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興郡王頭戴烏紗制成的高頭巾子,身穿圓領寬擺的袍服,腰間束一條白玉帶,垂著玉飾香袋,腳踩一雙烏皮短靴,往日風流倜儻的氣質中,又平添幾分貴氣逼人。他俊俏的臉上帶著笑,進門來見到自己的妹妹正在躬身施禮,忙伸手攙扶︰「好多日子不見,仙惠妹妹可否安好?」
不等永泰公主回話,他便一眼瞅見立在她身邊的綺羅,先是一愣,而後滿臉血色頓時褪得一干二淨。
李仙惠卻沒有注意到哥哥的驚愕,撫著他的手引他入座,笑道︰「前幾日就想去王府探望三哥,不巧偶感風寒,便在房里躺了些日子,倒是勞動三哥來探望我了。」「我」李重俊費了好大勁才將目光從綺羅身上移開,清清嗓子,故作鎮定的開口道︰「我先去探望了大哥,再來你這里坐坐身體復原了嗎?」「三哥不必掛念,已經全好了。」
注意到他不時偷眼看站在自己身邊的綺羅,李仙惠只當是自己的哥哥一向風流,心下暗笑︰「三哥,這位綺羅姑娘乃是木氏商團的執事,才剛從西域十六國周游回來,今天偶然在街上遇見,便拉著她回來給我說說稀奇。」「這、這樣啊!」李重俊不自然的將手放在膝蓋上,覺得不妥又放在桌上,來回交替,連李仙惠都能看出他的緊張來︰「听說今天聖上召父王進宮,三哥,沒有什麼事吧?」
「沒事」說起此事,李重俊眉尖微皺︰「內史狄老大人病了,聖上宣諸王前去探望。」「狄老大人?莫不是那位赫赫有名的狄仁杰?」「正是,他乃聖上肱骨之臣,社稷棟梁,听說他病了,聖上命人連夜抄寫經書為他祈福,聖眷非常啊。」說著,他突然抬頭,看著站在一旁的綺羅︰「當年諸王反武,正是狄大人秉公奏報,才免去了受株連幾千人的血光之災,那些籍沒的宗親也有許多是仰仗他的庇護才得以活命,是一位正氣凜然、才學兼優的名臣!」
綺羅心頭一顫,只覺得他話中有話,還想再听下去,李重俊卻沒再說什麼,和永泰公主聊了幾句家常,便起身告辭了。見去沏茶的瑞朱還沒有回來,李仙惠便轉身對綺羅道︰「我身子乏了,你就替我送郡王出去吧,也就順道先回去,改天再過來陪我們坐坐。」
綺羅連忙行禮告退,跟在李重俊後面走出了廂房。
兩人緩步向大門口走去,李重俊一路無話,綺羅也不想說什麼,快走到公主府門口的時候,他突然轉過身來面對著她,氣息有些急促,開口便責問道︰「我這個有名無實的郡王對你毫無益處,永泰公主又有什麼不同,值得讓你攀附?」「我」「你若不願我糾纏不清,卻為什麼總是要出現在我能夠看見的地方?!你以為我不想將你拋之腦後,繼續過我逍遙快活的日子,做我渾渾噩噩的郡王嗎?!可是你總要在我面前晃悠,你總是這樣」
話沒說下去,他的臉漲得通紅,面前這既熟悉又陌生的女子,每一次見到卻似乎都是不同的面孔,記憶中的她純真潔白,如今卻鋒利如白刃,將他豁得體無完膚,但又像眼下這般美麗安詳,讓他無法割舍他並非不明白,這份感情中自己就像是飛蛾撲火,凶吉未卜
綺羅揚起嘴角笑了下︰「郡王果然是王子脾氣,以為所有人都是圍著你轉嗎?」「你」「我在街上遭人鞭笞,永泰公主宅心仁厚將我帶回來敷藥,可並非我有心攀龍附鳳,緣分而已。你忘記我也好,記得我也罷,這不都是郡王你自己的事情,又和我有什麼相干?我自當我的商團奴婢,你自做你的義興郡王,這一世都毫無交集,難道因為我無意中會在你面前出現,就要再把我逐出京城嗎?」
「你!」李重俊氣得臉色發青,剛要開口,卻又被打斷︰「你剛才也听說了,承蒙公主厚愛,我以後會經常出入這座府邸,如果郡王你實在不願意見到我,以後再來的時候在門口打听一下,若是我來了你轉頭回去便可,何必弄得這麼復雜?更何況我小小一個商團執事,每天還有忙不完的活計,其實也沒有太多時間在這里陪著你們這些天潢貴冑玩鬧,所以下次不幸再見,請裝作不認識我便可以了。」
說完,她撇下渾身發抖的李重俊,大搖大擺的走掉了。
李重俊指著她的背影,抖著嘴唇卻說不出話來,恨不能追上去將她狠狠打一頓,卻也知道自己連句重話都不忍心下,只得站在原地氣的捶胸頓足。突然,他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連忙回頭跑回後院。廂房中永泰公主正在瑞朱的服侍下喝茶,見他氣喘吁吁地跑進來,嚇得臉色都白了︰「三哥?!出了什麼事?!你怎麼又?!」
「是哪個雜毛畜生打她了?!」李重俊怒發沖冠,面容猙獰,永泰公主還是頭次見到自己一貫溫文爾雅的三哥如此模樣,嚇得幾乎說不出話來︰「誰、誰打誰了?!」「剛才在這的綺羅啊,她說今天在街上遭人鞭笞,是哪個畜生如此膽大?!」
見自己的主人被唬得渾身發抖,瑞朱大著膽子輕聲回道︰「郡王息怒,是因為綺羅姑娘的馬車沖撞官駕,所以才」「沒問你原委,告訴我是誰打她了!」李重俊轉頭對著小婢子低吼道,瑞朱嚇得連忙跪倒在地︰「郡王息怒!郡王息怒!今天在街上人多擁擠,奴只顧著照看公主,所以並沒有近前觀望!可是後來听人說,當街鞭打綺羅的是新晉游騎將軍!叫做叫做!」
見她磕絆起來,李重俊又瞪起眼楮,這小婢子連嚇帶驚,竟然腦中靈光一現,想起了那個之前怎麼也想不起來的名字︰「獨孤諱之!是叫獨孤諱之的游騎將軍!」
「是他?!」李重俊銀牙緊咬,也顧不上安慰被自己嚇得哆哆嗦嗦的妹妹,扭頭大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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