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3）
也就在一瞬間，也許是害怕，也或許是別的什麼原因，她竟把阿威給她那麼長時間費盡心機苦口婆心的解釋忘得一干二淨了，略一遲疑之後，當著她丈夫的面，她還是再一次地向阿威提出了原本就不是她自己想出的那種對部分內容做修改的要求。
但就在她自己的那話一出口的瞬間，她還是很自然地意識到她自己其中的失禮之處，她的小臉，第一次在她自己的客戶面前不好意思地發燒了。
這可是生意場上的她好久好久也沒有過的感覺，這種感覺，使得她在接下來的時間里居然再也不好意思去直視阿威眼鏡下那深潭似的探詢的目光。
而那發紅的小臉一方面好像以此來掩飾她自己內心中的缺憾，又好像借此向阿威暗示了她自己在丈夫的公司，或者說在自己丈夫心中的尷尬地位。
也許是為了要讓阿威更進一步地再了解一點她自己家庭的什麼，接下來的事情，便是當了他丈夫的面，給在座的阿威什麼話也不說，順溜溜地接過了書商丈夫錢老板當著阿威的面用生硬的口吻發出的洗衣令，她也不抬眼看阿威，隨手就把阿威的那書稿放在丈夫的那老板桌上，拿了那衣服進了衛生間。
衛生間里傳出一陣水龍頭放水的聲音。嘩嘩的流水給听到的任何人的感覺都是不舒服。
開始的時候，坐在那里和那個霍麗麗交談甚歡的阿威，見那書商進門，便打住了他們之間的話題，站起身來，禮節性地跟他打了個招呼，轉臉向那霍麗麗看去。
阿威滿以為面前的這個霍麗麗會一字不漏地把自己給她的某種解釋和某種想法如實地告訴她的丈夫的，沒有想到，在她的丈夫還沒有問及有關他們之間的談判情況時，她卻當著自己丈夫的面再一次地提出了前面曾被阿威駁回或者說否決了的有關修改意見，這令阿威始料未及。
雖說要求修改這件事阿威自己並沒有什麼大的不同的意見，並且他自己也很大度地認為，書商嘛，出書的目的只有一個，那便是要賺錢，賠本的買賣不要說是他們，就是擱在自己的頭上也照樣會不答應的。更何況這本書的投資對他們來說也還是一筆不小的投資，可是……
只是，阿威自認為自己已經從道理上徹底的說服了霍麗麗一開頭就提出的關于修改意見，沒有料到，霍麗麗在她丈夫的面前還是給自己來了這樣一著，這不禁使得阿威有些無法理解霍麗麗這個女人這種出爾反爾的行為了。這使他有了一種上了當的感覺。
只是，阿威後來從那霍麗麗自身一系列反常的舉動上，才敏感地意識到了些什麼。
他發現，書商錢老板夫妻之間表面上顯示出的那種親密無間的樣兒，還有貌似夫唱婦隨的一切，其實統統都是偽裝出來的，似乎純粹就是為了做給什麼人看的。
透過種種跡象，阿威又發現其實這兩口子之間的感情裂痕是很深、很深的，這種感情的裂痕僅僅只在表面上好像做過一種頗為有效的技術處理而已，至于，內中深層次的東西一般的局外人一時很難完全看的清楚。
有了這種發現，令阿威自己越發不明白了。
如此看來同床異夢的夫妻，在事業上竟又能相互配合的如此默契，他們之間多年「共同」打拼在經濟上取得了一般人所無法取得地成就。
瞬間里，他忽然對那個家和萬事興的古訓有了些懷疑。
在這種念頭的牽引下，阿威不得不又重新仔細地審視起自己前面的那個判斷了，于是，又在心底里，開始試著推理起幾個傳統的因與果的邏輯關系……
「你喝點水吧！」
霍麗麗已經洗完了衣裳，從衛生間里出來了，在書商丈夫的指派下，給來的客戶倒著茶水。
她把一杯水端到阿威的面前，見阿威在哪里似乎考慮著什麼，便輕輕地招呼一聲。
阿威一驚，急忙站了起來，抬眼望著霍麗麗那有些局促的神情，略一遲疑，但還是很快的有禮貌地接過來那一次性紙杯盛著的茶水，嘴里隨口說了聲︰「哦，謝謝！」
話出口的瞬間，阿威發現霍麗麗的眼里突然閃過一絲發亮的東西，她的頭一低，連個不客氣的應酬話都沒有回復，就走過去了。
阿威一怔，一時大腦中沒有反應過來其中的緣由，但卻忽然感覺到她眼里橫過的那發亮的東西猛地一下子就曳動了自己的心旌。
其後的時間里，阿威小口的喝著那霍麗麗沏的龍井茶，不得不再一次地跟書商錢老板洽談了有關他的小說稿要出版的相關問題。
不知為什麼，接下來的時間里，阿威竟爽快地全部地答應了書商錢老板提出的有關內容和章節的修改意見，而放棄了自己前面跟霍麗麗談判的時候堅持的己見。
談判很快的就結束了，相互最後約定阿威修改完之後電話聯系。
看看時間已經不早了，阿威轉頭看看那坐在一邊，面部毫無表情地盯著自己在看的霍麗麗，起身跟錢經理握了握手告別，又禮節性的握了握霍麗麗的小手，他感到了她的小手中滲出的某種涼意和濕氣，沒有再多想什麼有些暈乎地離開了錢經理的公司。
回來的路上，阿威有點暈乎的腦海里突然冒出了個問題，他自己真不知道今天他答應修改自己的稿子是對那個霍麗麗答應的，還是為書商錢老板答應的。
一想到霍麗麗的目光,阿威的心里似乎又變得蒙蒙朧朧的了，他不知道這回自己究竟會得到什麼，又會失去什麼。
想到自己與霍麗麗無拘無束的交談，想到霍麗麗那特別熟悉的俏臉，想到她的一顰一笑那麼溫柔，又想到她見了她的書商丈夫之後噤若寒蟬般的童養媳模樣，一時，阿威只覺得自己的內心深處涌起了一股莫名的煩躁。
阿威又想到自己明顯感覺出來隱藏在他們夫妻之間的某種自己一時也不好說得清的東西的可怕？冷漠？猜忌？
不知不覺中他的腦子里浮現出了他自己曾在什麼地方看到過的一句話，寂寞無聊使生命蒼白而空虛。
那句話是指哪霍麗麗心底里似乎永遠抹不開的愁緒，還是指什麼？這個時候，阿威自己也有些說不清怎麼自己就沒來由地想起這句話的指頭了！
而為什麼霍麗麗要將他們夫妻之間的那種矛盾推到他阿威的面前？這似乎才是他阿威真正需要考慮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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