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城也曾繁華一時,因為是懷臨與天離交界,往來貿易的商人、小販絡繹不絕。懷臨地處北域,每年入冬時上好的皮草、毛料被商人不遠千里由錦城販往天離各大城市,或是拿天離上好的錦緞用來交換——不打仗的時候,這里的百姓過得倒也富足安樂。
只不過,那都是從前了。
兔子逼急了都會咬人的,何況天離欺負了懷臨十來年。
顧清翎和卻無歡到錦城的時候已經臨近晚上,冷得骨頭都縮著發硬。顧清翎望了一眼卻無歡,他沒受過這樣的罪又還病著,幸好趕在入夜前到達了,不然這冰雹天還要趕路,真的能把他折騰死。
她在城門前翻身下馬,一把掀了頭上的斗篷,守衛的士兵見了她在原地愣了好一會也沒反應過來。她一把推了那人,「傻了啊?趕緊給我開門!」
城門這像是突然炸開了鍋,「將軍!將軍回來了——」
「將軍回來了!快開門!」
原本森嚴戒備著的靜謐被打破,厚重的城門吱吱呀呀地推開,兩排將士已經候在了城門後列隊。她扶著卻無歡的胳膊往城里走,守衛的士兵忙點起了燈籠在風雪里照她的路,她把燈籠從他手里拿過來說道,「我先去一趟李掌櫃那,你去營里把安大夫請來。」
守衛的士兵偷偷瞥了一眼卻無歡,沒多問,應了聲就快步往反方向跑去。
卻無歡苦笑了一下,「這次真麻煩你了……」
顧清翎也笑了笑,把燈籠往他腳下湊,「我才不會繼續帶著你這個麻煩,現在把你扔去客棧休息幾天,等你病一好就送你回離都。」
卻無歡沒再說話了,捂嘴嘴悶聲咳嗽,臉色比這夜里的雪還白。
錦城的百姓習慣了戰事,晚上都是閉門不出的,家家戶戶早早就熄了燈,街道上靜得只有兩個人踩在雪地的聲響。不一會,卻無歡看見遠遠的有光影,模糊在一片黑暗里。走近幾步才看清,像是客棧,半掩著的門,因著風吹 鐺鐺地撞著發出聲響。
顧清翎扶著他,推了門進去,里面燒著火,一股暖流迎面而來。
「眉姐?眉姐——」
客棧里沒什麼人,只有三兩個沒成家的漢子湊在一起喝酒閑話。夜里清靜無事,小二也在櫃台後打著瞌睡。听顧清翎一聲喊,他這才驚得張望了一下,喜得連忙招呼起來,「顧將軍?顧將軍回來了?快、快坐,外面風大雪冷的,往火爐子這坐了暖暖手,我這就去找掌櫃過來。將軍餓了沒?我去吩咐廚房給做點飯菜——」
顧清翎俯身下來替卻無歡解開了斗篷,倒了一杯熱茶捂在他手里,「不著急,先給我們找間房,再隨便送點飯菜來就好。」
店小二這才注意到卻無歡,視線交錯時竟有股說不出什麼的壓迫感,硬是讓他無法抬頭來與他正視。略略打量了一番,心里琢磨大概是什麼了不得的人物,也沒敢問,領著他們就上了二樓的廂房。
顧清翎先是往暖爐里添了熱炭,又把被褥仔細收拾了一番。正安置著,就有人笑盈盈地進了房,「清翎竟然回來了?听說你在離都里成了親,還以為你就此相夫教子的過安穩日子,這戰亂地方還回來做什麼?」
一句話里不知道轉了幾個彎,語調听的人骨頭都酥了七分。眉眼間蕩漾著春情笑意,一顰一笑都帶著萬種風情引人遐想。
「我是什麼樣的人,眉姐還不清楚?安穩日子怎麼呆的住。」顧清翎站起身來招呼,她自從軍以來都是男裝示人,誰知道李眉第一眼就認出了她女子身份,還一直為她保密。這些年兩個人私下里姐妹稱呼,在錦城里,任誰都把顧清翎當成威風赫赫的將軍,只有李眉拿她當妹妹照顧。
李眉施施然走到桌前,上下打量了一番卻無歡後,低首斂笑地竟行了禮,「見過寧王。」
店小二本都打算走了,听到掌櫃這一聲稱呼驚得又回過頭來仔細在後面望了望卻無歡
卻無歡微微有些驚異,沒料到一個邊城的女人一眼就能識出他的身份。
「這等風範氣度,當世也只有寧王一人了。」
李眉把碎發別在耳後,言語里頗為感概。隨口吩咐店小二去給兩人準備飯菜後,拉了顧清翎的手,「你啊……別的女人都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你倒好,把人王爺都給帶來戰場上了。」
顧清翎瞥了卻無歡一眼,「我可沒想帶他來。」
卻無歡只笑不語,往暖爐里又添了幾塊炭。
李眉看他臉色實在蒼白,對著顧清翎小聲詢問,「寧王……似乎身體不適?」
顧清翎點了頭,「安大夫一會就來,我想先把他暫時安置在你這。」
「這你放心,你的男人,我還能不小心照顧了?」李眉又瞅了瞅卻無歡,一臉笑意地向顧清翎打探,「如何?寧王可趁你的意?」
「眉姐……」顧清翎拽了拽李眉的衣角,三兩句敷衍了過去,一回頭就見卻無歡唇角似笑非笑的,不知又在打什麼主意。
「都是成了親的女人了還跟我這害羞什麼?」然而知道顧清翎很少在這方面開玩笑,沒等她回答就又換了話題,「你剛到錦城,今晚不如在我這留一夜?」
顧清翎在她預料中的拒絕,「我得回營去,還有不少事等我處理。也不知懷臨打的是什麼主意,一戰再戰,讓人心煩。」
李眉仿佛是無所謂地哼笑,「錦城里打了多少年的仗了,日子該過還不是得過?別那麼憂心忡忡的,真打不過就收拾包袱回離都——你現在可是皇帝的兒媳,打不贏就回去做王妃,誰敢治你的罪?」
「又胡說什麼……」顧清翎重新系上了斗篷,對卻無歡叮囑了一句,「你在這好好呆著,有什麼事就讓眉姐捎話給我,我大概會有一段時間沒空管你,自己小心。」
李眉望了望她推門離去的背影,搖頭,「這就走了?」
卻無歡自顧自拿熱茶杯暖手,「素來這樣,由她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