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
第六章
下了班,阿威給已經在家里的妻子梅打了個電話,告訴她說今天晚上他不回家吃飯了,省里面下來人檢查工作,單位領導要他去陪陪,並囑咐他們母子倆個招呼好自己。
單從這一點上來說,阿威還算是個叫人值得回味的人物,尤其是叫他的那個很老實也很愛他的妻子梅。
從這一點上來說,她就已經很滿足也很自豪了。
「是啊!我們家阿威可不像別的男人那樣,說走那里抬腳就走,從不顧家,也從不給家里人說什麼……」
梅在跟別的女人或是自己的同事們每當在私下里聊起自己的家庭生活聊起自己的夫君阿威時,總是以這樣的口吻開頭說話,惹得她的那些同事或是姐妹們常常回家責怪自己的狠心鬼男人時,便就時常地引用梅的話。
「你看梅的男人阿威,人家還是個小有名氣的作家,能寫出厚厚一疊子書的人……」那後面跟了的話便是對阿威的溢美之辭。
只是,梅自己也沒有料到,阿威今天給她的電話,卻是實實在在地給她們娘倆撒了個彌天大謊。
阿威前半句話說的是省里來人檢查工作這也並沒有錯,撒謊的是後面的這一句話。
對阿威來說,他本人雖平時有一些文章發表在省內外的各種報刊雜志上,也有一兩本散文集什麼的曾經出版發行,也就在他們的這個本單位上來說還有一定的知名度,可他一個普通的平頭老百姓,一般的普通員工,既無官又沒有權,嚴格來說他還真沒有什麼資格來陪著上面檢查工作來的那些領導吃飯喝酒,盡管,他媳婦的那個好心的叔叔是他們這個電業局的局長。
那麼,阿威今天跟妻子梅請了假要去陪的是那位要人呢?
小城的街頭。
那個掛有「巴蜀酒家」招牌的小酒店里,被特意隔成的包廂里,沒有裝門,那門上的小簾兒垂著,里面的小桌上擺放著兩個涼盤,一個是麻辣肚絲,一個是蒜泥白肉,另外便是四盤熱菜,仔細的分辨便是什麼蝦仁油菜,宮保雞丁,酸辣魚塊,豆角肉絲之類的川味炒菜。
包廂靠里的牆壁上,裝著一紅一綠兩只小小的花苞型的壁燈,那燈打開著,紅色和著綠色的燈光散滿了小小的空間,于是那整個的包廂里便透著一種溫馨的色彩。
小桌的相對面,正是阿威和那個叫舒的女孩。
他們的面前分別擺放著那種本地常見的三泡台的蓋碗茶,但此刻他們手里拿的玻璃杯子里裝著的卻是桔黃色的飲料。
桌上,那盤中的菜蔬都已經略有些狼藉了。
顯然,他們的晚宴已經進行了有一段時間了。
今天的阿威,果然穿上了全套的牛仔裝。
值得一提的是,那牛仔裝套服跟他那文質彬彬戴著眼鏡的書生模樣相比較,你別說,可真是顯得剛柔相濟恰到好處。
怪不得有人說,穿牛仔裝在最粗俗的人身上顯示的是力度,而在最文雅的人身上顯示的卻是協調。
阿威的這一身跟往日頗為不相同的衣著打扮,更令今晚的莊家——小舒,有了一種特別異樣的感覺。
她在心底里驚嘆電話中自己听到的那個女人獨具眼光的審美力度的同時,突然,自己的心理上又一次地涌上了一點若有若無的自卑感。
瞬間里,她又在心底里反問起自己了,以前,我自己怎麼就沒有注意到這些細節性的東西呢?難道在男女之情這個問題上也有什麼細節決定成敗的命題嗎?
只是,那個念頭像微風一般地從她的心頭掠過,雖有小小的漣漪卻始終沒有掀起更大的波濤,也就那麼一想而已。
雖說,阿威今天的這身裝束,的確從內心深處勾起了小舒某種一時難以說得清的情和欲,但她還是搖了搖頭,呷了一小口飲料,硬生生地暫時把那自己心中涌動的一種火辣辣地東西給平息了下去。
看著坐在自己對面那似乎有點兒桀驁不馴的阿威,她在自己的心里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說道,總有你阿威在我面前低頭的那一天!
小舒在喝了一口玻璃杯中那啤酒和高橙的混合物之後,不知為什麼,她的神情就突然一下子變得黯淡了,她斜睨著眼看了一眼似乎正在那里專心享用那盤蒜泥白肉的阿威,又低下了頭,她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飲料杯子,低低地叫了聲︰「威哥!」
她很想說些啥,但是,此刻的她卻什麼也說不出來,過去的一切經歷,就像是放電影似地全都涌到了她的眼前……
是啊!那時,十五六歲的小舒正在上高中,而阿威卻已經是電業局的工人了。
小舒他們家的戶口落實農轉非的政策,剛從農村的老家搬到了這個小城里,她父親轉業的單位還沒有分到房子,憑借了她父親跟電業局局長之間的交情,他們一家就暫時借居在電業局的大院里,這樣就跟那時還單身的阿威他們有機會生活在一起。
那時的阿威剛從電力學校畢業,顯得風華正茂,正跟他的一個女同學小史打得火熱。
也許是情場得意的原故,還是阿威是個天生的熱心人,他似乎對誰都顯得極是熱情,總是笑臉相迎,見了面彬彬有禮。
因為大家都在一個大院中居住,那個時候老式的配電箱都要裝上保險絲,供電局的人們因為近水樓台的緣故又都喜歡使用電爐什麼的,所以,那家中的保險絲也就經常出問題,阿威在學校又是專門學那供電專業的,平常換個保險,接個燈線的挺在行。別人有事去求助他,他則一概不拒,讓來找他的人都能夠滿意。
自然,小舒她們家也就不例外。
天長日久了,這生活在電力局的大院里的人們都在那背地里都稱贊著阿威。
那個時候,小舒的姐姐正跟她的姐夫感情不和,倆口子沒來由的隔三差五的找借口干仗。
被姐夫動不動就暴打得鼻青臉腫的姐姐,每每回到家里向她母親哭訴姐夫的暴行時,她便听到母親在那里一邊在安慰姐姐的同時,便又一邊在那里埋怨起了父親。
說父親也在單位上工作了這麼些年,想當初,也不了解了解清楚姐夫的那個脾性和他在單位上的為人什麼的,以至于匆忙的把姐姐給嫁給了他,現在讓他們的大姑娘受這樣的磨折。
也每當這時,若是抬眼看到阿威在那大院里為鄰居們忙來忙去的熱乎勁兒,她的母親就總是嘆息著說,誰家要是攤上這麼個好小伙子做女婿,那就算是燒了八輩子高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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