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憶回到相忘樓的時候,見玲瓏的房還亮著,便上了樓。來到門口,他正猶豫的抬起手叩門,沒想到門先一步開了,同時看到一張他剛想看到的臉。
他略微一木,笑道,「母親……」
玲瓏像是擠出一個微笑,「進來吧,我剛好要找你。」
兩人進屋相對坐于小茶幾的兩邊,茶幾上放著兩杯熱騰騰的清水。
「晚上喝茶並不好,還是清水最好。」玲瓏隨意的說。
穆憶恭敬的點頭坐下,「母親找我何事?」
「以前總是我先說,這次你先說。」
穆憶笑笑,「母親是長輩,當然是母親先說,兒子豈敢造次?」
「你既說我是你的長輩,要听我言,我叫你先說,你說便罷,何來那麼多說辭?」
穆憶說不過,思量半晌,說道,「母親,兒子一直有一個疑惑,想清母親指點。」
「盡管說來。」
「您和司徒伯伯……是什麼關系?」他又補充道,「我曾不止一次的在報社見到過他,而每一次都是在跟您交談。偶爾,我可以看的到你們的表情,那是我從來沒見過的你們的神情,表面上清淡如水,實則卻炙烈如火。而今天,我又在那麼混亂的局面下看到了您,就在我關車門的那個瞬間,一路上,我一直在說服自己,是我看錯了,可我怎麼可能連您都認不出來?您當時的神情很復雜,那種擔憂不像是一種來自,普通朋友的,它更像是對一個……情人……」
玲瓏對眼前洞察一切的穆憶驚訝不已,虎父無犬子這話同樣適用于她的身上。
「你都看出來了……還來問我做什麼?」
穆憶寧願玲瓏去否認,他不可置信的盯著玲瓏,像在看一個背夫偷情的可憐女人。
「母親,難道您就沒有絲毫的愧疚?您就沒覺得對不起……父親?」
玲瓏的一只手掌已經出去,卻半空停住。這個舉動不僅驚到了穆憶,連她自己都被驚嚇到了。
「母親……我突然覺的,我不認識你了。之前,我還曾為父親的事情為您傷悲不已,卻沒想到,您!也和父親一般!」
他傷心卻又無淚,悲憤間癱坐在椅子上,眼楮是被憤怒和失望化成的熊熊烈火。
玲瓏強忍著吞咽下自己的委屈,咬牙切齒的說道,「我原諒你的話,那是因為你不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但並不代表你有權利來指責我!」
「好,母親,是我的錯,我昏了頭,在這樣的家庭里生活,我怎能不昏頭?」
玲瓏顫抖著死死的盯著如她般崩潰的穆憶,他怎會知道一個母親的艱辛?
過了半晌,穆憶整理了下失控的情緒,淡淡的說,「我要問的都問完了,輪到您了。」
「哼,虧你還記得。」玲瓏走到他的面前,一字一句,字正腔圓的說,「移民的事情即將落定,瑪麗嬤嬤在那邊安排好了一切,我們下個月便走。」
「母親!」穆憶不滿的吼道。
「這是命令,是你母親的命令,你沒的選擇!」玲瓏絲毫不讓。
「你……你這是**!是獨裁!」
「事情發展到今天這一步,為了你,我必須要獨裁。」玲瓏不動聲色的看著穆憶的眼楮,「如果我們再不走,你就要去和那個夜鶯談理想談抱負,如果我們再不走,我們便會失去彼此!」
「母親……您怎會知道……」
「從你遇到夜鶯的那一晚我就知道了,她不是個簡單的女子,她不適合你。」
「不,母親,您說過,我的私事您不會干預,那是我自己的感情,您不會明白。」
「沒有誰會比我更加明白,我寧願你的感情是婷婷。」
「你在說什麼母親?婷婷是我的妹妹。」
玲瓏覺的自己已經瘋了。
「總之,你不能繼續跟那個夜鶯交往下去。不要以為穆紹輝不知道,他從一開始就知道,就是因為他不同意,才故意在舞會上引薦夜鶯給你。」
「可他大可不必做出這樣一幕讓我誤會而去恨他。」穆憶怎能相信?
「我知道,我這是在作繭自縛,每次跟你談話,我總是不能自已,但是,我決定了的事情,誰都不能改變。去英國是你最好的選擇。」
「對不起母親,我做不到……」穆憶凝視著玲瓏,「特別當我听到這許多讓我感覺混沌不清的事情之後,我就更不能答應你。」
玲瓏倒吸一口氣,語氣軟和下來,「憶兒,我是你的母親,怎會叫你受傷?到了那邊,你會漸漸的遺忘這里的一切,全心全意的去做你喜歡做的事情。」
「沒那麼簡單,母親。」
穆憶轉身便要走,玲瓏胸潮澎湃,終于忍不住,「穆紹輝他根本不是……」
「太太!」
秋語半路殺出,不當不正的擋了他們的談話。
「太太,這是您飯前要的燕窩粥。」
她這一來,玲瓏硬生生的將那將要月兌口而出的後半句咽了回去。
穆憶沒做聲,拎著外套走出房間。
「太太,您又沉不住氣了……」待穆憶走遠後,秋語方才說。
碩大的眼淚珠子在頃刻間如山頂墜落的碎石,「你為何不讓我說下去?你知道我要多少勇氣才能說的出口?」玲瓏不停的抽泣。
「我知道,可是太太,您也知道,今夕不似往日。您起初不說,是為了彌補少爺親生父親在他心中的印象,後來不說是因為您要借老爺給少爺一個完整的家,之前都不說,如今又如何說的了?」
秋語低嘆一聲,「我也听說了,司徒受人誣陷,惹了罵名。您也知道這是誰在背後搗鬼。」
「所以,我才要讓他跟我去英國,難道我錯了嗎?他執意不肯去,將紅杏出牆的罪名安在我的身上,名聲于我自來就不重要,又過了半生。可我卻不能讓諾白白背負了背婦偷情的罪名,他現在是他的上司,可卻也是他的父親,我不能讓他在憶兒心中的形象毀掉。」
「所以您就忍不住了嗎?您忍了二十多年,卻偏偏要在這最不該說的時候說出來嗎?」
秋語扶著玲瓏安坐在床邊,「太太,少爺既然已經您和司徒先生的感情,你若在此時將真相告訴了他,就是將您紅杏出牆的罪名落實了呀。這樣一來,莫說是那好形象,弄的父子不和也不是沒有可能。」
玲瓏委屈至深,環抱著秋語的腰,哭訴道,「我該怎麼辦,我還能怎麼辦?一個是我的兒子,一個是我愛了一輩子的男人,我委曲求全一生,做的事情無非就是要兩人安康平和,到頭來,竟要鬧個子嫌父棄的境地,天哪,我究竟做了什麼……」
「太太,您千萬不要這麼想,事情還沒有您想的那麼糟糕。等過了這陣子的風波,您便將事實告予少爺,他定能體諒你,理解你的。」
「他是我十月懷胎出來的,又是我親眼看著長大的,他的心思脾性我豈能不知?他今日對我這一問,是早已將我打入了那不忠的地獄。」
「您一向冷靜,唯獨對著少爺和司徒先生無法理智對待,也許這正是情不知所起,卻更叫人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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