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瑰世傳 第124章 合謀定巧計 焚火出生天(六)

作者 ︰ 徐旖夢

運送軍械的馬車沿著王庭甬道緩緩行進,憑借著辛克宦官的身份,沿途遇見的衛兵們都沒有多做阻攔,心想反正是一個半男人和一堆兵器盔甲而已,沒有什麼特別值得警戒的。他們最終停在了燈火闌珊的一段矮牆後面,環顧四下無人,辛克便跳下馬車,一把掀開篷布︰「出來吧,我們到了。」

換上一身男裝的綺羅從皮甲堆里鑽出來,那些生皮刺鼻的臭味燻得她眼淚直流,那突厥工匠見到她連忙上前來,操著不流利的漢語,低聲下氣的說道︰「我送到了,我的妻子孩子,哪里?」

「城外鹽堿地邊上,不是有個廢棄的工棚嗎?就在那。」綺羅笑眯眯的對他說道,看著那工匠慌忙轉身就跑,她的笑容變得陰冷起來,轉身從馬車上取過一柄短弓和箭囊︰「宵禁時間想要出城,就得費他半晌工夫,足夠咱們行動了…」「什麼意思?他的妻子孩子不在那里嗎?」辛克也拿了柄短劍別在腰上,轉頭疑惑的看著她,可話問出口,他卻有幾分後悔。

綺羅哼了聲︰「在,不過可能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樣…突厥女人身高體壯,我把她制服住就很費勁了,萬一她掙月兌了繩索,帶著孩子逃走報信,那咱們不是就功虧一潰了嗎?」「所以說…你把那些人都殺了?!」辛克揚起眉毛,吃驚的看著她。綺羅卻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一躍跳上馬車,驅動馬匹緩緩前進︰「別說廢話了,趕緊行動吧。」

而此刻,身陷囹圄的李隆基像只斗雞般,聳起羽毛,充滿敵意的看著面前好整以待的男人︰「你想干什麼?把咱們都拖進這樣悲慘的境地,到底打的什麼算盤?!」「別把話說得好像我對不起你。」李重俊兩只手攏在袖子里,表情輕松︰「是我戰場上不慎被俘,可是你自己離開了獨孤諱之的保護,跟只流浪狗似的被突厥人抓住,我現在還能做什麼?只能努力救你的小命唄…」「我、我還不是看見將軍的親兵還有你的內侍,大半夜偷偷溜出軍營,才跟在他們後面到這里來的!」李隆基瞪起眼楮,漲紅了臉。

周圍被一同關押的被俘士兵們,躲在離他們很遠的地方,充滿好奇和恐懼的看著這兩個平時根本沒有機會接近的人物,他們是天潢貴冑,是流淌著太祖血脈的天之驕子,只不過…此刻就像是尋常百姓家的兄弟一般,爭吵不休。

李重俊低頭湊近他,帶著一絲冷笑︰「不是你自不量力,以為可以憑一己之力建功立業,給你父王和獨孤諱之看看,雖然你既不會彎弓射箭,也不會舞槍弄劍,但還是條漢子,是個鐵血男兒?呵呵呵,自己死就死了,不要禍害別人啊。」「你好意思說這樣的話嗎?將軍的親兵當日護送你撤退,自己帶著士兵就擋住了突厥人的幾輪攻擊,可你呢?被這麼多人保護著,還會被生擒,難道不覺得羞恥嗎?!」

「護送我?!」李重俊愣了下,腦海中飛快閃過突厥兵夜襲軍營那晚的場景,亂兵叢中听到熟悉的聲音,竟然真的是綺羅在為他沖鋒陷陣嗎?!…他的嘴角抽搐了下,表情變得猙獰起來︰「獨孤諱之…既然他是統軍將領,那麼所有的後果就必須由他獨自承擔…」「你瘋了嗎?這跟安遠將軍有何干系?!」「他是你爹還是你的兄長,要你這樣維護他?!你還真是個嘴上沒毛的孩子,若總是需要人照顧和依靠,為何要離開長安,躲回你娘親的懷里吃女乃好了!…」

李隆基突然揮拳,重重打在了堂兄俊俏的臉頰上!——李重俊一下被打懵了,他一手捂著臉,瞪起眼楮看著面前的少年,卻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只覺得他臉上的憤怒和怨恨從沒有如此強烈過…

「說你們兄弟鬩于牆,還以為是個計謀,原來是真的啊。」

身邊傳來說話聲,兄弟倆連忙回頭,卻見到阿史那雍鈺站在鐵籠外,她神情透著絲絲惱火,沒有帶衛兵,是獨自一人來的︰「義興郡王,我對你以禮相待,敬重你是個有勇有謀的真男人,可你如今為何如此愚蠢?轉眼間就將自己從座上賓,變成了階下囚?」

「公主,我就算坐在龍陽堂上吃喝,也不過是階下囚而已。」李重俊見到她,突然靈機一動,撇下李隆基和士兵們走到欄柵前,隔著鐵條對她說道︰「眼下這情形你也見到了,我不是死于可汗之手,也會死在兄弟手里,左右都是個死,但是有些話,我想要跟你說清楚。」

他的眼楮在牢房照明的火把下閃閃發亮,面容姣好如同畫中仙似的,那樣殷切又期盼的看著她,阿史那雍鈺只覺得此刻就算是粉身碎骨,也無法拒絕他︰「什、什麼話?你說就好了…」「此處說話不方便。」李重俊充滿哀怨的看了眼身後,轉臉眼淚汪汪地看著她︰「這些話,我只想叫你一人听見而已。」

心在胸口里砰砰直跳,阿史那雍鈺臉頰燒燙,不敢去看他的眼楮︰「你…是我父王的囚犯,除了此處,你還能到哪里去?…」「但我沒有想過自己會有這番心情!」李重俊將手穿過鐵籠,輕輕抓住她的手,聲音微弱帶著些許痛心疾首︰「我以為可以將自己的心緊緊鎖住,不讓任何人再靠近,我以為能夠把你作為敵人,就可以不必牽掛,但是…反正我沒有機會再活著離開了,所以我不想留下什麼遺憾,至少…至少讓我把滿腔鐘情都對你吐露干淨,死也死得瞑目啊!」

李隆基只覺得渾身冒起了雞皮疙瘩,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他身後那些被俘的士兵們只覺得劇情越來越跌宕起伏,全都看傻了眼。

阿史那雍鈺此刻卻心如刀割,她左右為難,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但看著眼前的男人,他就像是一劑毒藥,明明知道有毒,飲下去卻甘之如飴…她回頭看著矗立在牢房門口的衛兵,大聲說道︰「你走遠一些,待會我走的時候再叫你回來!」說完,看著衛兵領命離開了,她移步走到懸掛牢房鑰匙的牆邊,猶豫了下,抬手取下鑰匙,回頭來將牢房的門打開︰「我帶你到外面去,說完了你還要再回來。不要太擔心,我一定不會讓父王傷害你,但是你也不要太過倔強,想想前日對你說的話…」

「公主對我的情深意切,我沒齒難忘。」李重俊閃身走出牢房,阿史那雍鈺想要重新將牢房鎖住,卻被他攔在面前,臉上帶著絲絲微笑,用異樣的眼神注視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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