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言瞧著,心下微微揪了起來,看李蔓手都在發抖,就低聲道,「我來吧。」
「不用,你幫我把他身上衣服月兌了,小五,去換盆熱水來。」李蔓起身道。
小五立刻上前,將一盆血水端出去倒了,李言小心翼翼的幫李墨將身上的濕衣服月兌了,李蔓再拿干淨的布,幫他清理了體。
等小五的熱水端來了,李蔓又用熱水幫他清洗了傷口周圍的血跡,再用酒精消毒,最後才在傷口上撒了金瘡藥。
等這些忙好之後,才用薄被將李墨蓋了起來,而她整個人也差點虛月兌了,在起來的時候,腳下一軟,差點摔著盥。
「丫頭。」李言從旁抱住她,忙又扶她坐下。
「我沒事,就是腿有點軟。」怕他擔心,李蔓道。
李言心疼的蹲了下來,雙手在她小腿處輕輕的捏著,「你別擔心,大哥一定不會有事。瀘」
不會有事嗎?李蔓想都不敢想,甚至不敢看他沒有血色的臉,剛才她做的那些完全是硬撐的,同時,忙碌著也好讓自己不要亂想。
可一忙好,她就撐不住了,她害怕,他流了那麼多的血,腿上還有致命的木刺,她不知道有沒有傷到了筋脈,可這樣的年代,若沒有手術的話,該怎樣取出來?取出來又會遇到什麼危險?就算救活了,後頭還會不會留下後遺癥和並發癥,所有的一切都是她擔心的。
不多時,李畫回來了,許伯跟許嬸都來了。
「蔓兒,你沒事吧?」許嬸一來,就握緊了李蔓的手,擔憂的看著她,「你別怕,有你許伯在,不會讓李墨有事的。」
「嗯。」李蔓趕緊讓開位置,讓許伯為李墨查看傷情。
「怎麼樣?」李蔓在旁不安的問。
許伯朝她擺擺手,「你跟你許嬸先出去吧,這里有我跟跟他們兄弟倆就行了。」
他指的是李言跟李畫。
李言安慰的看著她,「別怕,一定不會有事的。」
「哦。」李蔓不想走,總覺得留在邊上會放心一些。
許嬸卻拉著她還有小五,「走吧,那老家伙有招的,不會讓李墨有事,不然,這輩子我不讓他好過。」
「行了行了,快出去,把門帶上。」許伯從藥袋里取了工具,然後不耐的吼著許嬸。
許嬸知道,但凡在他治病救人的時候,他就是大爺,說的話就是命令,她只有听吩咐的份兒,所以,也不反駁,一手拉著李蔓,一手拉著小五,就出了門。
「走吧,進你屋坐坐。」感覺到李蔓在顫抖,許嬸真怕她撐不住倒下。
李蔓搖頭,「李書在里面歇著。」
「蔓兒,你別害怕,看你許伯那樣子,應該沒什麼大問題。」許嬸見她雙目惶惶不安,柔聲安慰著。
「哦。」李蔓此刻腦子里亂如麻,她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突然,她就往廚房那邊去。
許嬸和小五忙跟著。
一進廚房,李蔓便開始忙起來。
「做飯嗎?我來幫你。」許嬸捋了捋袖子。
李蔓搖頭,「許嬸,你坐會,小五,你一會幫我燒火,一會你大哥醒了,肯定餓的慌,咱們先把早飯做好。」
「嗯。」小五哽咽著,听話的坐到了灶台下。
李蔓量了米熬粥,還在粥里打了兩個雞蛋,然後和面**蛋餅,他們都愛吃,尤其李墨,每次看他吃的最香。
許嬸在旁瞧著,很心疼,想幫又不知道幫什麼,也急的在屋里不時踱步。
早飯很快就坐好,噴香的雞蛋粥和雞蛋餅,還有一小碟子辣子酸菜。
可是,都擺好了,卻沒有一個人過來。
西屋,李書倒在炕上昏睡了過去,看樣子是累極,李蔓進去,也沒喊他,只是幫他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將他鞋襪月兌了,將他上衣帶子解開,拉了被子替他蓋上,又出來了。
東屋,偶爾有響動,許伯說話的聲音,可是悶悶的听不清楚。
許嬸好幾次耐不住想進去,都被李蔓攔住了,她就靠在牆根底下,默默的祈禱著。
小五還有大黑和小黃,不知何時都偎在了她的腳邊,安靜的陪伴著。
許嬸望著緊閉的房門,又一次急道,「那死東西在里面做什麼?這都半天了,也沒個動靜,也不出來說一聲,真真要急死誰呢?」
「許嬸,你坐會。」李蔓讓小五搬了張小凳子給她。
許嬸跺腳,「我哪坐的住。」抬頭看了看天色,又急道,「這馬上都中午了,這怎麼著都該」
正埋怨著,東屋的門被打開了,出來的是李言。
「怎麼樣?」問話的是許嬸,李蔓咬著唇,腦子似乎蒙的,想問什麼都忘記了似的。
李言沒有回答,卻是大步跨到牆角邊,將李蔓抱了起來,緊緊的抱在懷里,「沒事了,大哥剛才醒了,現在又睡了。」
「沒事?」開口的時候,李蔓才覺得自己唇齒發干,喉嚨也有些疼。
「能有什麼事?」這時,許伯也一邊擦汗一邊走了出來,眼楮不爽的盯著許嬸,「就听你這外面瞎叨叨,跟個蒼蠅似的,煩死人了,你就這麼不信你老頭?」
見許伯這態度,許嬸的心落了一半,即刻上前問,「真沒事了?」
「不然呢?我想下輩子沒好日子過?」許伯白了她一眼,再看看靠在李言懷里的李蔓,嘆道,「好了,丫頭,你男人身子壯著呢,就是多流了點血,腿上口子扎的深了些,養兩個月就能好。」
李蔓點點頭,「謝謝許伯。」其實,她心里也知道,李墨肯定是從閻王殿走了一圈回來的,不然能治到現在?不然需要養兩個月,許伯那種口氣完全是為寬她的心。
不過,沒事就好,至于要養多久都好,只要沒事。
這時,李畫將後續收拾好後,也從屋里出來,臉色蒼白,看的出來也是極累。
「好了,都別站著了,丫頭,有吃的嗎?你許伯可是從床上被你這小男人就拖過來的,到現在連口米都沒進嘴呢。」許伯到底年歲大些,也有些撐不住了。
許嬸忙扶住他,笑道,「早備好了呢,蔓兒做的,香噴噴的雞蛋餅,走,我伺候你吃。」
「你們也餓了吧?都去吃吧。」李蔓對李言和李畫說。
「嗯。」兩人點頭,李言半抱著李蔓進了廚房。
許嬸已經將粥和餅全部端到了桌子上,然後招呼李言跟李畫小五他們。
「蔓兒,這邊都盛好了,你也趕緊吃點,我瞧你氣色不太好。」許嬸心疼的端了碗粥遞給李蔓。
李蔓接過,雖然沒有什麼胃口,但還是大口大口的吃著,她知道,必須先照顧好自己,才有力氣照顧好李墨。
吃好一碗粥,她又撕了半塊餅,默默的吃完了。
吃好後,又盛了碗熱粥,帶了一塊雞蛋餅,就往外走。
「蔓兒,你吃好了?」許嬸擔心的問。
李蔓就好像沒听到,怔怔的就出去了。
許嬸還想起身去叫,李言攔住她,「讓她去吧,不在大哥跟前,她肯定不安心。」
「哦。」許嬸這才坐下,嘆道,「這丫頭啊,重情呢。」
李言李畫皆沒吭聲,心底卻是和許嬸一樣的想法,他們娶的這媳婦善良,重情,是他們這輩子的福氣。
李蔓端著粥和餅,到了東屋,推門進來,濃烈的藥味嗆了過來,也沖淡了之前的血腥味。
李墨躺在炕上,身上蓋著薄被,遠遠望去,就像在熟睡一般。
李蔓走到炕邊,將碗放到炕沿上,彎身輕輕掀了掀被子,他身上已經換了干淨的衣服,左腿上也綁著厚厚的繃帶,只是,那繃帶已經被血染紅了。
重又將被子蓋好,她安靜的坐在他手邊,看他蒼白的臉上滲出細密的汗珠,又彎腰用袖子替他輕輕擦汗。
這才發現,他的臉上也有擦痕,像是被樹枝刮的。
李書說,他是從崖上摔下來的。
突然的,心口揪了起來,鼻子一酸,那眼淚就簌簌的往下掉。
李墨只當自己這次必死無疑,從崖上滑下的那刻,腦海里閃過的就是李蔓的臉,還有她听見自己死訊時悲傷的模樣,那一刻,心痛遠比身體的疼痛厲害的多。
他好像听見蔓兒在哭,他其實也想哭,他們才做了多久的夫妻啊,半年都不到,他舍不得,也不甘心啊。
他拼了命的也想醒過來,哪怕安慰她一聲也好,哪怕再見她最後一面。
「蔓兒。」意識混沌之際,他艱難的睜開了眼楮,模糊中果然見到蔓兒在他身邊,低著頭默默的垂淚,輕輕的哽咽。
李蔓沉浸在難過之中,直到又一聲蔓兒響起,她才驚喜的發現李墨醒了,慌忙擦了淚,抓緊他的手,「大哥」
「別哭。」他想幫她擦淚,可發現手上一點力氣都沒,抬都抬不起來。
見他能說話了,李蔓喜極而泣,這眼淚一下子倒更凶了,她忙用手擦,可越擦越多,她不由噘著小嘴,埋怨的看著他,「都怪你。」
害她難過死了。
意識漸漸清醒,李墨想起之前許伯給自己救治的事,也知道自己沒死,此刻,再看著蔓兒在自己跟前難過的落淚,竟然沒有差點死去的悲哀,反倒有種劫後余生的幸福。
還好,他還活著,還能看到他的蔓兒。
「你還笑的出。」李蔓吸了吸鼻子,淚眼朦朧的瞅著她,聲音帶著濃濃的鼻音,「你知不知道你都快嚇死人了?」
「讓你擔心了。」李墨聲音虛弱,笑容卻很燦爛。
李蔓瞪他,「還笑,壞蛋。」一邊抹了淚,端起粥,「餓嗎?這粥還熱乎著呢,我喂你?」
李墨其實也不太能吃的下去,但看她殷切的眼神,就眨了下眼楮,「好。」
微微張開嘴,等著她來喂。
李蔓便一小勺一小勺的喂到他嘴里,「還有餅,要吃嗎?」
一面已經用筷子撕了一小塊,遞到他嘴里,「這餅我一早就做好了,都有些軟了,誰叫你睡這麼久的。」
看她長長的睫毛還濕漉漉的,李墨心都快化成水了,雖然吃什麼都沒味兒,可他仍舊覺得她喂的就是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
「好吃。」她喂一口,他便笑著說一句。
李蔓嗔他,「行了,吃飯的時候不許說話。」她是怕他說多了費神。
一碗粥喂完,李蔓問,「還要嗎?」
李墨搖頭,「飽了。」
「那你再歇會。」李蔓幫他擦了下嘴,再將被頭掖好。
李墨以為她要走,忙喊了一聲,「別走。」
「嗯?我把碗送過去,一會就來。」李蔓道。
李墨卻跟個孩子似的,用那種沙啞的哀求的聲音,道,「陪我。」
「我一會」看他那期盼不舍的的眼神,李蔓妥協,將空碗放到了大櫃上,轉身坐到炕沿邊上,溫柔的看著他,笑道,「行了吧?」
「蔓兒。」因剛才吃飯說話,費了些神,此刻,李墨仍舊有些撐不住想要睡去。
「嗯?怎麼了?哪里難受?」看他凝眉,李蔓緊張的握住了他的手。
李墨只覺得眼皮都在打架,可她在身邊,他不想睡,之前那種沉沉的黑暗,太可怕了,他真怕那種漫天漫地的黑暗中,再也找不見她的身影。
「我想睡。」終于他受不住的閉上了眼楮,唇還在動著,「蔓兒,別走,我不睡。」
「你睡吧,我不走。」李蔓微微俯身,小聲哄道。
李墨還在跟劇烈的倦意掙扎,唇動著,發出輕微含糊的聲音。
李蔓低頭,貼在他唇邊,听了幾次,才听見他在說,‘唱歌’。
他是想自己唱歌給他听嗎?李蔓心頭軟了下,「想听什麼?」
似乎听見了她的聲音,李墨的唇又動了下,但這一次什麼聲音都沒發出,顯然已經進入睡夢了。
李蔓露出溫柔的笑,握著他手的手緊了緊,「那,我還給你唱那首《送別》吧,上次你說好听的。」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這一覺,李墨睡的真真好,沒有黑暗,沒有恐懼,有的只是明媚之下,他跟蔓兒快樂的日子。
天氣漸漸熱了,李蔓一開始還怕傷口感染發炎什麼的,但一連十來天的精心照料,李墨的傷口到底愈合結疤了,只是,要下地走路還有些難,為此,李言還特地給他做了副拐。
李墨不要,說就算瘸著也不能拄那東西,弄的跟殘廢似的。
但李蔓偏讓他用,現在是他的恢復期,傷口就怕再變什麼的,另外拄拐怕什麼,就算他將來真殘了,她也不會嫌棄,何況只是暫時的。
被李蔓訓了一頓,李墨終于老實了,每天早晚,都會拄著拐杖在院子里練習。
李蔓在後院摘了點菜,李墨趕忙拄著拐,拎了小木盆到了壓井邊。
「你坐著就好,不用你。」李蔓趕忙過來,就見他已經壓了一盆的清水,對她憨憨的笑。
李蔓嗔他,「就是閑不住,是吧?」
「我傷早好了,你這不讓做那不讓做,我都快成廢人了。」想著這些日子被照顧,李墨心里既甜蜜又無奈,三個弟弟每天一大早就出去,傍晚才回家,也不知道天天出去作什麼,問也不說,家里的事全部落在了李蔓身上,尤其是每天幫自己換藥,擦洗身子,他很心疼。
李蔓一邊洗菜一邊瞪他,「那也等你哪天徹底不需要這拐了才行。」
「我現在就可以。」李墨說著就扔了拐,要走給她看。
李蔓大驚,忙起身抱住他,「你作死啊,那腿還沒好利索呢,再逞能真瘸了我可不要。」
看她嚇的白了的小臉,李墨哄道,「真沒事,我都養了一個月了。」
「不管,再養一個月。」李蔓將拐撿起來給他,然後道,「等過幾天,許伯來幫你復查再說吧。」
「哦。」李墨無奈的點頭,又蹲下、身子,想幫她洗菜,被李蔓一瞪,又縮回了手。
「對了,你要沒事,就跟小五一起寫字呢。」這些天,她抽空也會給那些孩子們上課的,每次上課時,李墨都坐在屋檐下,認真的听著。
李墨眼楮里流露出靦腆的光來,嘿嘿笑道,「蔓兒。」
「嗯?」李蔓將洗淨的菜放進籃子里,抬頭看他。
李墨有些靦腆,也有些喜悅,緩緩道,「你那天教的,我都會了,要不晚上我念給你听。」
「哦?這麼快?」上次是教孩子背乘法口訣的,只教到了5,不過,這也夠那些大孩子們學好久的呢。
李墨嘿嘿笑了兩聲,「我也沒事,就瞎捉模,也不知道對不對,晚上,我念給你听。」
「嗯。」李蔓笑著點頭。
自從李墨腿傷稍微好些之後,他就一直歇在自己屋里,一來方便自己照顧,二來,也怕那屋人太多會擾了他。
到她屋里後,之前的幾晚,他真跟孩子似的,每次要睡時,非得摟她在懷,然後就要听她唱歌。
每次,她都是唱著唱著,他睡著了,然後,她也跟著睡著了。
後來,大概是睡的多了,晚上他就很難入睡了,唱歌唱著,他倒更興奮了,于是乎,她又給他講故事。
一天一則小故事,什麼白雪公主,小紅帽,他听了就笑,後來听什麼孟姜女哭長城,又把他听的難過幾天。
最後,李蔓不講故事了,每天晚上教他學習,語文數學都教。
菜洗好了,李蔓拎著小菜籃,李墨倒了水,拎著菜盆跟她一起回到了廚房。
李蔓在鍋上炒菜,他就主動在下面燒火,只要不妨礙腿上的傷,李蔓也是允許的,不過,這也就在這幾天而已,之前,可是踫都不讓他踫的。
可即便是這樣簡單的相處,李墨也覺得很幸福,甚至,他有些慶幸自己的這次傷,能跟蔓兒天天的朝夕相處,能看到她很多不曾表現出來的美好。
晚飯快做好了,李言等三兄弟也回來了,都是一身的汗,回來在廚房照個面,問李墨的情況,然後就拿著盆,到院子里打水沖澡去了。
李蔓只得又放下鍋鏟,沖到門邊,朝李言李書喊著,「才回來,這身上汗還沒干,不許沖冷水澡。」
「媳婦,熱死了。」李書月兌了上衣,拎起李言剛打好的水,就要往身上澆。
李蔓嗖的跑過去,一把奪過他手里的水桶,「不許。」
一邊一手一個的拉著李言和李書往回走,將他們拽到屋檐下,道,「熱就在這坐會,這邊過堂風大著呢,涼一會就不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