸手請他起,見著他嚴肅而寡淡的八字眉,了然地一笑,這宮中的老太監果然個個都是人精。想來他也明白,今日這種形式最為有利,因為留宿乾元殿的事情,整個東六宮的眼楮都死盯著怡和堂,如果此時又被翻了牌子,恐怕也會引人妒恨,且不說麗妃惠妃等高位,想來住在緋煙樓的宋梓凝便是頭一個咽不下這口氣。而趙景珩卻又送了東西來,顯然是對自己上了心。
「張公公快請起。」程熙月話在心中回了一圈,才緩緩開口,「我剛剛到這琉浮城,很多事情還都賴公公提點才有今天。這後宮之中想要找一個放心的人確實不易,近日我身子偶有不適,不知公公同太醫院中的人是否熟識。」
張順思量了一會兒,才開口道︰「回小主,段蘊安醫術極佳,為人嚴謹正直,是妙手章鶴齡的嫡傳弟子,只是平日里甚少來後宮走動。」
「好。」程熙月點了點頭,拿了錠銀子賞了張順,「還要多謝張公公提點。」
「服侍小主自是奴才的本分。」張順見程熙月沒有旁的事,便躬身退下。
程熙月將剛剛看了一半的詩集合上,喚了素玉和素冰帶著新得的軟煙羅去了攬月閣。
程熙月打了簾子進來時,純婕妤正坐在西暖閣的軟榻上刺繡。素冰和素玉也連忙跟著跪拜,素玉見到了舊主更是比往日多了幾分欣喜。
「表姐,你怎麼自己做起針線來了,千萬不要毀了眼楮。」
純婕妤似嗔似喜地瞥了程熙月一眼,「哪里就那般嬌貴。入宮這麼多天了,規矩沒學會,嘴倒是比以前更甜了。」說罷將手中繡了一半的紅梅圖樣遞給程熙月看,「這圖樣子還是我特意求了柳美人得來的呢。」
「柳姐姐的花樣子果然是極好的。」程熙月示意素玉將軟煙羅拿了過來,撒著嬌道︰「月兒惦記著表姐身子越來越重,原本的衣服想來也不合穿,恰巧又得了匹新緞子,琢磨著送來給表姐做身新衣裳。」
「難為你惦記我,算我平日里沒白白疼你。」純婕妤轉過身模了模料子,笑道︰「皇上賞的東西自是不錯的。」
純婕妤眼中的失落一閃即逝,卻仍舊被程熙月捕捉到了,「表姐可是怪月兒了?」
純婕妤輕嘆了口氣,搖了搖頭,「他是天子,後宮之中誰不他的寵愛。如今你能得到皇上的幾分在意,表姐自是替你開心的。至少,你還喚我一聲表姐。」
程熙月听了她的一番話,不由得也帶了幾分愁緒,不僅僅的是為自己,更為了純婕妤。她對皇上的情誼,程熙月第一次來時便看了出來。可是那皇上一點點的心怎麼能夠平分給這後宮如此多的佳麗,所以每個人都不得不搶,也不得不爭,有的為了權利,有的為了愛情。
程熙月攥住純婕妤有些冰冷的指尖,一臉真摯的說︰「月兒從來不奢求皇上的榮寵,月兒只知道這後宮中還有個人同自己一樣,真心實意地為對方好。將來就算老了,也可以一起同現在這樣說說話,繡繡花。」程熙月說到後來,聲音也微微有些發抖,眼眶早已微紅。
純婕妤亦是十分動容,反握住她的手,「有你這番話,表姐很開心。」
程熙月吸了吸鼻子,幫純婕妤暖了暖指尖,「將來待表姐生了皇子,可要讓他認月兒做干娘。」
純婕妤听到皇子二字,瞳孔一縮,神色也嚴肅了起來,「這種話莫不要說,宮中現在只有錦茜、靈月兩位公主,若有皇子,便是皇長子……」
皇長子!
程熙月也不由得跟著一驚,這後宮中盯著純婕妤肚子的人恐怕已經蠢蠢欲動了。程熙月猶豫了一下,才開口,「表姐,每日為你診脈但醫可信得過?」
純婕妤見表妹多少也知道後宮之中的事情,也不再隱瞞,「這個太醫自我入宮以來便跟著我。」
程熙月這才微微放下了心,她知道純婕妤現在有多看重這個孩子,「表姐可听說過段蘊安這個太醫?」
純婕妤想了想,換了身邊的大太監小印子來。
「回二位小主,這段蘊安醫術著實不錯,為人也極為正直,所以很多小主並他。」
極為正直,這恐怕就是大家不願用他的原因吧。程熙月了然,于是開口道︰「表姐,我宮里有個新晉的采女柳氏,哮喘犯了,奈何長椿宮沒有高位,請但醫也頗為勢力,只是敷衍了事。月兒听說段蘊安醫術不錯,想請他幫忙診治。」
「柳氏?」
「嗯。」程熙月點了點頭,見表姐並不知這個人,便解釋道︰「柳采女身子一直很弱,如今孤身一人在宮中,又生了病,月兒和她一同入宮,又分到了一處,沈芳媛能力有限,所以……」
「你能為他人著想甚好,如果明日柳采女的病尚無起色,便差人來回我。」純婕妤見程熙月話說了一半便有些不好意思地停下了,于是笑著答應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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純婕妤與程熙月互相看了一眼,止住了剛剛的話題。
程熙月拉住安筱瑜,笑著同她混鬧了一會兒,怕擾了純婕妤午睡,這才帶了素冰素玉回到了怡和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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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柳依依仍舊沒有同程熙月等人到慈安宮問安,想來病得不輕。程熙月落座之後,心中仍舊有些忐忑,雖然喬采女貌美,但是皇上會如何待她還是,目前看來,自己是否仍是出頭鳥仍舊定數。
「妹妹在想什麼?」宋梓凝見程熙月出神忍不住問道。
程熙月先是一怔,轉而輕嘆一口氣,「唉,不知柳采女現在身體如何。」
宋梓凝眼中很快的劃過一絲輕蔑,「柳采女平日也甚少同我們走動。」
程熙月自然明白宋梓凝不會拉攏那些無用的人,于是也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只是低著頭贊了句宋梓凝袖口上的銀絲祥雲刺繡。
就在這時,整個慈安宮內的目光都被門外緩緩而來的步輦所吸引,而步輦上所乘之人更是儀態萬千,舉手投足間滿是得意。
程熙月先是一驚,這步輦乃是嬪位以上的後妃才能乘坐,算得了皇上恩準,喬子煙一個區區正八品也不應如此招搖。
不過,程熙月也為此暗自松了一口氣,喬子煙越是招搖,後宮中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便越少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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