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王府最近搬遷,到了隆慶坊一座更加寬敞雅致的宅院中。
這件事情對于李重潤來講意義非常,因為他的鄰居便是太平公主李令月,還有相王李旦和數位王族貴戚,隆慶坊一直被稱作「五王子宅」,就是因為這里居住的人全是天潢貴冑,如今他躋身進來,自然感覺特別,契合了他對自己未來的重重遐想。
這天,夜幕低垂,華燈初上,各坊都關起了厚重的大門開始宵禁。邵王躺在他新宅的大堂上,頭枕著美貌侍婢的大腿,兩邊服侍的婢子們將吐蕃進貢的新鮮葡萄送進他口中,他一邊享受著鮮果美酒,一邊觀賞著舞姬的曼妙身姿,耳邊不絕絲竹之聲,只覺得日子過得如同神仙般逍遙快活。
他覺得這一切都是自己應得的。當年父王登基,他便是名符其實的太子,倘若沒有武媚娘那老女人稱帝,說不定現在自己都已經坐上了金鑾殿…可是他願意等待,他相信命里該有的,無論時候早晚就都會是他的,所以每當這種酒足飯飽的時候,他總是會暗自想象,君臨天下那天該做些什麼,該說些什麼,想到滿朝百官匍匐在自己腳下三呼萬歲的景象,他就忍不住笑出聲來。
「倒滿酒!愣在那里作死啊?!」邵王將手里的金杯狠狠砸向一旁的侍婢,那少女嚇得抽泣起來,跪在地上瑟瑟發抖,馬上就有接替她的侍婢上前來,為他換上新的杯子,倒滿西域的葡萄美酒。
李重潤露出洋洋自得的笑容,眯起眼楮看著舞姬的表演,蒼白的手指悠閑的打著拍子…
突然,前院傳來陣陣騷亂聲,夾雜著驚慌失措的叫喊,和物件破碎的轟鳴!有幾個臉色蒼白的僕役從門口跑進來。撞翻了正在演奏的樂工,樂工又擠倒了正在表演的舞姬,服侍在旁的婢女們紛紛發出驚叫聲,瞬間酒撒盤落,大堂里亂成了一鍋粥!
邵王先是一愣,馬上憤怒的翻身坐起。咆哮道︰「怎麼回事?!都不想活了嗎?!…」
「郡王!那些人是來…!」剛進來的僕役正準備向他報告,就見從正門里涌進一群全副武裝的士兵。從背後將他踹倒在地,拖到一邊去了!那些士兵各個凶神惡煞,盔甲鮮亮,手持兵器,嚇得舞姬婢女抱頭逃竄,慘叫連連!李重潤也受驚不小,身體發抖,卻還是要端起郡王的架子來︰「豈有此理?!你們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我是邵王!是太子的長子!你們竟敢持刀劍闖進我的府邸來,是要謀反嗎?!…」
「吾等食朝廷俸祿。豈敢謀反?末將是奉旨前來
門口傳來一個冷漠低沉的聲音,只見府兵們兩邊站開,讓出一條路,讓獨孤諱之大步走了進來。他身披銀甲,腰跨長劍,腳踩一雙粗牛皮的長筒馬靴。腳步,威風神武,再加上他雖長著一副俊美的面容,卻透著冷凝戾氣,身材高大頗具壓迫感,叫李重潤乍見他的時候,好半晌不敢大聲說話︰「怎、怎麼回事?!是何旨意?!誰來宣召?!」
「旨意是給末將的。不是給邵王您的獨孤諱之冷冷的說道,向左右使了個眼色,馬上便有兩個府兵上前,一左一右將李重潤架了起來︰「你們干什麼?!不要踫我!…你知道我是誰嗎?!我是太子的長子!得罪了我,我叫你們全家送命!放開我!…獨孤諱之!你到底為何要如此對我,你給我說清楚!」
「就算邵王不問,末將也是要說明的他從袖口中抽出一卷潔白的紙張,打開來,上面寫著不多幾行字,字體娟秀,一看便是出自上官婉兒之手,蓋著皇帝玉璽,不可能是偽造出來的。李重潤瞪大眼楮想要看清手諭上的文字,獨孤諱之便上前一步,好讓他看得清楚︰「前半部分是末將的升遷之令,著令末將遷至正四品上、上府折沖都尉,與邵王無關,您就不用勞神,看下半部分吧…」
李重潤的臉色越來越蒼白,那寥寥幾行文字就是他這輩子見過最恐怖的東西,他的身體無法控制的劇烈顫抖起來,若不是兩邊府兵攙扶,他便要癱倒在地了︰「…不可能…這不可能!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我父王呢?!我父王在哪里?!我要見皇上!…我是冤枉的!…」
「您私下議論、責罵侍郎,辱及陛下,這件事情是有人親眼目睹,才告到宮里去的獨孤諱之冷眼看著他哆嗦嚎哭,眼淚鼻涕糊了一臉,露出鄙夷的表情︰「倘若沒有真憑實據,陛下也不可能直接下詔折沖府,著令將你緝拿歸案,交由大理寺審理定罪了。邵王,末將也是職責在身,還請寬恕了
說著,他便揮了下手,府兵便將衣冠不整、爛泥似的李重潤拖了出去,獨孤諱之轉身看著夜幕中充滿了驚恐和不安的邵王府,嘴角勾勒出一絲冷笑,對身邊的隊正說道︰「一個時辰的時間,叫弟兄們在府中尋找新的罪證,時間到了再打道回府,明白了嗎?」
隊正心領神會,這就是趁火打劫的許可令,于是他連忙笑著行禮領命,小跑著下去安排了。
獨孤諱之翻身上馬,邵王李重潤已經被關進了木籠中,一時嚎哭喊冤,一時昏厥癱軟,只等著關進大理寺的牢籠進行審問了。但是他的結局已經非常明了了,沒有強有力的父親撐腰,也沒有特別的聖眷看護,想要在這場劫難中全身而退,幾乎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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