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員外在花園擺的宴席。
清風徐徐,花影綽綽,身著粉衫綠裙的丫鬟往來其中,端茶送酒。
男女賓客隔著假山分坐兩邊。
男賓幾乎包括梅鎮所有有頭有臉的人物,除此之外,還有林家一眾莊頭管事,擺了足足二十幾桌。
女客明顯要少許多,兩桌就夠了,卻是最讓林員外不放心的。
思來想去,他請了一位故交家賢名遠播的少女乃女乃領著嚕嚕認客陪客。如此,內有阿晚和丫鬟照顧,外有賢婦提點,嚕嚕只需跟著叫人,微笑以對就行。林員外特意叮囑過她,旁人問她話,她听懂了就回答,听不懂就笑著應付過去。
嚕嚕招待的又是什麼人呢?
主母早逝,內院只有一個才剛剛「十三歲」的大小姐,林員外下帖子時肯定不會邀請那些夫人老太太什麼的,只說請各府上的千金小姐來園中賞花。聚齊了,一群小姐妹們雖說性格不同,到底都是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見嚕嚕天真卻不做作,貌美卻不自得,大多數還是很喜歡她的,少數幾個哪怕心里各有評判,表面上也都笑意盈盈。
可嚕嚕不是很喜歡跟她們在一起。
她們說的詩詞繡花什麼的,她都不懂。
她們總是問她在山里是怎麼過的,這個問題老族長再三交待她不用理會,她就笑,那些人還是問個不停,最後幸虧賀少女乃女乃咳了聲,她們才不問了。
她委屈地望向假山另一邊。
那里,裴策來了,大哥來了,顧三來了,送她甜湯又掐她的先生也來了。
跟他們在一起的時候,雖然有過害怕,可她都有種被寵著的開心。不用她開口,他們會主動說她喜歡的事情,會溫柔地照顧她,還會親她抱她。
但老族長和常遇都不讓她偷偷跑過去。
嚕嚕嘟起了嘴。
「蕙娘,來,吃塊兒龍蝦吧,這可是唐瀾他們家大師傅做的賀少女乃女乃笑著給嚕嚕夾了一塊兒又白又女敕的龍蝦肉。她昨天下午就見過嚕嚕,挺喜歡這個單純的小姑娘,既然林老爺如此看得起自己,她也該好好照顧人家女兒。
「嫂子真好
听到吃的,嚕嚕回過神,朝對方甜甜一笑,然後低頭,看看碗里,再看看桌子中間新上來的那道菜,眼楮一亮︰「那個是龍蝦?」好大啊,佔了滿滿一盤子,完全不是她以前吃過的小蝦可比的。
賀少女乃女乃笑答︰「是啊,蕙娘快嘗嘗好吃不。這道清蒸龍蝦是唐家酒樓的招牌菜呢,每日只上三道,今日我們可都是沾你的光了,快吃吧
嚕嚕咽咽口水,用勺子把那塊兒蝦肉送到了嘴里。
比魚肉要硬一些,但細細滑滑的,鮮女敕好吃,而且那麼一大口,吃起來特別暢快!
嚕嚕滿足地眯起了眼楮。
對面唐瀾見了,起身替她夾了一塊兒,「蕙娘喜歡吃就多吃點,上次請你去酒樓小坐,你一直在外面都沒有空。現在好了,你終于回來了,改日我再下帖子邀你出去玩,你可千萬別拒絕我啊!」
嚕嚕朝她眨眨眼楮︰「唐姐姐要帶我去哪里玩啊?」
唐瀾抿唇笑,唇邊漾出淺淺梨渦︰「去我家酒樓啊,那里有很多好吃的,你去不去?」
「去!」
嚕嚕痛快地答應了。
唐瀾笑得越發燦爛,朝假山那邊瞥了一眼,心想這回哥哥可要高興了。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宴席接近尾聲,除了幾位與林員外交好的老爺子及其晚輩,大多數賓客都陸陸續續散去了。
莊頭和管事們是最先離開的一批。
顧三不想走,立在原地,握拳望向主席位旁邊的那一桌,心有不甘。
田老頭沒好氣地點了他一下,低聲罵道︰「還看什麼?今天就不該帶你來
老爺的確同意了外孫子的莽撞求親,但老爺的意思是,要等中秋過後再請媒婆,先訂下親事,等大小姐及笄再成親。在那之前,一概不能對外透露消息。如非這樣,為了避嫌,不管外孫子如何求摩,他都不會帶他赴宴。
顧三听出了自家姥爺的言外之意,想到很快他跟嚕嚕就名正言順了,總算氣順了許多,乖乖跟在田老頭身後走了。
他卻不知道,剛剛他打量的三人,現在也正望著他。
林員外欲招顧三為贅婿,這件事他只告訴了常遇和趙平,前者是他給嚕嚕預備的管家,他想听听常遇對顧三的看法,待常遇也贊成後,他就定了心,喊來田老頭商量。等趙平來了,林員外也跟他提了,讓他這個大哥先瞧瞧顧三的為人。
趙平早從兩個弟弟口中得知了顧三的存在。
大寶二寶說,顧大哥高大勇猛,打獵特別厲害,還喜歡陪他們玩。
今日一見,對方果然氣宇軒昂,英姿挺拔,渾身透著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自信,不論對誰都談笑自如。不像他,雖然跟著老爺子見過幾位莊頭了,但今日乍然見到那麼多大戶老爺,即便表現得還算從容,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中是緊張的,有種淡淡的拘束。
特別是,因為大寶二寶的關系,老爺沒有讓他跟莊頭們坐在一起,而是與幾位少爺同座。
沒人笑話他身份粗鄙,但听他們天南海北的暢談,他有種格格不入的感覺。
他看似平靜地听著,其實他很想離開這里,他跟他們根本不是一路人。
就連不時照顧他的裴少爺,偶爾出言諷刺旁人的宋先生,他也無法坦然相處。
因為這些,趙平越發佩服顧三,不卑不亢。
顧三當得起老爺子的那些贊許,那麼嚕嚕得他照顧,應該會過得很好吧?
趙平試著想象嚕嚕和顧三相處的情景。
一個高大威武,一個嬌小可愛,仿佛高大的男人,生來就是要護著嬌小的女子。
他該替嚕嚕高興的。
可心中只有莫名的苦澀。
嚕嚕,那麼讓人心疼小姑娘,很快就有人照顧她了。顧三,她的相公,會讓她明白很多事情。
明白了,她就再也不會半夜跑到他屋子里,趴在他身上纏著他,折磨他。
從此以後,他只能做她的大哥,她的莊頭。
這不正是他期望的嗎?
趙平收回視線,默默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旁邊,裴策淡淡地瞥了顧三一眼,很快就收攏了心思。顧三行事野蠻,那次惹得嚕嚕十分氣憤,她說再也不要搭理顧三了,所以他並沒把顧三放在心上。宋言到現在還猶豫不決,想離開又舍不得,想接近嚕嚕又膽小如鼠,他不用太過在意。常遇有林員外鎮壓著,絕不敢太過冒犯嚕嚕,他也不怕。
裴策最擔心的,是嚕嚕真的不理他了。
上次他來林府,她竟然真的狠心沒來看他。半個多月,他沒有一刻不想著她,她卻……
中秋要去京城過,父親早催他回縣城了,後日全家就要啟程北上。沒有見到她,他不甘心,硬是違背父親的命令苦苦拖到今日,就為了臨別前好好見她一面。如果今日還見不到她,他不知道接下來的一個月要怎麼過。
與趙平的苦澀和裴策的憂慮相比,宋言心里只有憤怒嫉妒。
常遇打了他一拳,他打了裴策三拳,換來了自己想知道的一切。
他知道了學生的來歷,知道了她跟裴策、顧三以及常遇的糾葛,知道了所有的事。
顧三抱過她親過她,與她坦誠相見過,有過各種親密。
常遇都知道學生是貓了,即便裴策說的含糊不清,他也能想象常遇是如何知道的。
還有裴策,學生兩次變貓都躲在他這里,還說什麼只是單純地抱著學生睡覺,鬼才信他!
但他不敢追問裴策到底有沒有做到最後一步,他不敢問,也不想知道。
他心里亂的很,各種矛盾糾纏。
但今天瞧見顧三,瞧見那個四肢強壯只知道撬門砸鎖只知道偷走學生欺負她的莽漢,宋言就忍不住滿腔憤怒和嫉妒。
憑什麼那樣一個野漢子都能隨意欺負學生,他卻連踫都不敢踫?
常遇和裴策也就罷了,他們雖然陰險,對學生還算有點真心,會哄著她讓著她,可顧三只知道欺負學生,為什麼他有機會踫過學生那麼多次?
宋言快要瘋了。
他氣學生太嫵媚勾人,招惹了這麼多或黑心或粗魯的男人。
他氣自己太猶豫不決,她都那樣了,都一門心思要五個了,偏偏他還是不舍得一走了之。
他更氣自己打小怕貓,如果不怕貓,回頭他就要了傻學生,氣死他們所有人!
可是他怕啊……
宋言最恨自己!
唐文華可不知道那三人的復雜心思,他一邊搖著扇子,一邊看向假山,不知道妹妹有沒有辦妥。
慢慢的,園中只剩下平日里與林家走得最近的幾家客人。
林員外笑著說了幾句,然後吩咐常遇去請大小姐到這邊來,拜見幾位長輩。
常遇應聲去了。
裴策、宋言、趙平以及唐文華都不禁挺直腰背,紛紛朝那邊的小路看去。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真想做個留不出評就扔地雷的「土豆」的火箭炮,麼麼~
少爺啊,你要是走一個月,回來就物是人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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