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目看著自己面前被攪得有些慘不忍睹的粥碗,胡涂索性放下碗筷,不再摧殘碗中的食物。她的食量不大,雖不挑嘴,但是胃卻有些任性,一旦不再想吃,無論多麼好吃的東西也無法吞下肚,即使在外行走這麼多年,吃過些苦,也餓過肚子,但這嬌氣的毛病卻一直沒有辦法改過來。
有些出神地看著嚴謹端正優雅的用餐姿勢,不由得想起了已經忘記了很久的事情。
曾經,她也是被人這般要求著的,坐如鐘,站如松,笑不露齒,動不搖裙,食不言,寢不語,要有……
「先生,胡先生在嗎?」少年清脆的叫聲隨著一陣輕快的跑步聲傳來,打破了屋中異樣的寂靜,轉眼間,只見一個漂亮的少年推門而入,快步走到了桌邊,臉上帶著開心的表情,像只興奮的小狗兒一樣看著胡涂。
「是小嵐兒啊,早上剛回來,怎麼不去休息一下?要是這張可愛的小臉兒變丑了可怎麼辦?先生我可只愛美人,到時不要怪先生不寵你了。」撐著頭沒有動,胡涂揚起調侃的笑容看著少年道。
「胡先生,和您說過多少遍了,不要叫我小嵐兒。」美麗的少年聞言,臉上的表情瞬間郁悶起來。他明明有楚嵐軒這個很有氣質又有男人味的名字,偏生這個人要怪聲怪氣地叫他小嵐兒,像個女孩子一樣,說了多少遍也不肯改,搞得現在村里的大家也都習慣性地跟著他這樣叫。
「好,好,小嵐兒,不要生氣嘛,你看,一生氣就皺眉,小心變成小老頭哦。」敷衍似的點了點頭,胡涂一臉開心地看著少年氣呼呼的臉,依舊故我。
放下碗筷,嚴謹看著胡涂一臉戲謔地逗著那個少年,心中不由冷哼一聲,胸中漸漸涌起淡淡的不快,他從小遵循師訓,謹言慎行,對于這種輕浮言行最為不屑。
從昨天初見他就有這個感覺,如今仔細再看,感覺就更加強烈,她無論是見到什麼人,總喜歡夸一夸,逗一逗,似乎不說些輕浮話兒就不甘心,果真是個天生行為浮夸、油嘴滑舌的女人。
這樣的人……這樣一個隨便輕浮的女子,怎麼會是那個受到天下人尊敬的胡先生?
听著她輕浮的笑聲,嚴謹心中一沉,胸中悶悶的十分不舒服。
「胡先生……」猛然開口打斷胡涂與少年的笑鬧,嚴謹調整了下目光,將心中莫名的不快壓下。
「啊?二公子有什麼事兒?」听到嚴謹禮貌卻微帶些冷意的聲音,胡涂轉過頭,笑眯眯地看著臉色又開始變得不善的嚴謹,這一大早的,誰又惹著他了?
「請問胡先生,需要嚴某做何事?」冷眼看著對他一臉無辜粲笑的人,嚴謹淡淡地開口。既然已經來了,那事情總要做的,他來此只是為了協助「胡先生」,她到底是什麼樣子的人,其實又如何呢?他何苦自尋煩惱?
「啊?」需要他做什麼?這沒頭沒腦的從何說起?
「先生不是修書言明需要雲清會協助嗎?」瞪視著她,嚴謹忍不住怒氣又升,他大過年的千里迢迢跑來,可不是來玩的。
「哦,你說的是那個啊。不急,不急,這才初六嘛。」在他的怒視中恍然大悟,胡涂擺了擺手笑道。
「不急?」不急要他們立刻派人來干什麼?
「現在天寒地凍,不宜工事,二公子一直在趕路,著實辛苦,先好好歇息幾天,四周逛逛吧。」無視嚴謹嚴肅的臉色,胡涂不在意地笑了起來。
「不宜工事也應開始有所準備……」就算不宜工事,那也應該開始著手準備建房的材料啊……
「啊,嚴二公子?失禮,失禮,閣下就是雲清會的嚴二公子嗎?在下楚嵐軒,是這個村的村長,見過二公子。」听到他們的對話,一邊的漂亮少年猛然想起了自己過來的目的,突然低叫了一聲,打斷了嚴謹的話。看到他一臉冷意地看過來,少年連忙對著他行了一禮,他一早回來就听說雲清會的人到了,這才急忙跑來,沒想到一進門就被先生鬧得完全忘了來意。
「正是,村長多禮了。」回了一禮,嚴謹臉色稍緩,雖然對于這個稚女敕的少年居然是村長有些疑惑,但依舊不動聲色地回道。
「好啦,飯也吃好了,小嵐兒,七兒,你們剛剛回來,去睡覺,二公子,請隨意。」打斷兩人的寒暄,胡涂突然伸手拎過七兒收拾好了的食盒笑道。
胡涂突然的話使得在場人全都一愣,七兒熟知胡涂的脾氣,微微笑了笑,並沒有說什麼,乖順地點了點頭將食盒交給胡涂。
「先生,我還有事兒要和您說……」楚嵐軒卻是滿臉的錯愕,一肚子的話都沒有說呢,這個時候哪里睡得著。
「都成熊貓啦,好丑,好丑,乖,快去睡覺。」笑著拉起楚嵐軒,打斷他的話,胡涂拎著食盒走出房間,不理被他的舉動搞得一頭霧水,呆愣的嚴謹主僕。
「嚴二公子請自便吧,七兒先告退了。」看著胡涂拉著楚嵐軒走出房間,七兒淡淡看了一眼呆愣在原地的兩人輕輕催促道。她可不是先生,自然不能接受自己睡房外站著兩個大男人。
「啊……七兒,七兒?七姑娘?你是天醫七姑娘?」一直站在一邊的童兒看著七兒在胡涂離開房間後瞬間變得清冷的面容,腦中靈光一閃,指著七兒驚叫了起來。
天醫七姑娘,這是江湖人對她的稱呼,天醫的真正姓名沒有人知道,只知道大家都叫她七姑娘。七姑娘行蹤成謎,又听說這個姑娘的醫術超高,行走江湖期間,不知救治了多少疑難雜癥,甚至有人說七姑娘可以讓人起死回生,與天奪命,故江湖人稱「天醫七姑娘」。
但是,七姑娘出現得突然,消失得也突然,僅僅在江湖上行走了一年的時間便銷聲匿跡,再沒有人見到過她,有人說七姑娘已經嫁人引退,甚至有人說七姑娘其實早就已經死了。童兒小時候曾經在嚴府見到過一次被請來救治會中兄弟的七姑娘,那個年輕的少女有著動人的容姿,滿臉清冷孤傲,在童兒心中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只是時隔多年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再加上七兒自打見了面便一直低眉順目,與心中那個冷然清高的女子完全不同。
不過那一聲「七兒」,與她在胡涂離開後,瞬間變得清冷的神情讓他猛然福至心靈,終于想起了為什麼這個女子看來這般眼熟,真的是七姑娘,天啊,他看到了七姑娘!
「七姑娘?」嚴謹愣了一下,也有些不敢相信地看著面前的女子,童兒所說的七姑娘就是那個七姑娘?這個女子看來也不過雙十年華,怎麼也不可能是幾年前就揚名江湖奠醫七姑娘吧?而且就算是真的七姑娘,堂堂天醫七姑娘好好的又怎麼會跑來給人做了丫頭?
「小女子只是七兒,請兩位自便,七兒要去睡了。」對于童兒的指認,七兒表情淡淡的既不承認也不否認,眼神平和地看著面前的兩人,輕輕一福轉身進了里面的房間。
看著當著他們的面關上的房門,嚴謹猛然回過神兒來,七兒已經言明了要去休息,他們兩個男子又怎好再呆在這里。
定下了心神,嚴謹帶著童兒出了房間,門外已經是一片忙碌和樂的景象了,雖然一無所有,十分貧瘠,但是早起的村民卻已經在有序地工作著,絲毫看不出昨晚胡鬧的痕跡。
這個村子,果然有些古怪。
對于一個不久前才受過天災的村子,他們憚度樂觀得過火,上百戶村民擠在同個大通鋪里,家不成家,妻離子散,環境惡劣,他們的身上卻絲毫看不出重建新家的。而且雖然每個人都似乎在努力忙著什麼,但明顯他們並不是在重建家園。
一開始他以為是因為她的存在讓村民不擔心重建家園的事情,但是,現在看來,雖然她的存在確實是讓村民安心樂觀的因素之一,但卻還有些地方不太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