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到這邊來,我教你,再陪女乃女乃玩幾局,該用晚飯了。」見她不語,張景又道,一面就要起身,想將位置讓給李蔓,他則命人再搬椅子過來,打算坐到她身側,就跟她現在坐在老太太身側一樣。
李蔓頓時覺得不妥,擺手道,「不不不,時候也不早了,我相公還在等著我呢。」
然後,立馬扭頭對老太太道,「女乃女乃,我今天來是送貨的,李言他們還在庫房那邊對貨呢,我這先來給您請個安,一會就得走了,不然,回去晚了,山路不好走。」
「哦。」老太太剛想點頭,張景就道,「怕什麼?晚了就留下來吧,咱們府上空屋子還不多的是。鈐」
老太太也點頭,「是啊——」
「女乃女乃,我家里人並不知道我們會在這邊留宿啊,要是晚了還不回去,他們會擔心的,說不定連夜出來找我們也有可能。」李蔓道。
「這樣啊」老太太覺得很惋惜,張景卻哧的一笑,「你家人還真是不錯,不過,有你兩個相公陪著,還需要擔心嗎?」
「」李蔓听他話里有嘲諷之意,心里亦是不快,「不管幾人陪著,出門在外,家里人總是少不了擔心和牽掛的,不然,怎麼稱之為家人?我們出來辦事,辦妥了,自然要及時回家,免家人擔心。洽」
老太太听言笑了,一面睨著張景道,「你可听見了,還是蔓丫頭好,你呀,多記在心里,不要一出門就忘記了回家,害的我老婆子一大把年紀還要天天為你擔心。」
「這怎麼說到我頭上了?女乃女乃,您不是喜歡蔓兒姑娘嗎?我這還是想幫您留住她呢。」張景埋怨的看著老太太。
老太太嗔了他一眼,「我說你,自然是希望你能跟蔓丫頭多學著點,瞧瞧,她好像比你還要小呢,就比你懂事的多。我看吶,人還得早點成個家,這才能懂事,景兒,你說你那親事什麼時候才能給我定下來?我說要幫你踅模,你非得自己做主,讓你做主吧,這一拖好幾年了,我老太太都不知道能不能等到抱重孫的那一刻了——」
「女乃女乃,這是在說蔓兒姑娘晚上留宿的事情呢,您別扯遠了,再說下去,您也抱不了重孫,蔓兒姑娘也急的要走了。」張景目光朝李蔓望來,看她幾次欲說話,卻被老太太連珠炮似的數落,硬是一句話插不進去的焦慮模樣,微微笑道。
「哦。」老太太忙看向李蔓。
李蔓莞爾一笑,「女乃女乃,時候真不早了,我該回去了呢。」至于她要抱重孫的事,跟她沒關系。
「哦哦哦,那行,我讓人送你。」老太太說著就要起身,似乎想親自送她出門。
張景已然起身,「女乃女乃,我正好要出趟門,就讓她坐我的車子吧。」
「不用,我們帶了。」李蔓道。
張景狐疑,「蔓兒姑娘也有自己的馬車了?」
「不是馬車,是我相公自己做的推車——」
不等她話說完,張景輕笑,「呵,敢情你將自己相公當騾馬使喚了?」
這人李蔓對他很無語,「景少爺說笑了。」然後,便沒再看他,而是對老太太告辭,「女乃女乃,我先回去了,改天再來看您。」
「張管事的,送送蔓丫頭。」老太太吩咐。
「是。」
張管事的與李蔓一起出來,出了院子走至一處回廊小門時,張景竟然追了過來,「張管家,老太太叫你。」
「啊?不是讓我送李姑娘嗎?」張管事的很疑惑,這才出門,又叫她?
張景一笑,「我也不清楚,許是要交代你什麼吧,你先去吧,蔓兒姑娘這邊,我送就可以了。」
「不——」李蔓才想說不用,張景就做了個請的手勢,「是去庫房那邊吧?這邊請。」
張管事的也忙道,「李姑娘,老太太叫我,我得去一趟,既然有小少爺親自送您,我也就放心了。」
說著,趕忙轉身走了,就連李蔓緊跟著喊了兩聲也沒停下。
李蔓郁悶的咬了咬牙,她自然看的出,張管事是因張景的原因,這才急著跑的,也許
「老太太並沒有叫張大娘回去,對不對?」
「哦?你倒聰明。」此刻,這回廊里就只有二人,張景也褪去了原有的笑顏,神色頗有幾分深不可測起來,那帶刺的眼神瞧的李蔓十分不舒服。
「你想做什麼?干嘛這樣看著我?」
張景攏了攏袖口,並不看她,「你這麼聰明,不如猜猜,我想做什麼?」
「你?」李蔓奇怪的看著他,「難道你是覺得女乃女乃對我太好了,你嫉妒?」
畢竟他是老太太正經的孫子,獨享老太太的寵愛慣了,她一來,倒吸引了老太太不少的注意,這孩子吃醋嫉妒,很有可能,就跟她小時候,堂妹到家里來了,爸媽對她好了,自己也會難過一樣的。
張景挑了下眉,好笑的瞅著她,「你覺得是這樣?」
「不然呢?你故意支走張大娘,難道不是警告我,以後少靠近老太太嗎?」李蔓自認為自己猜的很對。
張景卻像听到了笑話一般,嘿嘿笑了兩聲,然後,猛一低頭,湊近她的臉,「如果我說,我是看上你了,怎麼辦?」
李蔓蒙了一下,「你說什麼?」
「我說我看上你了。」兩指輕輕托起她的下巴,對上她茫然的雙眸,張景重復了一遍,神情倨傲。
李蔓這次听懂了,啪的一聲拍開他的手,慍怒的瞪著他,「那關我什麼事?」又不是她看上他
張景神色裂了一下,旋即,恢復如初,冷笑道,「難道你不該慶幸,被我看上,那可是一步登天的好事,從此以後你就可以過上衣食無憂、榮華富貴的生活,用不著費盡心思的去接近老太太——」
「你?」李蔓錯愕的盯著這個眼神陰冷晦暗的少年,不明白他小小年紀,怎麼可以有這樣的想法,她一時間甚至找不到辯駁的話來,可被人冤枉的委屈又讓她憋悶到不行。
「怎麼,被我說中了?」張景譏誚一笑,垂眼盯著她,「你也不必再裝,這樣吧,我給你三日時間,回去處理好你那幾個男人,和離也好,被休也好,總之,我要你以後絕對跟他們斷絕關系。」
「你瘋了?」不是瘋子干嘛要她做這些?
「什麼?」張景顯然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沒有听清她的話,自顧自道,「如果你做的讓我滿意的話,今後,我張府定然會有你一席之地——」
她干嘛要讓他滿意啊?他跟她有半毛錢關系嗎?要不是因為他是老太太的孫子,她認得他是誰啊?特意攔下她就為了跟她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
李蔓對他很無語,也懶的再理會他,一個毛頭小子,她也用不著費心思跟他去辯解什麼,再說了,李言他們肯定等急了,她還有正事要辦呢。
沒人帶路,她不會去找人麼?
所以,正當張景謀劃著他們的未來之時,李蔓看都沒再看他一眼,轉身,穿過小門,朝一條小路走去。
張景愣了下,唇角卻慢慢上揚,抬步,朝她攆了過去。
李蔓按照以往的經驗,覺得這張府丫鬟甚多,基本上走幾步就能遇上一個,可今天,怎麼這邊一個鬼影子都沒見著?反而,張景陰魂不散的又跟了過來,還拽住了她。
「你干什麼?」李蔓甩了一下,結果沒甩開他,反而手腕被他箍的有點疼。
張景邪佞一笑,一手捏住她的手腕,一手繞到她的腰上,將她往懷里一帶,「你帶我到這沒人的地方來,不就是想我做這個嗎?這時候還裝上了?」
「你?」李蔓氣的面紅耳赤,抬起另一只手,用力的想扇他,卻被張景敏捷的截住,也緊緊握在手中。
「怎麼?還想打我?」
「我確實想打你。」李蔓雙腕被他捏的生疼,忍著怒火直視著他,「你小小年紀,腦子里胡亂想什麼?我明確的告訴你,我沒有」
「沒有什麼?」張景垂首盯著她緋紅的小臉,也不知是氣的還是羞的,此刻,竟是格外的動人,尤其那一雙大眼楮水霧蒙蒙的。
他一時不察,竟是瞧的痴了。
李蔓討厭他盯著自己的眼神,掙了掙,根本掙不開他的鉗制,氣道,「我對你,沒有你想的那個意思,而且,我已經有相公了,你也別多想。」
「那幾個鄉野莽夫,你真的會喜歡?」張景無端惱起來,總覺得這樣一副容貌,白白給了幾個村夫,實在可惜。
李蔓惱怒的看著他,「在你眼里,他們是莽夫,可在我眼里,沒有比他們更好的男人了。你松開我,你要是覺得我礙了你的眼,我以後再不來張府就是。」
「你將我的話當耳旁風嗎?我說我看上你了。」張景怒吼一聲。
李蔓嚇的一怔,「你?你——」
張景自己似乎也被自己嚇了一跳,連忙松開她,憤憤的盯著她,「別得意,雖然你這模樣勉強能入本少的眼,但如果你再惹我,我也不會給你好果子吃。別以為有老太太撐腰,就以為我拿你沒辦法了?」
「你?」李蔓好容易才收回心神,只是看著張景一副傲嬌的模樣,好氣又好笑。
「景少爺,我該謝謝你能看上我嗎?不過,我真沒興趣再多一個相公了,老太太應該跟你說過我的事吧?我家里算是那個最小的,已經有五個了。」李蔓說著朝他伸出五根手指頭,一臉無奈道,「我真不想再給自己添累贅了。」
「所以說,讓你把他們處理掉,一千兩夠不夠?」張景回答的很干脆,「神女溝那種地方,一千兩不但能幫他們每個人娶到滿意的媳婦,還能保證他們一輩子衣食無憂。」
李蔓捏緊了小拳頭,「我說臭小子,你這雙耳朵長著是擺設,听不懂人話嗎?」她都明明白白的跟他說了,她不想再要相公了,他還讓自己處理男人們?是自己話說的不夠清楚?
張景俏臉黑沉下去,「臭女人,你敢罵我?」
「我不喜歡一個會罵女人的男人。」李蔓冷眼瞟著他,「張景,收起你的少爺性子,原來,老太太跟我說起你的時候,我還當你真的不錯,原來,不過真的空有皮囊而已,果然,對于你這種富貴人家的紈褲少爺不能高看啊,動不動就以為地球是圍著你們轉的,世上的女人都得追著你們**後面跑的?無聊。」
張景臉皮青一陣白一陣,從未被女人如此羞辱過,「李蔓,你信不信」
「你想怎樣?強求民婦不成?不過,我可告訴你,即便你用卑鄙手段逼我就範,也沒用的,到了李家,你排行可最小,而且,我也不見得疼你寵你——」
「你信不信我讓你的那些男人全部從這世上消失?」張景發狠說。
李蔓愣了下,那夜畫舫之事再一次閃現腦海,她愕然又憤慨的盯著張景,「你敢?要是他們受到一丁點的傷害,我就一把火燒了張府,讓你這個紈褲少爺從此下地獄。」
她眼底閃爍的某種決絕讓張景一瞬間呆愣住,其實,他那話也不過是氣話,可看李蔓的氣勢,卻是真話。
「你?」張景一時失言,看李蔓倔強的小臉,很是挫敗,難道他弄錯了,這女人根本沒有以接近女乃女乃然後接近他從而進入張家的意思嗎?
李蔓見他沒了話,便不作糾纏,轉身想原路返回,到庫房的路她不認識,只能回頭去找人。
「你干嘛去?」張景卻一把拉住她。
也許是本能,也許是早就想抽他,逮著機會,李蔓反手快速的朝他臉上扇了去。
這一巴掌來的太快,快到張景根本無法反應,他也根本沒想到李蔓會真的打他。
打完了,李蔓似乎也愣了下,「抱歉,我這是本能反應,誰讓你突然又抓我的?」
張景咬牙切齒,抬起手就想還回去。
「耶?我是女人,你打我,你就不是男人。」李蔓捧著小臉,幽幽的瞅著他。
張景咬牙,慢慢的收回手,「我記住了,除了女乃女乃,你還是第一個敢打我的女人。」
「」李蔓聳聳眉,很想說,就他這樣的,早該打了。
張景冷冷的看她一眼,然後轉過身去,「走吧。」
李蔓不發一言,抬步就走。
張景一瞧她往相反的方向去,又想拽她,但鑒于前車之鑒,還沒踫到她的袖子,忙又縮了回來,只喊道,「走反了。」
李蔓沒理他,反而加快了步伐。
張景怒火中燒,怎麼會有這樣不通情理的女人?他小跑著追過去,可李蔓一听見後面跑著追來的腳步聲,也邁開雙腿跑起來。
剛才打了他一巴掌,誰知道他還不會趁機報復她?這邊連個人影都沒有,且離老太太的院子還有段距離,若是出了什麼事,她就是呼救怕也沒人听的見。
所以,他一追來,她就趕緊跑。
張景簡直要氣瘋了,足尖一點,身子輕盈飛出,然後準確的落在了李蔓的前頭。
李蔓腳步一個沒剎住,直接撞到了他的胸口。
「唔。」張景悶哼一聲,這女人腦袋跟她那脾氣一樣,死硬。
李蔓詫異,他怎麼追的這麼快,剛想轉身溜,衣領就被人抓住了,張景直接抓著她,施展輕功,一路朝庫房去。
「啊?」李蔓被嚇的有點傻了,她恐高,而且會暈啊。
直到被送到庫房門口,看見來往忙碌的小廝丫鬟,李蔓才扶著牆壁慢慢的緩了過來。
張景臉色不善,譏誚冷笑,「本少再怎麼也不會饑不擇食到去強迫你這樣一個女人。」都已經有五個相公了,還有什麼資本值得他去垂愛?他剛才真是豬油蒙了心了。
「沒有最好。」李蔓長舒一口氣。
張景冷哼一聲,眼底沒有半點情愫,一甩袖子,冷冷離去。
瞅著他冷峻的背影,李蔓無奈搖頭,她這是招誰惹誰了,這麻煩惹的,這張景也分明是自討沒趣。
「李姑娘?」這時,從里頭出來一個丫鬟,恰好是繡娘中的一個,她認得李蔓。
「嗯?」李蔓不記得這丫鬟,只問,「里面的貨都對好了嗎?」
「嗯,有一會了,我剛才在里面打掃,姑娘在這做什麼?」那丫鬟問。
又來晚了嗎?李蔓忙問,「你可知道,幫我來對貨的兩個人哪兒去了?」
「哦,小三子領他們去喝茶了吧?應該就在前面小廳,我帶姑娘過去吧。」那丫鬟客氣的說。
李蔓跟在她身後,「多謝。」
沒繞多遠,果然就見一處四面環樹的屋子,陰涼的很,那丫鬟也沒進去,只在外面喊了幾聲,果然一個小廝模樣的人出來了。
那丫鬟就將來意說了,大概一听見說李姑娘,里面正在喝茶的李言李書立刻放下杯子就出來了。
「媳婦,你又失言了,我們可等好一會了呢。」李書道。
李言沒說話,只拿眼楮瞅著李蔓,「這小臉怎麼煞白煞白的?熱的?還有頭發也亂了。」
說著,他走過來,幫她理了理頭發,一邊狐疑的打量著她。
李蔓想說,都是張景害的自己遲到,也是他害的她那麼高的飛過來,嚇的臉色發白,頭發也是被風吹的
不過,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也不便說。
「時候不早了,咱們還是邊走邊說吧。」
「哦,我去拿車。」李書說著就跟小廝去了院角,將小推車推出來,「媳婦,你坐車吧。」
「不坐了,咱們走著吧。」李蔓不想他太累。
李書‘哦’了一聲,推著車子就跟了上去。
出了張府,三人疾步向家趕去,不過,一路上,李蔓都不怎麼說話,就算李書逗她,她也沒回上幾句,這讓李言心里越發懷疑。
「發生什麼事了嗎?」李言問。
李蔓很糾結,她不知道和張景剛才那件事該不該說。
「有事對不對?」一瞧她這模樣,李言就肯定了自己的猜測,猛然拉住她,不讓她再走了,「跟我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被人欺負了?」
「啊?媳婦,誰欺負你了?」李書忙停了車子,湊過來問。
李蔓微微咬了下唇,遲疑道,「其實,也算不上欺負,就是我也說不好,以後,我少來這邊就是了。」
「還真有人欺負你了,誰?」李言咬牙切齒,腦子里無端想出一個人來,「張家的小少爺,對不對?」
李蔓一愣,「你怎麼知道的?」
果然是他?李言胸口內燃起熊熊烈火,李書將車子一掉頭,怒道,「走,二哥,咱教訓教訓那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