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鋒和老酒鬼坐在載滿干枯稻草的牛車上,談笑風生,不覺已經進入藥王谷地界。
藥王谷也是個大地名,而其最深處才是宗派藥王谷,四面環繞著綿延的赤紅山脈,淡淡的雲霧繚繞,十分幽深。
而被山脈圍著的這一大塊地方是丘陵地帶,除了長滿靈草樹木之外,有的地方被農人開墾出來種了很多農作物。
置身于此,可以听見樵夫唱著的古樸歌謠,回聲響亮,意境高遠︰「怨復怨兮遠山曲,去復去兮長河湄……」
林鋒道︰「沒想到此地的樵夫都能唱出如此絕妙的歌謠,真是人杰地靈。」
「他很可能連字都不認識,這歌謠是藥王谷中的一個高人作的,名為易雲,他現在已經年過百歲,是藥王谷太上谷主,應該在閉關修煉。十幾年前我來此地游歷,還見過他一面呢!」老酒鬼笑道。
林鋒望了一眼不遠處的小鎮,道︰「易雲所做的一首曲子都能讓普通的樵夫都熟知,看樣子藥王谷在這一帶的影響力很大。」
「那是當然,藥王谷算是個中型宗派,但擁有絕妙的醫術和毒術,甚至將部分醫術原理融入修煉之中,頗有獨到自處。」老酒鬼舉起葫蘆喝了口酒道,「並且藥王谷對這一帶的民眾治療了許多頑疾,可謂懸壺濟世,豈能不受到擁戴?」
深冬時機,山林里顯得很清冷,寒風有些凜冽,看樣子不久就會下雪,釀雪天的寒冷比下雪時更甚,林鋒這樣的修為深厚之人,倒沒什麼不適。
不久牛車就載著他們來到了小鎮上,這里比之仙市古鎮規模小很多,稱不上繁華,跟鄉下的集市差不多。
商販們忙著吆喝做生意,山民們來來往往,一片欣欣向榮的樣子。
小鎮之上唯一的比較體面的酒樓就是老酒鬼所說的賣秘制猴兒酒的,林鋒和老酒鬼從牛車走下來,告別車夫。
走進酒樓,里面生意倒是很冷清,很明顯小鎮上基本上都是山民,他們怎會奢侈的進酒樓享受,偶爾有幾個人來酒樓里打了壺猴兒酒就離開。
酒樓只有兩層,林鋒和老酒鬼來到第二層,窗戶敞開,可以望見小鎮上很大一片區域的景象。
這一層還有另外三個人,他們坐在左邊靠窗的桌子邊,林鋒一進來就注意他們了,覺得他們很不凡。
其中一個男的很英俊,一襲月白色的長袍顯出淡淡的出塵氣質,面如冠玉,眉清目秀,額頭上系著一根藍色的瓔珞細帶子,長發披散,腰帶上斜插著把精致的短劍。
他左邊的另一個男的留著短發,向上豎著如同刺蝟一般,臉龐輪廓鮮明,五官突出,穿著鮮亮的皮甲,武者勁裝打扮,手臂上戴著兩個紫色圓環。
這三人中還有一個女子,十分清新嬌美,一身紫色衣衫,長發飄飄,頭發上有著一只碧玉蝴蝶釵,目如秋水般澄澈,瓊鼻小巧,小嘴姍姍可愛,最特別的是她的右邊臉頰上有臉飾,是一個蝴蝶的圖紋。
他們見林鋒和老酒鬼進來只略微看了一眼,他們看不透林鋒的修為,向來都以為他們在年輕一輩中是佼佼者,對別人都是不屑一顧的態度。而老酒鬼衣衫襤褸,更是被他們所鄙夷,身上的異味讓這些衣冠楚楚的年輕人幾乎要伸手掩住鼻子。
然後他們三個人又聊著之前的話題,不再去看林鋒和老酒鬼一眼,林鋒對他們卻很有興致,他最看不慣的就是裝高貴的人了,隨意倒了一杯酒,仔細听他們談話的內容。
「少泉師兄,我們此次該如何去藥王谷索要凝露瓶呢?」那個女子對白衣青年道。
少泉自信一笑道︰「蝶舞師妹何須擔心,上次我恰好踫見盜取本門凝露瓶的賊人,過招之間明顯知道是藥王谷中人,憑著本門在蜀國雲海郡的威望,不愁藥王谷不給一個說法。」
另一個短發青年點頭道︰「少泉說得不錯,況且藥王谷年輕一輩中幾乎沒有人是我們三個的對手,他們不想丟人現眼,就得奉我們為上賓。」
「齊龍師兄說得甚是,我們此處出來還是要趁機多游覽一番,回去之後又得閉關修煉了。」少泉悠然道。
「這些人什麼來頭,看起來很厲害的樣子。」林鋒低聲跟老酒鬼道。
老酒鬼仰頭喝下一大杯酒,嘿嘿笑道︰「看來你對于蜀國雲海郡的勢力還不太了解,他們三人是化蝶宗七英中的三個,冷少泉,吳齊龍,蝶舞。雲海郡有四大宗派,藥王谷,藏劍山莊,化蝶宗,墨門。」
林鋒盯著他,正想詳細的听听這些宗派的具體情況,老酒鬼笑道︰「這些宗派哪比得上你所在的九鼎教,你也不必多了解,至于地下勢力和魔道宗派倒不多,因為他們早已去青荒山脈那一帶闖蕩去了,剩下的一些都不成氣候。不過這四個大宗派里都有不少陰狠毒辣之人,不得不防。」
林鋒點頭,也悠然的喝著酒。
林鋒的聲音不算大,老酒鬼剛才說話頗為大聲,毫無顧忌,所說內容都被化蝶宗三英听見了。
「砰~」吳齊龍憤怒的拍桌子站起來,大喝道︰「爬蟲一般的人,也敢在這里說三道四?」
「哎,小門小派的弟子真是沒教養,真以為是天之驕子,尾巴都要翹上天了麼?」老酒鬼神態自若的喝著酒,就像面對發脾氣的小孩。
林鋒雙手抱肩,等著看戲,他很淡然,面對實力比自己低卻狂傲無比的人,他難以提起興趣跟對方叫板。
「既然知道我們是化蝶宗三英,如何敢不敬?窮小子和老叫花子,你倆快過來磕頭認錯,我只稍微打你們兩拳這事就此揭過如何?」吳齊龍沉聲道。
冷少泉和蝶舞都在吃喝著,對這點小事,他們也不甚在意,料定這兩個人肯定會來磕頭認錯的,化蝶宗在蜀國雲海郡影響力極大。」
「或許你們師父宇文老頭來了也得敬我一杯,該當你們磕頭認錯才是。」老酒鬼搖頭笑道。
「喲呵,老叫花子你還敢冒犯我師父,現在就一拳打爛你的腦袋。」吳齊龍扯下旁邊的窗簾把拳頭包住,準備一拳擊殺老酒鬼,而不至于污穢鮮血沾染到拳頭上。
吳齊龍身上散發著強烈的罡氣,大約有凝血五重後期的修為,在年輕一輩中也算不錯的了,拳頭上寒光璀璨,冰寒的罡氣讓周圍的溫度都下降了許多。
他一步步的向老酒鬼走來,就如同很厭煩的要去驅趕一只蒼蠅一樣。
「林鋒,你去把他收拾了,我也看看你的修為如何?」老酒鬼道。
林鋒搖頭道︰「前輩,你自己惹惱了這個蠢貨,卻要我來收拾爛攤子麼,我可不干。」然後他自顧自的喝酒,跟老酒鬼這樣的人交往就得直爽些。
「好小子,我再施展一次絕妙掌法,一招就能將他打趴下。」老酒鬼哼了聲道。
藍色的寒光閃爍,吳齊龍剛要攻擊到老酒鬼,忽然一柄長劍擋住了拳頭,劍身被拳頭發出的罡氣擠得彎曲,然後強力反彈,吳齊龍悶哼一聲倒飛出去。
作為一個在乎面子的青年,吳齊龍連忙緩解這股勁道,很飄逸的轉身站定,胸口氣血涌動,差點吐出血來,他強忍著不適之感,將這口鮮血吞了回去。
吳齊龍驚怒交集,定楮一看,此人身材小巧,面貌俊逸,留著點小胡子,很精明能干的樣子,他手中的長劍黝黑狹長,彎曲如同毒蛇,鋒芒攝人。
「黑蛇劍王異,藏劍山莊的人怎麼也跑到藥王谷來了?」吳齊龍憤怒的沉聲道。
「你們化蝶宗的人能來,我當然也可以來逛逛,兩年不見,你怎麼還沒達到凝血六重?肯定是平時貪圖享樂,于修煉上不上心。」王異收劍而立,嘲諷的笑道。
林鋒心道︰「現在有些修為的年輕人都很心高氣傲,盛氣凌人,或許跟他們所在的宗派有關,宗派沒有渾厚的底蘊,沒良好的修煉氛圍,他們都流于浮華。」
老酒鬼看著王異,點了下頭算是打招呼,然後繼續喝酒。
王異連忙拱手行禮,變得很恭敬的道︰「真是榮幸之至,能夠在這里再次遇見神掌醉顛前輩。」
「當初見到你的時候,你還是個小孩,轉眼間都是青年俊杰了,二十多歲能夠達到凝血六重,的確是天縱之資,以老夫看來,將來你能夠繼承藏劍山莊的基業。」
「什麼,王異你說這老叫花子就是傳說中的神掌醉顛?可不要指鹿為馬,瞎起哄。」這時冷少泉忍不住問道。
「我王異是何等高傲的人,怎會對假的前輩高人如此恭敬,你們真沒眼力,這次算是惹下大禍,你們的師父宇文老頭肯定會懲罰你們。」王異嗤笑道。
冷少泉心中一凜然,不好再說什麼,這次本想去藥王谷奪回宗派寶物凝露瓶,順便游覽一次,不料得醉了如此前輩高人,他很少出來歷練,不知該如何是好。
吳齊龍臉皮比較厚,現在反應過來,應該是裝孫子的時候了,連忙訕笑著過來,倒了一杯酒,單膝跪地,朗聲道︰「老前輩息怒,都怪我們師兄弟莽撞,有眼不識泰山,這廂賠罪了。」
他仰頭喝了這杯酒,老酒鬼嘿嘿笑道︰「人的名,樹的影。你們不知道我的名號之時,厭煩我的邋遢,恨不得避而遠之,現在知道了我以前的名號,都恬不知恥的過來敬酒討好,世事就是如此。」
「這世上人的地位各不相同,我們當然只對比自己強的人恭敬,對于弱小的庸碌之輩,又怎會正眼相看。」吳齊龍附和道。
「你小子挺會說的,若是把這些心思用在修煉上,實力肯定不只這點。」老酒鬼笑道。
吳齊龍尷尬的笑著,不敢再多說,林鋒懶得理會他們,很低調的在喝酒。
「這樣,我不在乎虛假的形式,你若真是誠心實意道歉,就留下一條手臂在這。」老酒鬼沉聲道。
「又是要別人自斷手臂?老家伙你能有點新意麼?」林鋒心道,表面上卻毫不在意。
「老前輩呀,您跟我師父是故人,何不看在師父的面子上稍微放松點要求,換個別的條件行麼?況且我若成了殘疾,傳到外面對化蝶宗的名聲也有很不好的影響。」吳齊龍心思轉得很快,巧舌如簧的道。
在場的人都盯著老酒鬼,心里大多很忐忑,覺得這樣的一個德高望重的老前輩說出的話一般不會更改的吧!
老酒鬼不慌不忙的又喝了一杯酒,吳齊龍連忙識趣的端起酒壺又給他倒上一杯,眼巴巴的望著他,若是老酒鬼收吳齊龍作孫子,這小子也是很願意答應的,只要自己本身不吃虧,這就是萬幸。
「這樣,你若舍不得自斷手臂,那就來喝酒,不過事情沒那麼容易,從現在開始喝,直到你喝得暈倒為之,別想裝暈,我可是察覺得出來的,否則我就扭斷你的脖子。」老酒鬼冷哼道,「你師父宇文老頭想必不會為了一個徒弟來跟我拼命吧?他的實力不見得比我高。」
「前輩所言甚是,我很樂意陪你喝酒呢!」吳齊龍如蒙大赦,端起酒壺就喝起來,覺得這個要求不算難,只要喝道自然暈倒,又不會丟掉小命,隨便喝就行。
老酒鬼伸手發出一道真氣封住他的丹田,讓他不能用真氣驅散酒氣,就跟普通人一樣了。
林鋒早覺得這小子欠收拾了,便去樓下喊小二端上來十幾壺秘制猴兒酒,全擺在吳齊龍面前的桌子上。
吳齊龍的師兄妹,冷少泉和蝶舞看著這麼多的秘制猴兒酒都倒吸一口涼氣,平時他們心高氣傲,眼高于頂,但現在遇到前輩高人,沒有辦法。
王異大笑道︰「不要讓我看不起化蝶宗的人,你們可是蝶宗七英中的人物,吳齊龍你就盡管喝,醉倒了我保護你,要是有野狗要來你,我會為你驅趕的。」
林鋒覺得王異倒真是會嘲諷人,城府也深,他應該比吳齊龍、冷少泉要厲害一些,這樣的人將來會是一派之主。
吳齊龍深吸一口氣,舉著酒壺就往口里倒,就像口渴之人痛飲甘泉一樣。
一壺酒喝光之後,吳齊龍打個飽嗝,用袖子抹了下嘴巴,繼續舀起第二壺猴兒酒狂飲起來。
老酒鬼舉杯笑道︰「年輕人喝酒就應該這樣豪爽!」
林鋒卻是知道這猴兒酒有多麼厲害,剛才他一直在低調的品嘗此酒,總的說來,秘制猴兒酒其味甘甜,如同果醬,酒味也甚醇厚,很清爽的感覺,不過將猴兒酒喝下去之後,就會從月復中升起一道熱流,傳遍全身。
最關鍵的是秘制猴兒酒的後勁極大,堪比很多烈酒,似乎酒勁在月復中才開始擴散,剛才林鋒喝了幾杯,現在全身充滿暖意,在深冬時節竟感覺不到寒冷。
即使反感吳齊龍這樣的人,林鋒也有些憐憫他現在的處境,一會兒醉倒所受的痛苦那就難以想象了。
但見吳齊龍一壺接著一壺的狂飲秘制猴兒酒,他不敢有所懈怠,只想快些喝醉暈倒,讓老酒鬼放過他。
他很清楚的知道這成名多年的老前輩,發起火來是會隨便斬殺他的。
冷少泉和蝶舞都皺著眉頭,他們幫不了吳齊龍,現在可不是強出頭的時候,所能做的只是忍著憤怒,將來回去之後,把情況反映給師父,讓他來出面處置。
在眾人的注視之下,吳齊龍只得一直喝下去,「咕嘟」的吞咽之聲清晰的響起,許久之後,吳齊龍終于翻著白眼,醉倒了。
林鋒看了一眼桌子上橫七豎八散落的酒壺,一共有八壺,這樣的烈酒最多喝兩壺就差不多了,林鋒搖頭淡笑。
吳齊龍躺在地上,面部通紅,翻著白眼半眯著,口吐里不停吐著白沫,一點也講究不了臉面了,衣服早已髒亂無比。
老酒鬼道︰「冷少泉小子,蝶舞小姑娘,你倆還不快把這醉貨抬下去?不要弄髒了這里的地板呢!」
林鋒心道︰「這老家伙也真是刻薄,不知年輕的時候得罪了多少人,否則應該不只是一介散修。」
王異則幸災樂禍的看著,蜀國雲海郡的四大宗派之間並不和睦,經常互相打壓。
任你是多麼體面能干的一個人,喝醉之後就會失態,顏面難以保全。
冷少泉很愛干淨,平時都髒亂之物避而遠之,現在卻不得不扯下窗簾,稍微把吳齊龍身上的污穢之物清除,然後將他扛起來,朗聲道︰「多謝前輩不殺之恩,以後再報!」
「哼,你是等將來報仇麼?不過無所謂,你們這些好逸惡勞的年輕人,將來的成就也很有限,老夫等著你們來報仇。我得提醒你,可不要直接用真氣幫吳齊龍化解酒氣,否則他回被熾熱的劇痛而弄死,估計他得沉睡好幾天了。」老酒鬼嗤笑道。
冷少泉扛著大醉的吳齊龍離開了,蝶舞也跟上去,這里只剩下林鋒、老酒鬼和藏劍山莊的王異。
「你也來好一會兒了,還不坐下陪我老酒鬼喝酒?」老酒鬼笑道。
「這是當然,但我可沒剛才那吳齊龍那麼厲害。」王異有些幽默的道。
老酒鬼道︰「這位青年俊杰叫林鋒,凝血六重的修為,來此九鼎教。你們都不錯,應該會很談得來。」
「哦,林兄原來是仙道大派的優秀弟子,真是前途無量,小弟敬你一杯。」王異虛偽的道。
林鋒豈會不知道他心里此刻正在想︰「不就是大派出來的麼,神氣什麼,論修為不一定比得過我。」
很多年輕人一般都不會服氣同輩中人有比自己優秀的,但在表面上卻要裝出一副謙虛的樣子。
「王異,你不在藏劍山莊待著,卻跑到藥王谷地界所謂何事?」老酒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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