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王三殿下與鎮北將軍成親,這可是件不得了的大事。皇親貴冑、文武百官,誰不絞盡腦汁備一份厚禮候著婚禮當日能給兩人留些印象?可是偏偏婚禮前半月,寧王府不見張羅,將軍府也日日清閑像是沒這回事,他們疑心著又不敢妄動,只等著婚禮這一天再來應變。
可今天這唱的是哪出呢……
寧王不肯接親,將軍一身喜服招搖過市直接去了聞香閣——皇家的婚事辦成這樣,簡直不成體統、貽笑大方!
心里是暗暗這麼想,還是派小廝去左右詢問︰寧王可還留在聞香閣?將軍可見到王爺了沒有?這婚事晚上還辦不辦?要不要帶上賀禮前去祝賀?
列為百官在家里急得坐立不安,小廝們進進出出,說不到幾句話就又被打發出去繼續打听消息。直到酉時過半,本以為這婚事是作罷了,剛想把心落了地陪夫人用晚膳,寧王府的人卻突然傳來了消息——將軍與寧王已準備行禮,等著諸位大人前去觀禮呢!
急急忙忙趕了去,卻駐足在聞香閣門口不敢再往前一步。小小的聞香閣門口停了各色各式的轎子,同朝的官員面面相覷,都是猶豫再三不知所措。
真要在青樓里拜堂?
這、這簡直——
太常寺卿搖頭嘆息,「唉……真是荒唐!」
顧清翎在廳內張望著外面的動靜,不禁笑道︰「他們都圍在外面做什麼?」
純鈞往外瞥了一眼,笑,「將軍忘了,聖上曾定律法,凡在朝官員進出煙花之地者,杖責五十。」
「是,我真把這條律例給忘了。」說著,她轉身對身後隨行的官員笑了笑,「那諸位不是為了我一時任性要受五十杖責了?」
有幾位文官瞬間臉色就白了,低頭支支吾吾終是不敢多說一句話。
清翎招了招手,叫來了聞香閣的媽媽,「喏,看到沒?外面這都是皇上面前當寵的官員,難得的貴客。讓你的姑娘們出去把他們哄進來,哄不進來,那可就是你的姑娘沒本事了。」
純鈞幾乎是對她刮目相看了,「王妃太亂來了。」
「哈……」清翎支著下巴,饒有興趣的看著從二樓上款款而下的姑娘們,「這里有美酒、有佳肴、有暖床、有女人,更可以拿我和王爺做擋箭牌,你當他們真不想進來?」
純鈞听了,往自家主子那掃了一眼,「這話……」
「十年軍營里廝混,早忘了自己是個女人,我還有什麼大家閨秀的樣子可端?」清翎也往寧王那看了看,見他低著頭捧著茶,也不知是不是听見了她的話,好像是扯了唇淡淡笑了笑。
清翎這一眼,便不自覺停下了目光。
憑心論,寧王真是個將淡漠刻在了骨子里的人。他一襲黑衣的坐在那,仿佛隔了一層屏障,他自飲他的茶,再怎樣的喧囂都是與他無關的。
可他真是清翎見過的男人里最好看的。極銳的眉,眉下的那雙眼隱著復雜的情緒卻不流露分毫,像是倒映在寒潭里的夜色,隔著天水的距離,恍若虛幻。薄唇微微抿著,但一點弧度,就似乎把天下都睥睨了三分。偏偏他的張狂都是收斂著,時刻都散發著一種令人覺得山雨欲來的壓迫感。
清翎往純鈞那湊了湊,低聲說,「我說,你家爺生得真好看。」
純鈞「啪」的展了手里的扇子,掩了唇笑意更盛,「我家爺,再好看也是你的男人。」
承影卻一副不滿的表情,冷冷哼了兩聲,極不待見寧王的樣子,「將軍,寧王剛才還下手要殺你,轉眼你就夸他。」
「一碼事歸一碼事。這麼些年了,能讓我心存三分畏懼的男人,他還是第一個。」顧清翎話里是真有稱許,一雙眼往寧王那瞥了又瞥,字字清晰,「此等風華,當世無雙。」
正說著,寧王擱了茶,站起身。
就這麼個微不足道的舉動,圍在廳外低語議論的官員們突然噤了聲,一個個屈身低頭生怕寧王的目光落到了自己身上。顧清翎都有些覺得好笑,寧王到底做了多少傷天害理的事才讓人人都把他閻王看?
「都來了?」
他一眼掃過聞香閣內的眾人,視線與清翎相交。看這女人眼里盡是笑,那般肆意的看著他,當真是不怕他?
「那便行禮。」
顧清翎一直在看他,隔著晃動的珠簾,她在丫鬟的攙扶下躬身與他對拜。這之後,他們便是夫妻,誓言與子偕老、恩愛不離。可她到這一刻連寧王卻無歡到底是個怎樣的人都沒琢磨清楚,這樣輕易嫁了,可惜嗎?
抬頭時正對上了寧王的眼,沉靜淡漠,疏離謙和,可是——沒有敵意。
待禮成,寧王便即刻吩咐純鈞,「回府。」
「回去?」清翎一聲低呼便引來他側目,「怎麼,你還想在這呆著?」
她不懂他這莫名的心意,「有何不可?」
「聞香閣有四大美人︰紅鸞、綠綺、朱砂、碧雲。」純鈞說起美人來,摺扇微搖,姿態風流「不知王妃今晚是想宿在誰的床上?」
清翎這才明白,新婚之夜,她總不能在青樓女子侍客的床上跟寧王洞房。
「那就依王爺的意思。」
「爺……」
清翎回頭,匆匆快步而來的是一襲緋紅長裙的女子。若世上真有女子一笑可傾城,說得大概就是她這樣的吧。嬌而不媚,明艷照人。
「爺,外面正下著雨。紅鸞僅以絹傘為禮,賀爺與王妃大婚之喜……」
她說著,將手中絹傘撐起。那紅色的傘面上繡著鸞鳳翔空,琴瑟和鳴。清翎不免暗嘆,這樣栩栩如生,真是蕙質蘭心。只是聖上賜婚她與寧王也不過兩個月,這把傘繡得精致,少說也該繡了半年有余。
紅鸞眼里的情,她可看得明白。
只流露出了然于心的笑容,清翎便一人先行走出了聞香閣。外面真是在下雨,剛出了門就迎面的一陣夜風,承影在她前面打著燈籠,可她這嫁衣繁復,又怕濕了繡鞋,短短一段路她走得小心翼翼。
剛想一聲長嘆,她就突然被人抱起,嚇得她險些一聲驚呼——借著光,她抬眼就望見了寧王的側臉。
「卻無歡你……」
他沒低頭望她,只是淡淡說了一句,「誰準你直呼本王的名諱了?」
她也就不說了,一雙眼還是肆無忌憚的看著他。
似乎是終于被她看得不自在了,寧王一聲哼笑,「看什麼?」
顧清翎沒半點收斂,「寧王……不,爺生得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