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霜?」
來人正是提著食盒的太女東陵隱霜,她一臉怒容的對著鳳後說道︰「當初你把他害成這樣,現在你還要對他干什麼?」
「不是的,隱霜,你听我說。」鳳後慌了神,急忙解釋︰「父後今日來是看看他過的還好不好而已。」
「這麼多年了,你早不來晚不來,為何偏要選這時候來?」太女冷笑,「他過的很好,在這冷宮里吃不飽,穿不暖,每日跟那些前朝留下來的前貴君,廢後搶奪少的可憐的食物。」
「不是有管事姑姑負責這里的食物跟衣物嗎?」鳳後震驚。
太女冷笑,不再管他,扶起還在發抖的華箜銘,將食盒打開,把里面的食物一樣一樣拿出來,端給華箜銘,「華叔,我是隱霜,來看你了,這是你最愛吃的糯米雞,你嘗嘗。」
華箜銘雖然神志不清,但這個三天兩頭來給他送吃喝的人,他卻是認得,嘴角滴落口水,他傻呵呵朝太女一笑,用髒兮兮的爪子抓起那只雞就啃。
「慢點吃。」給他盛了碗湯後,太女發現周圍那些如同惡鬼一樣的男人慢慢朝他們聚攏,丟了幾個包子出去任由他們搶奪。
這里是冷宮,不是皇宮里那些皇夫所住的宮殿,**里的人的心機都是深沉的,你失勢了誰還管你?負責這里的兩個管事姑姑早已去巴結蕭貴君等受寵的皇夫們了,女皇發下來給冷宮里的人的物資跟銀兩被她們暗中扣了下來,每日給這里的人的食物就是幾桶泔水和硬如石頭的饅頭。到了冬天,給他們的就是一張破棉被,本來這里的人還不少,可是,能受的了饑餓扛得了寒冷活下來的,也就如今這幾個了,就連華箜銘也不過是靠太女時不時帶來的食物才能存活下來。
等到華箜銘意猶未盡的舌忝干淨手上的油漬,太女收拾好食盒,將他扶回角落的破席子上,對著鳳後道︰「父後,如今你看也看完了,回去吧。」
鳳後垂下眸子,很好的掩飾了那抹悲痛,「霜兒,你還在恨父後對不對?」
「我誰也不恨,恨我自己當年的軟弱。」
「當年的事,父後也是出于無奈,父後都是為了你,如果不那麼做,你如今這太女之位,從何而來?」
「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恨我自己!」太女恨聲說道,一向溫文爾雅的臉上染了懊悔,還帶著幾分自嘲︰「是啊,這太女之位真是來之不易,要踩著自己妹妹的尸體才能往上爬,呵呵。」
「霜兒,你!」
「怎麼了?父後,你敢做不敢認了嗎?」太女看見他緊張的臉色,心里沒由來的產生一種報復後的快感,「父後,這七年來,我每夜的夢中都會出現子顏的身影,她揮舞著小手,被掐住脖子,說不出話來,青紫的小臉,凸出的眼珠子就那麼看著我,她說’皇姐,子顏好痛,快喘不過氣來了,你讓父後放手好不好。’」
「夠了!」鳳後的臉一下子變得煞白,不僅是她,就連他自己每夜也會被這幅場面驚醒,醒來後枕頭又是濕了一大片。七年了,這七年來他每每回憶起那張可愛的小臉,都會被嚇得渾身冷汗,這是他這輩子都抹不去的恐慌。
「父後,子顏若是活著,想必就比小九小了四歲而已吧。」太女突然笑了起來,留下這句話後,拎著食盒走了。
柒月擔心的看著鳳後,關切道︰「主子,您還好嗎?」
「無事。」鳳後苦笑,掏出手帕輕輕擦了擦淚,再次抬起頭時,他的目光移到角落里已經抱著枕頭睡去的華箜銘身上。
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九年前,為了穩固家族在朝中的地位,家族里的長老們商議後決定,將表弟華箜銘送進宮來,成了地位僅次于蕭貴君的華側君。
箜銘長得楚楚可人,很快得女皇恩寵,不久後誕下四皇女東陵子顏。某一日,他無意間听見御書房里女皇跟華箜銘的談話,言語中,女皇隱隱有將子顏立為太女的打算。
按照明鸞皇室留下來的規矩,長皇女才能成為儲君,可那時女皇極寵華箜銘,甚至有了立他的孩子為太女的念頭,那時東陵隱霜還僅僅是長皇女。這樣一來,那日後子顏的父君也就是華箜銘就是側後,是他萬萬不能接受的。
鳳後懷著不知道怎麼樣的心情回到了清元殿,苦苦思索了幾日後,才得出一個對策,那就是掐死子顏,然後嫁禍給華箜銘。
不是他心狠,這**太過血腥,哪個掌權者手上沒幾條人命?他也只是為了自己的女兒,為了自己的地位。
于是,某日午後,他特意到了華箜銘所住的宮殿,使計讓華箜銘喝下了一杯加了某種致幻藥物茶,趁著他藥性大發的時候自己掐死了年僅兩歲的子顏,然後把華箜銘的手搭在子顏的脖子上,再驚恐的喊來人……
本來這一切天衣無縫,鳳後卻沒有也沒有算到當時的窗外,十歲的東陵隱霜踮著腳捂住了嘴巴,從頭到尾看到了他所做的一切…
最後,一切的罪名都推到了華箜銘身上,那杯茶的藥量太大,他已經是半瘋癲狀,加上華箜銘身邊的貼身小侍的「證詞」以及在他床底搜集的許多東西,證明了華箜銘是依靠巫術將女皇迷得魂不守舍,最後巫術反噬,狂性大發掐死了四皇女,自己也成了這幅癲狂的模樣。
女皇震怒,立刻下旨將華箜銘打入冷宮,終生不得離開冷宮半步。
華箜銘寵極一時,直到今日他也不知道是他最最信任的表哥害了他。
卻說東陵隱霜從頭到尾目睹了那一幕後,被嚇的發了兩夜高燒,醒來後極為害怕鳳後接近,就算長大了也是對他心懷怨恨,因為她很喜歡子顏這個整天與小九追在她身後喊「皇姐」的妹妹。
後來,就連東陵煜都忘了曾經存在過一個皇妹,她卻始終沒有辦法忘記。
這夜,鳳鳴宮里,太女再次喝了個酩酊大醉,卓子畫心疼她,讓宮人娶來毛巾替她擦去額頭的大汗,再細心喂她喝下那杯濃茶,哪怕她喝下又吐喝下又吐,卓子畫依舊動作輕柔的替她擦去嘴角的茶水,再重新喂她。
這一夜,東陵隱霜做了一個夢,夢里,曾經的四皇女東陵子顏不再是臉色泛青的朝她求救,而是重新變回了當初兩歲時的可愛模樣,她對著自己甜甜的笑著。
「皇姐,子顏纏了你這麼多年,其實不是想害你,只是想陪在你身邊。如今姐夫出現了,看到他對你很好,子顏也就放心了。明日子顏便去投胎,閻君說我年幼夭折,本來不可以輪回做人,只是上輩子積了些許陰德,特許我轉世投胎,投胎到雲澤梧桐鎮的許姓員外家里,你告訴父後,子顏已經不恨他了。」
涼風起,夢里,吹落繁花一地,再眨眼,人已遠去,徒留她一人定身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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