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亂的一個月終于過去,為了慶祝皇帝壽辰,宮廷里舉行了盛大的宴席。
為了這一天到來,不光是長安城中整整籌備了一年有余,就連周邊諸國,甚至遠至東瀛都派來了賀壽的使臣,來自全國各地、各國的滿載禮物的馬車絡繹不絕,日夜不停地將珍寶送入皇宮里。這場盛宴中,最受矚目的莫過于稱霸京城商道的木氏商團,作為民間商團擔負如此重要盛事的采辦事宜,開國以來還屬首例。
「斜紅不必描了,再敷些鉛粉吧。」綺羅輕推開金枝的手,看著銅鏡里烙傷的左臉,傷口已經愈合,變成了褐紅色的硬皮痂,猙獰的盤布著,由于皮膚緊縮的拉力,鼻子都有些歪斜了她表情平靜的注視著鏡面上倒影的面孔,平靜到就像是在看著別人的臉。
金枝猶豫了下,還是拿起粉盒為她添了些妝,又將一只金步搖斜插在她的發髻上︰「綺羅,你身體還尚未恢復,這一個月來又忙碌采辦事宜,片刻沒有歇息,今天就是去參加宴席,不要太勉強自己了」「姐姐,你說皇帝看見我這張臉,還會不會聯想起父王和母妃呢?」綺羅突然發問,金枝愣住了,卻不及回答,就見她嫣然一笑︰「當然不會啦,我父王英武俊朗,母妃也是山東望族中有名的美人,上官婉兒折騰這一出,倒是給我增添了幾分安全啊。」
「別說這些了。」金枝心中淒楚,為她最後整理了一下頭飾,將雙手放在她的肩膀上︰「今天郡王、公主都會到場,你只要平安回來就好了。」
乘馬車駛入西內苑,徑直到含光殿前廣場上下馬處,綺羅在金枝的攙扶下款款走下馬車,立刻吸引了周圍許多人的矚目——她帶著面紗,只露出一雙烏黑渾圓的眼楮,黛眉輕描,膚如凝脂,濃黑的長發梳成雍容的半翻髻,點綴著寶石雕琢鎏金銀的名貴首飾;身穿華麗的泥金羅裙,端莊的對稱翻領乃是時下最流行的款式,手臂上挽著金線鏤繡的帔帛,飄逸柔美。
這樣一位身姿曼妙、舉止高貴的年輕女子出現在皇宮中,周圍聚集的朝臣貴族們紛紛揣測,這該是哪一位藩王的女兒。綺羅在眾人側目中毫無忐忑,款步向著含元殿走去,金枝跟在她身後,穿著新羅款式的衣裙,卻也是別有一番風韻。
沒走兩步,卻有人橫在路上,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這是一大一小兩個少年,大的不過十五歲,小的看上去也就十二三歲,都是白皙清秀的模樣,衣飾打扮極盡豪奢,一看就是世家子弟。年長的面堂端正,濃眉大眼,眼角微微上揚,和李重俊有幾分相像,雖遠不及那般超越性別的俊美,倒也是個好看的孩子,他嘴角總帶著壞笑,似乎滿肚子主意,卻又一臉滿不在乎的樣子;年幼的有一雙明亮的眼楮,左臉頰有個酒窩,笑起來很是甜蜜,讓綺羅總覺得在什麼地方見過他,面熟得很。
「木姐姐,上次匆匆一瞥,沒有好好跟你打招呼,實在失禮。」少年低頭行禮,他身邊稍年長些的似乎很是驚訝,也不說話,站在旁邊好奇觀望。綺羅連忙回禮,一來一去她就想起來了,笑道︰「您是太平公主家的小郎君,怎麼這般多禮,折煞僕了!」
這會金枝也想起來,面前少年便是以前在太平公主府門前撞見過,公主的兒子薛崇簡,他乃是被武皇餓死在監牢中的前駙馬薛紹的遺月復子,傳說這位駙馬與太平公主年少結發,很是恩愛,公主雖然喪夫再嫁,但一向對這個兒子寵愛備至。
而薛崇簡並沒有時下京城紈褲子弟的跋扈蠻橫,他溫和有禮,笑盈盈的看著綺羅︰「姐姐,我母親特別讓我帶話給你,她今天會晚來一些,你在宴席上多呆片刻就能夠見到了。」「公主給我帶話?」綺羅心下驚訝,不知道除了那一年五百萬錢的承諾以外,自己和太平公主還有什麼糾葛,值得她讓兒子特別帶話給她。薛崇簡歪著頭想了下,憨憨的笑著︰「母親有什麼事情,一般都不會對我說的太多,姐姐等見到母親,自然就會明白啦」
「他是比我還要糊涂的‘阿瞞’,怎麼能夠說得清姑姑的意圖啊?」一旁原本沉默不語的少年突然發笑,令薛崇簡一下漲紅了臉,局促不安卻並不生氣,有些尷尬的低下頭︰「這位是臨淄郡王」「不需你來介紹,我自己說即可!」那少年笑著,神情豪爽,倒不像是有意為難他︰「這位便是木氏商團的木綺羅嗎?我是臨淄郡王李隆基,听說你跟我堂兄義興郡王一向交好?是真的嗎?」
原來是相王李旦的兒子。李旦曾經在廬陵王李顯被廢的時候,短暫的登上皇位,但很快又被自己的母親替代,降為相王,可他畢竟是做過皇帝的人,他的兒子與李重俊一樣,有著十分特殊的身份。綺羅在心中飛快盤算著,面色不改︰「見過臨淄郡王,僕乃是一介布衣草民,承蒙義興郡王不棄,經常光顧商團生意,僕怎麼敢隨便高攀呢?」
「嘴里這麼說著,可你們這些賤民不都是一樣嗎?只要能夠攀上高枝,就當是一生無憂啦!」李隆基將雙手攏在袖口里,笑眯眯的,完全不顧薛崇簡拼命阻攔,繼續說道︰「不過這位姑娘,莫說我沒有提醒你,這皇宮可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就算覺得面前金光閃閃,可背後說不定就是磨刀霍霍啊」「隆基哥哥!」薛崇簡臉色大變,使勁拽著他的袖子︰「許多長輩已經到了,趕緊去殿上吧!」
做弟弟的推著滿臉壞笑的表兄往含光殿走去,不忘轉過頭來向綺羅抱歉的點頭示意。金枝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長出了一口氣︰「這小郎君是怎麼回事?翻臉比翻書還要快」「他說的可是事實啊。」綺羅並不生氣,面紗下浮起笑容︰「相王的這個兒子還真有點意思」
「樂聲已經起來了,咱們也趕緊進去吧!」金枝看著燈火輝煌的含元殿,急切的催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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