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立明操起蠟燭台,大家撲過去。濕透的紙靜靜的躺在地板上,丁曉東手中的碘酒瓶依然保持著傾斜的勢,在橫隔線的最上端前面,一個淺紅色的印記中間,一個清晰發亮的‘擊’字,在擊字的下面是一個草字頭,逗號的後面只能看到不完整的一撇。
阿約的母親用這樣的方法做筆記,一定不想上面的內容輕易被別人看到。那個清晰的擊字發白,隱隱還能感覺字體有點發亮,大家紛紛猜測字是用什麼寫的。
丁曉東將碘酒一點點滴在紙上,隨著字體一點點呈現出來,大家發現這些字對碘酒有輕微的排斥作用,每一個字都是在深紫色的碘酒滴中慢慢呈現出來。逗號後面不完整的一撇,原來是個永字,隨著字跡越發清晰,幾人看到了一段完整的內容:
‘永嘉糖廠帶回來的那些照片,大家都各自懷著自己的猜測。在大多數人腦中的疑問是,陶瓷的水藍著色工藝如果在三千年前就有,那麼教科書里的東西豈不都是錯的。而我則更加重視那個水藍掛瓶上,為何人的圖案沒有面部,是有人在照片上做了手腳,還是制作它的時候故意為之,一切要在找到其他樣板來佐證的前提下才能定論。
然而這一切都不重要了,我們的隊伍被打散了,人心也被打散了。所有人的目的到這時候才第一次出現了驚人的一致,就是為了活命。’
阿約眼中的淚水幾乎涌出來,丁曉東拍拍阿約,寬慰他別激動。「阿姆她,果然受到死的威脅」阿約哽咽的說完,擦掉已經流到嘴角的淚水。
這些內容,不夠寫滿一張紙,只寫到一半就完結了。從字體中就能看出一個人,這些字娟秀美觀,雖然是連筆字,不像很多人寫得那樣簡化,很容易看懂。重要的是每一個字的筆畫都很細,書寫的時候能夠行雲流水,得益于那三只名牌鋼筆,同時也說明阿約的母親,書法真的不錯,每一筆都下得很輕,難怪在紙張上看不到一點劃痕,也有可能是她故意不留下那麼明顯的破綻。
這張紙是一個藍色塑料包裝的筆記本上,最後的一張,上面有一個飛機頭,塑料包裝硬化的嚴重,有點像皮革。張春來還是在上面取下最後一張,這張是剛剛濕透的前頁,交給丁曉東叫他不用放在水里試一下。
碘酒滴在紙上,浸透的很緩慢,李立明從地毯上取下一點毛線,團成小球在碘酒上涂抹。字跡在橫隔中展現出來,看著比剛才那張還要清楚的子體,李立明哼哼一笑,淡淡的說︰「這就對了」
方法雖然簡單,但是按照正常思維絕對想不到。沒人會想到在沒有字跡的紙上染色,看著那些清晰的字跡對碘酒的排斥作用,大家已經看清楚了,字是用蠟液寫成的,不然字體不會發亮。李立明重新在地板上撿起那些細小類似金屬的碎屑,這些類似金屬的東西自然也有了解釋,一定是老式的鋁制牙膏皮或者自制的鉛皮,鉛是軟金屬,加熱融化後能制成很薄的鉛皮。
用熱水或者火烤給鉛皮加熱,纏繞膠囊給臘液保溫。按照李立明的推論,之所以能清晰無誤的記錄文字,在這之前,阿約的母親一定做過周密的試驗。比如,什麼質量的臘才能適合寫字,臘液要保持多少溫度才能書寫流暢,什麼樣的紙張適合寫字等等。
「蜂蠟」丁曉東淡淡的說道︰「提到質量,蜂蠟當然是最好的」
張春來道︰「這不就是蠟染嗎!你的阿姆一定是看到當地人的蠟染技術,才得到啟發的」
很多事情其實阿約的母親都留下了細節,只不過阿約沒有注意到而已。「別急,已經做到這一步了,咱們就不忙,阿約先去搞一些染料來,碘酒不多了。咱們去做點吃的,從下午喝過喜酒,一直沒吃東西,肚子里空嘮嘮的,一會兒大家就分工,今晚不睡了」李立明說著,走下樓去。
簡單吃過一點東西,大家就每人一本,在上面涂抹阿約帶回來的染料。為了不將紙張弄的過于潮濕,阿約找來的棉花纏在牙簽上,做成棉棒,後來覺得不順手,干脆纏在筷子上。阿約有些不放心,在幾人中間轉了一圈。「你放心,哥幾個動手的能力還是不錯的,都是實干派」李立明說話時頭也不抬,顯然是被上面的內容吸引了。
實話說我也一樣,看也不看別人,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本子上。先將之前的那一頁涂完,才知道原來是阿約的母親那支隊伍遭到了襲擊,越看越覺得迷糊,遭到襲擊的情節記錄的並不詳細,往前又涂抹了幾張,大部分內容都是阿約的母親和他們的隊長之間的瑣事。
這樣工作進度很慢,索性先不去理睬上面的內容,翻過來從頭開始涂抹。像是這麼想的,可做起來又不知不覺放慢了速度,結果發現,這顯然不是日記,上面沒有提到任何有關時間地點的記錄。倒是她們隊長送他一支鋼筆,記錄的很詳細,這件事在隊伍中悄悄傳開,可阿約的母親並不以為意,根本不在乎大家說什麼,所有的心思都在隊長身上。他是如何帶領大家跋山涉水,如何英明果斷的指揮,每一件小事都如何細心,每一個隊員都照顧的很好,這些內容可倒是記錄的十分詳盡。
越是想加快速度,越是搞的我一頭霧水。這些內容是留給阿約的?那個隊長是阿約的父親?眼下我倒覺得這些本子更像是回憶錄,有些內容根本不連貫,好在總算看到了有關隊伍的記錄,她們當時是探險隊,也是考古隊,而且還是所謂的三隊。
腦袋里的問號越來越多,考古隊?她們給誰工作?帶著這麼多的疑問,手上的進度也快了起來。隨著越來越多的紙被涂上染料,總算看到了一個重要的內容,‘216地質勘探隊’。
抬起頭來,努力收攝一下好奇心,盡量不去想那些復雜的問題。李立明臉朝前方,緊鎖的眉頭下一雙迷茫的眼楮,他被看到的內容困惑,這也在情理之中,以他的縝密思維,是很難不被困住的。
回過神來,繼續手上的活,緩緩在棉球下出現的字,讓我更加迷惑。剛才還有的疑問,現在又消失了︰
‘曾經的驕傲和自豪遠去了,我們都被騙了。隊長死的時候只留下這麼一句話,讓我更加確信,長期以來所有人心中的疑問都得到了證實。216地質勘探隊,果然被人雀佔鳩巢,有人利用了我們,可是我們卻渾然不知,仍然帶著高昂的斗志給人做了馬前卒、蘀死鬼。
現在說什麼都沒有用,只能寄希望于在216當中,還有自己人,還有自己能夠信任的同志。現在擺在我們眼前的問題不是查出是誰在背後操縱,而是希望再多幾個自己的同志到來,大家一起度過這個難關,因為在學習期間,教官已經說過,對待叛徒,只有清洗。
六隊還留在總部,那些人來路不明,可卻了解我們當中的每一個人,每個人的家庭出身,籍貫背景都了如指掌。也正因為如此,從隊長一死開始,我們無家可歸了’
停下來一想,隊長死了,那也就是說那個隊長不是阿約的父親。剛剛還有那麼多飽含愛慕之情的言語,這麼一會兒就變成一個死人。愛情是永恆的主題,這話一點不假,阿約的母親不管是什麼職業身份,都逃不掉一個女人該有的心路歷程,她也年輕過,她也愛慕過。這讓我更加覺得這是一本回憶錄,開始寫它的時候,目的應該是回憶自己的往事,記錄自己以往生活中的點點滴滴,也許她最初並不想將這些留給阿約,母親一般不會讓自己的孩子了解自己曾經初戀時候的事。
李立明悄無聲息在一邊打開電腦,不知他查的是什麼東西,只看到他在電腦上打字。等他轉回身繼續涂抹染料的時候,才看見屏幕上一閃,出現很多紅字的鏈接,李立明收索的是‘216地質勘探隊’。
筆記本電腦的反應就是不比台式,李立明的點擊使屏幕變得一片白。我搖搖頭,這破玩意也只有他才去買,繼續輕輕涂抹染料︰
‘越是緊要關頭,越是沒有老書記的消息,學習期間,老書記寄予我們很多期望和關懷。勘探隊里的每一個成員,都能和教員探討一下考古方面的知識,有的甚至還要比教員水平要高,每個人都是有來歷的,這里不是軍隊,根正苗紅是次要的,重要的是你必須有本領,這樣的一支隊伍,完全可以為國家做些大事。一百年的洗劫,共和國的博物館里,國寶級的藏品寥寥無幾,一具馬王堆女尸震驚了世界,這對我們沒有任何意義,現在這樣一支隊伍散落了,老書記怎麼可能無動于衷,他一定有所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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