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錦居自從開張以來,生意興隆,每日客源不斷,令得長安許多商家大為眼紅,捶胸頓足的後悔自己為何沒有早看出這片水窪地的價值,倒叫個年輕姑娘撿了現成的便宜。
金枝被木夫人安排在了似錦居中幫忙打理,雖然每日都要帶著僕役打掃客房、張羅後廚備料諸事,忙的不亦樂乎,卻因她不用再做服侍繡女、洗衣疊被的枯燥活計,倒覺得比以往更加開心,尤其是能夠每天見到綺羅,就更加充滿干勁。
這天,她一大早帶著僕役將客棧前後院落打掃干淨,正忙著晾曬客人用過的被鋪時,就見永泰公主府的小婢子瑞朱捧著一包冰糖,邊吃邊東張西望的晃悠進來。金枝笑著跟她打招呼︰「瑞朱!你今天不在公主身邊伺候,怎麼自己跑到這里來了?是公主有事要找綺羅過去嗎?」
「公主今日有約,一大早就出去了,吩咐不叫我跟著。」瑞朱笑嘻嘻的走過來,伸出黏糊糊的小手,遞給她一塊冰糖︰「綺羅呢?怎麼也沒見到她啊?」「從義興郡王屬地常州發來了一些上好的紫筍茶,她剛起床就跑到郡王府去了,說若是品相好的話,就要多進一些,高價賣給客棧的商人。」金枝每逢說起綺羅,總帶著為人母的驕傲神氣,連底氣都變足了︰「她可天生便是經商的奇才,腦子轉的飛快,還說要免費送給那些異邦商人一些茶餅,好讓他們下次來長安的時候,可以多買些品種,增加出貨量」
說的正高興,金枝突然反應過來,連忙問道︰「你說公主有約,卻又不叫你跟著,到底是怎麼回事?不會有什麼危險吧?!」「你真是出了名的愛操心,綺羅說的一點也沒錯!」瑞朱人小鬼大,神氣活現的說道︰「放心吧,公主是跟隨魏王出去,到灞河邊上垂釣去了!說好了正午就回來」
到灞河是沒錯,垂釣也是沒錯,可李仙惠怎麼也沒想到,不是在河邊而是在水上
「這時節河水凍得結實,你別害怕,絕不會掉下去的!」武延基一馬當先溜下河床,穿著厚牛皮縫制的**靴子,在光滑如鏡的冰面上上下蹦?︰「下來吧!有我在這,你還怕什麼啊?!」他向站在河岸上的永泰公主伸出一只手,滿面笑容。
李仙惠還是一身男裝打扮,背著瑞朱為她準備的釣竿竹筐,卻步不前。
雖然從初次見面到現在,兩人已經見過不下十次面,把酒言歡、城外賞雪、焚香撫琴早已成為無話不說的莫逆之交,可是她卻找不到合適的機會,告訴他其實自己不但是個女兒身,還是武皇的親孫女。如果說最開始不願讓他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是害怕他退縮輕視,不願與她繼續深交;那麼現在不敢明說,卻是害怕他責怪自己有心隱瞞,從而徹底失去他的歡心
看著他被明晃晃的冰面映得發亮的面堂,頰上帶著一雙可人的梨渦,微笑迷人,李仙惠只覺得貓爪抓心般左右為難。
武延基只當她是害怕,才不敢到冰面上來,于是兩步跳上河基,一把抓住她的手,不顧她驚慌哀求,將她半拖半拽的拉到滑溜溜的冰面上。李仙惠試著走了幾步,卻差點滑倒摔個四腳朝天,連忙用釣竿撐在腳邊,膝蓋打軟不敢前行。
「你個半大小子,怎麼如此膽小?!像個深閨中的個大姑娘似的!」武延基出言嘲笑,卻還是體貼的拉起她的手,讓她抓著自己的袖口,保持身體平衡︰「我一早就叫僕人到這片冰面上鑿了幾個冰洞,好讓咱們方便垂釣,你走路的時候千萬小心,不要掉下去了。」「這麼危險?!」李仙惠抬頭看著他,幾乎嚇得眼淚汪汪︰「我們還是回去好了,你若想吃魚,城里食肆就有賣的啊」
武延基看著她那模樣,覺得是勝過世上所有女子的嬌媚可愛,只得在心中拼命咒罵自己荒誕不經,拖著她大步向前走去︰「你放心好了!我從十歲開始,便跟隨父王在這里釣魚,從來沒有出過事!你只要好好跟著我,不要亂走,就是很安全的!」
李仙惠在他身後溫順的跟著,武延基的心情卻久久不能平靜,這些日子來,他夜不能寐、茶飯無味,就是搞不清楚自己對這個少年究竟懷有如何情愫。他絕無龍陽之癖,對其他男人也從來沒有出現過半點非分之想,就連平時交好的義興郡王,那副冠絕京城的姿容都沒有令他有過絲毫心動,可是唯獨對這個清秀的小男孩,卻總是心跳加快、心旌搖曳
他曾經想與他斷絕來往,卻還是抵抗不了自己的思念,一次次更加淪陷其中。
「就在這里嗎?」李仙惠並不知道他此刻暗波洶涌的心情,見他在一處冰洞前面停下來,便好奇地伸頭張望。武延基連忙回過神來,點點頭道︰「這里就可以下竿了,倘若半天釣不上來,這附近應該還有另外的冰洞,咱們就可以挪挪地方。」
看著他熟稔的上餌下竿,李仙惠見樣學樣,也將釣竿的銀鉤投入冰洞里黑綠色的河水中。之後兩人便有一句沒一句的搭著話,其實具體也沒有什麼話題,可對他們而言,就算是說一句「今天天氣真好」「是啊,天好藍啊,哈哈哈」這樣的對話,也顯得樂趣無窮,令人回味。
半晌,武延基的浮標輕輕動了幾下,懸而劇烈顫動起來,他連忙抬手收桿,就見一條一尺來長的銀色大魚蹦出冰洞,在半空中激烈扭動身軀,將冰冷的河水濺的到處都是!李仙惠出身皇家,無論是河魚海魚,蒸炒炸煎各種吃法都曾品嘗過,唯獨沒有見到過如此新鮮、跳躍的活魚,又是害怕,又是激動,舉著自己的釣竿連連後退︰「抓著它!抓著它!莫讓它掙月兌跑了!」
「放心好了!」武延基一手揮舞釣竿,讓魚在釣線上搖蕩,正落在他另一只手中,緊緊抓著魚月復將其按在冰面上,照頭打了兩拳,才丟進竹簍里︰「木小弟,中午便可以叫酒母為你煮一鍋魚湯!那般新鮮美味,我管保你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
半晌,卻沒有听到李仙惠的回答,他連忙抬頭,卻見面前的冰面空蕩蕩的,哪里還有少年的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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