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果真放了一大盆辣子魚,紅紅的辣椒飄在湯面上,綠綠白白的大蔥壓在上面,黃黃的油層凝結,像蒙上了羞澀的面紗,透出朦朧的美。
藍紫焰對吃最沒有抵抗力,雖說對游智慧心生憤恨,但是吃飯是天大的事,哪有拒絕的道理?因此,洗手之後,立即坐了下去。
瞥見游智慧一臉的不甘心,反而得意起來。嘿,自己「家」里,我最大!
藍逆風剛進屋,聞到香味,還來不及放下摩托帽,就樂不可支地跑到餐桌前哇哇大叫︰「哇,好香,好美,真是色香味俱全!媽媽,好手藝!」
游智慧听到兒子的表揚,臉上揚起得意的神色,愛憐的打了他一下胳臂,說,「你全身冷冰冰的,先洗澡吧
「好,不要都吃完了哦藍逆風說完,飛快地上樓洗澡去了。
「紫焰,多吃點藍劍平氣色幾乎沒有病人的病態,口氣也異常的好。大概是終于等到女兒回家,所謂的人逢喜事精神爽吧。
「劍平,你不能吃辣的,我幫你清炖了魚頭,你嘗嘗
游智慧手腳利索地端出另一個小盆,放在藍劍平面前,溫柔地說︰「慢慢吃,小心魚刺
藍凌風洗完手,悶聲不響地坐在藍紫焰對面,低著頭自顧地吃了起來,藍紫焰看游智慧和兒子秀感情,而哥哥看都不看自己一眼,愣了愣,委屈得想哭,也急忙夾了一塊魚肉,放進面前的盤子里,低頭吃了起來。
「咳咳咳!」才放進嘴里,她就急忙吐了出來,眼淚汪汪地大叫︰「好辣!好辣!」
吐著舌頭,一手扇風,一面說,眼淚稀里嘩啦往下掉。游智慧眼里閃過一絲不壞好意的笑,起身倒了一杯溫水遞過去,自責地說︰「哎呀,我怎麼就忘了呢?你雖然是北方人,可是在南方生活的日子比在北方多,不習慣吃辣的。可是咋辦呢?我就做了這個……」她邊說,邊為難地瞧著藍紫焰,「要不,你出去吃吧
她唇邊的笑,藍紫焰清清楚楚地瞧見了,就像昔年對媽媽一樣,笑眯眯的藏著刀!她就是這樣,偽裝著好人,卻不動聲色地傷人!她抹了一把眼淚,忽地站了起來,不甘示弱地反唇相譏︰「瞧您老的記性,您都知道我在南方生活的日子比在北方多,可是在放辣椒的時候怎麼就忘記了呢?是不是得了老年痴呆癥啊?」
「你、你說什麼?老年痴呆癥?我有那麼老嗎?」
年齡大小一向是女人忌諱的話題,特別是容顏美麗的女人,有人說到自己容顏蒼老,無疑是一個致命的打擊!游智慧當下氣得肺都快炸了,哆嗦著伸出修剪得恰到好處的手指,顫巍巍地指著藍紫焰︰「真是沒教養……」
「沒教養?我沒教養是拜您老所賜,您老忘記了?唉,您的記性真是不好,八歲起,我就沒人教了!」
她言下之意,是她奪了媽媽的位置,害自己沒有爸爸,從而沒有家教。游智慧漲紅了臉,無言以對。
兩人大眼瞪小眼地都不肯低頭,藍劍平不得不開口了。
「住嘴!統統給我住嘴!你們要不要吃飯?」好端端的一頓飯,竟然惹出禍端,他沒有想到,乖巧伶俐的女兒,學得如此尖牙利嘴,得理不饒人不說,還不把長輩放在眼里,發脾氣也要看場合啊。
「怎麼了?說到沒有教養你動怒了?也是,堂堂藍影公司總裁家的孩子沒有教養,傳出去真的好丟臉……哈哈哈,不過,你別擔心,我會告訴人家,說我是你的孩子,我是沒有爸爸的,哈哈哈!」藍紫焰笑得眼淚一直流,一直流,藍凌風看得好心痛,好想上去抱住她,讓她痛哭一場,但是,他知道當著爸爸媽媽的面,不可以這樣做,只好低著頭繼續吃魚,把一切當著沒有听到。
「是的,你回家後有叫過爸爸嗎?口口聲聲的「你」,看起來,你真的沒有教養呢。不過,你現在回家了,我會好好教你,教你學會怎樣做我藍劍平的女兒!」
俗話說「子不教父之過」,女兒今天的不講理真的是自己的錯,藍劍平很內疚,因此沒有過多責怪她,心里決定擔起做父親的責任,在今後的日子里認真教育她。
藍紫焰轉眼盯他好半天,又笑了︰「看起來你的涵養真的不錯,佩服佩服。不過呢,我都承認我是沒教養的孩子了,你就不用教了,我這次回來呢,不過是想要看看你的下場而已!哈哈哈!」
不知死活的丫頭!藍劍平用凌厲的眼眸看著放肆大笑的她,等她稍停了,才冷冷說︰「沒有如你所願是吧?如果我告訴你,我的病從見到你那一刻起,就完全好了,那麼你是不是該失望得痛哭?」
「如果真的是這樣,是有點遺憾。但是,下午你不是听說了嗎?我明天就要回去了,這個鬼地方,我一刻都不想多呆!關于你的生與死,我和媽媽都不會再放在心上!下一次,是我將帶著她,走到天涯海角!」
她的話,非常刻薄狠毒,有點血氣的人,都會被氣得跳腳吧,可是,藍劍平想的卻不是這件事……
她還是讓你回來看我了!說明她還是在乎我的!藍劍平偷樂著,臉上可沒有露出歡喜的跡象來。姜還是老的辣!
「你以為你還有可能走出這個家門嗎?我會叫張曼琪帶話給你媽媽,叫她回來見她的寶貝女兒,否則,就孤零零地老死異鄉!」
「你要軟禁我?」藍紫焰的身子僵住了,他的話太可怕,帶著要命的殺傷力!失去思考能力的她,只能絕望地掙起最後的不服,尖聲大罵︰「你這個無情的魔鬼,我恨你!」
藍凌風忽然拍桌而起,對口不擇言的藍紫焰大吼︰「紫焰!你怎麼可以這樣說爸爸!」
「你……我……」藍紫焰沒有想到他突然加入戰團說自己的不是,剛擦掉的眼淚又涌了上來,她努力揚著頭,不肯低下,恨恨地、咬牙切齒地說︰「我和媽媽有今天這種淒涼的下場,全拜你們所賜!我恨你們所有人!」
說完,她瘋似的沖了出去,樓梯口的藍逆風不解地看看她,又看看臉色凝重的爸爸和滿臉怒氣的哥哥,不知怎麼回事。
茫茫的夜,冰冷的心,藍紫焰孤獨地站在大門口,不知道何去何從。
街上已經是萬家燈火了,自己身無分文,還卻沒有去處,該怎麼辦呢?
茫然地走著,在黃家站住了腳步,他們在干嘛呢?在和和氣氣地吃飯?還是在嘻嘻哈哈的看電視?在他家,永遠有溫暖!受不了寒風的凌虐,她遲疑了半晌,還是摁下了門鈴,來開門的是黃文濤,在監控里看到失魂落魄的鄰家小妹,馬上出來接她。
「怎麼了?」他焦急地問,一小時前,她還咯咯笑著呢,怎麼就變成這樣子了?
「文濤哥!」仿佛看到了親人,藍紫焰忍不住撲進他懷里,嗚嗚哭了起來。「他們全部討厭我,嗚嗚,嗯嗯,我要離開這里,我要回家!」
唉,一定又挨她藍叔叔罵了,黃文濤單純地以為和小時候一樣,她挨罵了。拍打著懷里的她,毫無辦法可想,藍叔叔的臭脾氣啊,看樣子是真的沒有改呢,女兒回家才兩天吧,罵人的毛病又犯了!
藍凌風直愣愣地看著兩人相擁的影子,被街燈拉得長長的,重疊著透在地上。他二話不說,三步並作兩步,沖上去拉著妹妹的手臂往回拉。
「啊!你干什麼!我不回去!文濤哥……」突如其來的疼痛,嚇壞了哭泣的人兒,她直覺藍凌風又要責罵自己了,不顧一切向黃文濤伸出求助的手。
「這是我家的事!不要外來人管!」藍凌風低沉有力的話,逼退了黃文濤跨出的腳步!是的,他是她哥哥,他才有權保護她!
「不要,我不要回去那個鬼地方!我不要啊!」藍紫焰又踢又抓,可哪抵得住發怒的哥哥。他毫不費力地把她拖回家,走過的客廳時,藍紫焰瞥見客廳里冷冷清清的沒有一個人,碗筷和那盆惹事的辣子魚都還擺在桌子上……嘻嘻,大家都沒有吃成……她的心里有絲絲報復後的愉快。
來到二樓,藍凌風扔她進了臥房,一點都不憐香惜玉,眯起眼楮冷冷地問︰「鬧夠了沒有?」
藍紫焰一個趔趄,踉踉蹌蹌向前奔了幾步,才站穩,捏捏疼痛的手臂,揚起小小的腦袋,倔強地站著,狠瞪著他。
「沒有!」她大聲回答,停了一下,眼眸一轉,又快又急地說︰「沒有!沒有!沒有!」
她非得要把藍家的屋頂掀起來才甘心!
藍凌風不理會她,坐在梳妝台前的凳子上,掏出香煙,抽了起來,一支接一支,屋子里,不消一刻就充滿了嗆人的煙味。
藍紫焰喊累了,軟軟地趴在床上,低聲地哭泣。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听了媽媽的話回家,明明知道家里有只千年修煉成精的老狐狸,為什麼還要回家受辱?家早就不是以前那個家了,為什麼還想回來?她好後悔自己不但吃了了暈車的苦,回家還受到哥哥和爸爸的罵!全變了!沒有什麼好留戀的了!她哀傷地哭著,想著,更傷心了。
「不是死了嗎?」
不如死了好!她突然覺得!爸爸的愛給了另一個女人,媽媽沒有值得留戀的了,她心愛的哥哥,心里念著的是自己死了,恐怕早已忘記自己的存在!一切都沒有什麼好留戀的了!下午在黃家想過要問的話,她也不想問了,相反的,她恨自己的好奇想法了。
她不停地哭,不停地哭,直到哭累了,才卷成一團一動不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