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王新婚不過三日便夜夜留宿聞香閣,為的仍是那個紅鸞。寧王妃心中憤恨卻無計可施,三番四次遣了府里人請寧王回府,可寧王非但不回,還為紅鸞與五殿下爭鋒相對。人都說紅鸞有幸,得兩位殿下盛寵。
權貴們的私事本就是百姓茶余飯後的談資,寧王府的熱鬧一出接著一出,流言蜚語簡直是傳遍了街頭巷尾。連青樓里的歌妓舞姬都難免取笑顧清翎,寧王豈是成了親就會收性的人?
越是如此,越有好事者添油加醋在顧清翎面前替她不平︰「王妃才剛入門就讓一個青樓女子騎到了頭上,長此以往,今後王府的後苑里指不定鶯鶯燕燕不成體統——王妃沒听說?聞香閣里小丫頭們都說爺那晚跟紅鸞說了,要納她進門來呢!」
她听了,默默倚在美人榻上闔了眼。
那到底是他的事,尚輪不到她來做主。想是這樣想,可是她從來不是听著別人吩咐而後照搬的人。她是將軍,她說什麼便是什麼,她一聲令下,就是送死將士們也得去——她不習慣這樣窩居在這錦衣玉食的寧王府里數著日子等她的丈夫歸家。
這一睡,下午就這樣沉沉過去了。一睜眼,天色都已經暗了。
有侍女站在門外稟告︰「五殿下在正廳等候……」
她依稀有印象,這還是三年後第一次見卻無痕,仍是那副囂張跋扈的紈褲子弟模樣。這也難怪,三年前顧清翎印象中他不過是個被壓在了卻無歡光芒之下的一個皇子,如今他的已經勢力延伸到京畿、各府、州、縣,要說權,皇子中誰也不及他。
只是這權來的太虛,不過是一干無只枝可依的朝臣們無可奈何攀附了他。前兩年聖上大肆改革,提拔了不少清貧苦學的有志之士,這些人讀了一輩子書,不過是想一朝為官錦衣還鄉,卻無痕這兩年拉幫結派,招攬的也不過是這些目光狹隘的讀書人。
「將軍。」
听五殿下以將軍稱呼她,顧清翎也就了然他這是在刻意拉遠自己與卻無歡的關系,她在他面對坐下,言笑疏遠,「王爺不曾回府,五殿下有何貴干?」
卻無痕看她態度冷漠,就收斂了笑意,「我這次來不找三哥,只找將軍。」
「哦?」顧清翎瞥了他一眼,一聲冷笑,「我倒不知道我何時與五殿下如此熟稔?說起來,我能坐在這里還要多虧殿下在聖上面前揭發我女子的身份,否則……如何攀得起寧王這樣的親事?」
當然,言外之意,這仇她還記得清清楚楚。
卻無痕干笑了幾聲,無意與她在這個問題上糾纏,直接點明來意,「三哥此刻還在聞香閣,將軍當真就如此大量絲毫不介懷?」
「紅鸞因著殿下撞了頭,王爺在聞香閣照顧,理所應當。」清翎說著就站起身來,「若是殿下沒有其他事,我也就不招呼了。」
「將軍——」
卻無痕沒料想顧清翎如此不待見他,原本計劃好的說辭完全沒有機會開口,只能拿舊事激她,「將軍可曾想過,紅鸞再怎樣天姿國色也不過一個普普通通青樓歌姬,為何會讓素來不理人事三哥如此青睞?」
「殿下這話問得奇了。」顧清翎淡然一笑,「若紅鸞只是普普通通青樓歌姬,殿下又何必對她如此上心,特意跑來這王府里與我周旋這麼久?」
待她說完,五殿下就真的板了臉,被她噎的有話不能說,神色不悅。她見好就收,不想做的過分了讓他下不來台。何況顧清翎沒來由想起了前兩天她踏足的那個別苑,說不好奇,那是假的。
「不過我倒也想知道,依殿下看,紅鸞到底是什麼地方不普通?非但不普通,還誘得王爺如此迷戀于她?」
五殿下的眼楮一下亮了,喜笑顏開地道︰「紅鸞的眉眼,依稀有七分像一個人。」
她猜了大概,不苟笑容,「誰?」
他看她眼中泛起波瀾,引著她一步步往自己布下的網里走,「還用問?自然是三哥曾深愛的人。」
「將軍想知道詳細些,不如與我去聞香閣走一趟。看三哥對紅鸞,是真情還是假戲?」
顧清翎上一次來聞香閣是白天,看到得不過是個死氣沉沉的青樓,而她這一刻才感慨起來,當真是一派紙醉金迷,歌舞升平——
剛入門便是一股暖香撲鼻,混著脂粉美酒的氣息,縈繞在鼻息間久久也散不去,惑的人心里就這麼醉了。盈盈淺笑的姑娘們一個個迎上來,手里拿著團扇遮了面,推著哄著卻無痕往里落座。
有美人端了酒來,半倚半靠地往卻無痕這湊,口里卻說著相反的話,「你們啊……纏著五殿下也沒用,殿下這一顆心都系在紅鸞身上,哪看得上我們?」
卻無痕拿了酒壺來為顧清翎斟酒,眼神張望著四處,「紅鸞呢?」
「還用問嘛?她一向是在寧王那,殿下又想去跟王爺搶人不成?」
「搶!可不是我搶。」他指了指對面那扇門對顧清翎說︰「三哥就在那,將軍不去見一見?」
她認識那,成親那天她就是眼看著他從那扇門里走出來,還沒看清他的人就險些讓他掐死在這聞香閣里。她忽而在想,如果此刻去扣他的門,後果是不是仍如當初自找死路?
余光瞥見卻無痕笑得奸邪,她端了酒杯一飲而盡,憤然拂袖向著對面走去。
門內傳來悠然婉轉的琴聲,合著紅鸞的低吟淺唱,詞是听不清的,想必不是什麼閨閣愁怨。清翎叩門的手就這麼停下來,再往前一步,她就會親手毀了什麼——不論是什麼,都一定是毀在她手上,誰讓這一步是她先踏出去的。
然而她懸空的手也只猶疑了半刻便下了決心推開了那扇門,逐漸闊達的縫隙中,紗幕低垂,琴聲泠泠。他舉杯醉意窗前的側影倒映在她眼中,那麼近,看得見他隱著怒意和詫異的眼神。
「我來請爺回府。」
未等他開口問罪她就先行了禮,款款走進屋里,笑得優雅得體,「爺,都這些天了,您也該盡興了吧?」
卻無歡只看了她一眼,「什麼時候該回去,我心里有數,不必你來請我。」
她仍是笑,視線落在了局促不安的紅鸞身上,「紅鸞,爺可是為你連王府都不願意回了,你不勸勸他?」
「這……」紅鸞慌忙低了頭,一言不發。
「紅鸞?」顧清翎緩著步子走過去,直挺挺站在了紅鸞面前,低聲勸著還帶笑,「你說什麼爺就听什麼,去跟爺說,請爺回府。」
「我……」紅鸞支支吾吾了兩聲,還是沒將話說出來。
「啪——」的一聲,卻無歡驚得回頭來看,紅鸞的臉頰上已經五個指印紅得清晰,顧清翎一臉傲氣,平靜的仿佛什麼都未曾發生,淡然與他對視。
卻無歡走到她跟前,仿佛是譏諷的揚了眉,靜待她還會有什麼動作。
顧清翎覺得他那雙眼看得自己喘不過氣,迫得她打過紅鸞的手隱隱發紅微燙,可她還是那般無所畏懼的淡然,輕聲細語卻擲地有聲,「紅鸞?」
這一次,紅鸞連應一聲也沒有,一雙如月如蓮的雙眸里含著淚,看起來楚楚可憐。
顧清翎想也不想伸手就要打——卻無歡抬手,扣住了她的小臂。
卻無歡的聲音竟有三分隨性,完全不是慍怒的口吻,「這麼喜歡打人?」
顧清翎掙了他的手,「爺忘了,我可是連殺人都不眨眼的。」
「也是。」卻無歡瞥過她一眼,伸手將紅鸞攬在懷里,「既然你這麼想我回府,那我便回。明日一早我就來迎娶紅鸞回府,將她娶過門,我也就不必再出府了。」
「爺想得這麼美,可要問問我答不答應?」
「你?」卻無歡忽而笑了,笑容里竟有輕蔑,「本王想怎麼做,還需要過問你?」
「卻無歡,我勸你一句不要亂來。否則我做出什麼事,你可不定會後悔。」顧清翎說完這一句轉身就走,眼中含笑,目光落在始終看熱鬧的五殿下那,頗有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