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虢國的皇帝,即使內心是再多輕辱于酈國,表面上的禮數一定還是有的。果不其然,獨孤儀龍帶領一眾太監宮女慢慢地從龍翔宮出發,準備來到正門朱雀宮德勝門前迎接。
在深思熟慮之後,獨孤儀龍認為在這樣的場面怠慢酈國公主,並無半點益處。
一則,在此送親的酈國官員見了,內心肯定不爽,回國後報于那東方重嘉,只會讓東方重嘉更增異心。
現在酈國氣數尚未盡,萬一真的惹惱了東方重嘉,聯合西部的犬戎部落日照王,對于虢國乃是大大的不利。
二則,給這酈國公主面子上足夠的禮數,日後也好更有效地控制酈國公主,若酈國果有不臣之心,那麼這酈國的公主豈不是很好的人質?
所以在一番思考過後,他決定還是給這酈國公主高規格的迎親禮節。
畢竟是北朝,雖然是最妙的五月天氣,可是氣候還較江南酈國要微涼些。東方茱萸身上穿的是產自酈國絲綢之都昆城進貢的長裙,潤滑輕薄,她心中自是感到微微的寒冷。
馬上就要見到虢國皇帝了,對于一個素未謀面,但卻是她夫君的男人,她對此不覺得荒謬,也未見得緊張,只是單薄的身軀在這微涼的風中感到陣陣兒發冷。
她想起了自己的使命,她對此使命只能無比忠誠。
于是她努力在唇邊擠出一絲微笑。是呀,不知日後是喜是悲,倒不能先自悲傷,亂了心境。
她要以最美的姿態面對虢國皇帝,而不管自願與否。
她便靜等著獨孤儀龍的出現。她,東方茱萸,並非縴縴弱質女子。何況,此時的她不僅代表著酈國皇室,更代表的是酈國國家的尊嚴。
想到此,她將背挺了又挺。在她的沉思中,獨孤儀龍終于出現。
他緩緩地從宮道走來,不怒自威。
他身後簇擁的那些宮女和侍從,看起來是無比的恭謹和溫順。
越是走近,東方茱萸心里卻越發慌張,因為這個身著暗紅龍袍的男子,竟然……竟然是那天虢國迎親使節的隨從。他看起來比那日在大殿更加的高昂,更加的具備王者之氣。
想到那個似有似無面帶嘲諷的藏藍眸子,她的內心還是微微記得。此刻,記憶變的更是那般的清晰。
那放肆的**果的目光……
終于走進了,獨孤儀龍命宮女和侍從退下,他藏藍色的眸子早就看見了前方等待的東方茱萸,並不發言,也不對周邊的酈國官員慰問,他看出了東方茱萸困惑的神情,眼神微微示意,仿佛是說︰不錯,我便是那日大殿之上的隨從,可是,那又怎樣?
是呀,那又怎樣?最重要的是,此刻他就是虢國的皇帝。
于是東方茱萸頷首,將身姿調整到最美的一面,紅唇微啟,清朗地說道︰「酈國公主見過虢國皇上。」
走進了,她才發現獨孤儀龍的身量是如此之高,甚至比夷青還要高出。想起了夷青,她的心不免又黯然了一下。
夷青,我來到了你的國家,可是山高水遠,難有相見之日了。對于我生命中出現過的唯一的光彩,我自會記住你。
獨孤儀龍不語,面前的東方茱萸自是比那日大殿之上,更加的令人醉心動容,何況她本就傾國傾城之姿。他看出她的出神,于是他將眼光斜瞥著她,好像在說︰女人,你已經是在異國他鄉了,你的命運已經在我的手中,縱然你有再多的傷感情思,可是身體已經被拘役了,無用的。
東方茱萸看出了他眼眸里的悠長意味,她不願再看到這個眸子里的嘲諷之色,于是她立刻調整了自己的心思,仰起了那張絕代風華的小臉,瀲灩的眼波輕掃了獨孤儀龍一下,意外的是,此刻他的神情端莊嚴肅,還有一些她說不出的所有所思的迷茫。
他終于片刻之後點點頭。他是個成熟的男子,早就過了為一絕世美女陶醉傾心的年紀。美人和江山孰輕孰重,自是後者。
東方茱萸心中也在暗下決心,無論前方是深淵或是懸崖,或是荊棘密布、齷蹉困頓,你,東方茱萸,你唯有朝前走。
若有可能,你還一定要讓眼前的這個男人……寵愛于你。
于是,東方茱萸緊咬下唇,緩緩朝獨孤儀龍困難地伸出了一只顫顫的玉手,流瀲的眼波示意獨孤儀龍握住她的手。
獨孤儀龍敏銳地看到了,但是他挺直身子,竟沒有握住。
東方茱萸的一雙手便執在僵硬的空氣中。她的面色很是尷尬,畢竟,身前身後那麼多雙眼楮呢。
獨孤儀龍睥睨著她,神情頗是玩味,藏藍的眸子精光閃爍,終于頷首,大手握住了東方茱萸的玉手。東方茱萸立刻感覺到自己被他握住的手在止不住地發抖。
東方茱萸還是努力朝獨孤儀龍擠出了一絲笑容,那笑容仿佛是在說︰不管怎樣,還是要謝謝你。
其實獨孤儀龍的手心很是溫暖,漸漸地,東方茱萸的手就不那麼抖了。獨孤儀龍帶著東方茱萸來到一處金碧輝煌的大殿,她已經看到,大殿之外侍立著眾多宮女,簇擁著為首站立的兩名女子。兩名女子身後,立著一個還沒發育全的少女,這少女天真爛漫,東方茱萸只一瞥,便心生好感。
東方茱萸留了心思,暗中打量那兩名女子,一個杏眼,微微三角,容顏極是嫵媚,穿著大紅金色描花的裙子,神情有些放肆。另一個低眉順眼,神情很是恭順,模樣只算是中上。
待獨孤儀龍攜著東方茱萸上殿之後,他自己則在殿中主位坐下。而將東方茱萸置于殿堂的中心之中。
殿前候著的兩位女子也跟著他往前走。
隨行的一名太監手握黃絹詔書,在向獨孤儀龍跪拜之後,在旁側打開黃卷,扯著尖利的嗓門讀道︰「酈國公主听旨。」
東方茱萸听著老太監之語,眼中朝獨孤儀龍看去,他示意她跪下听旨。東方茱萸只得跪下。
老太監繼續扯著嗓門說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酈國和親之公主,具妍容,有才藝,遠離故國,而為表誠心,跋山涉水,侍奉聖駕,其心可嘉,特此封為湘貴妃。位列二妃之上。欽此。」
讀完了詔書的老太監,對著面前听了詔書,呆呆地跪著的東方茱萸,躬身上前賀喜道︰「恭喜公主,賀喜湘貴妃。」
東方茱萸便在心中感嘆著,命運無常,不過數月之間,自己已從一普通女子升為公主,繼而又成了異國的貴妃,禍耶,福耶?
容不得她多想,她已接過聖旨,朝著寶座上的獨孤儀龍施禮道︰「東方茱萸謝過皇上了。」
獨孤儀龍微微朝她頷首,茱萸……她原來叫這個名字。他听了,不置可否,繼淡淡說道︰「湘貴妃就坐在朕的左側吧。嗯,入鄉隨俗,朕希望今後,湘貴妃要忘了自己是從前酈國公主的身份,而事事以虢國妃子的身份為重。湘貴妃可記得罷。」
東方茱萸聞听此言,立刻說道︰「茱萸……臣妾謹記。」
獨孤儀龍的神情變得有一絲的愉悅。對她又道;「你畢竟是初來乍到,朕的宮中和酈國宮中自有不同,這宮中可讓她們帶你先去熟悉熟悉。」說罷喚過二妃。
賢妃儉妃都上前恭賀,獨孤儀龍一一受過。
儉妃首先說道︰「臣妾真是替皇上開心。這酈國的公主據說是酈國國內的第一美人。公主只就這麼往殿上輕輕一站,可就把臣妾給比下去了。」
儉妃沒想到這個新來的公主,倒立刻給封了個貴妃,況且這酈國公主……的確美的讓人心跳漏拍……但是頃刻之間,她的心里便是深深的嫉妒,雖然酈國是弱國,但是她畢竟身份高貴,現在位階又在她之上。
儉妃是個喜怒哀樂皆流露臉色之外的人。此時的賢妃年已二十有六,可儉妃進宮晚,十五歲那年進宮,今年也才二十,于是儉妃又笑道;「臣妾替皇上高興。臣妾希望公主能早早兒的替皇上誕下子嗣呢,這女人的年紀呀,真真最是禁不起老的,臣妾老家那邊,好多女子都是十三歲成親,當年生子,到了二十五六女兒嫁了人,都已然做了外祖母了。賢妃姐姐可真是要加把勁兒呀。」
儉妃此言一出,把昨兒才趕著回宮的紅豆听了,「撲哧」忍不住,不禁笑了起來。
賢妃的臉上此時紅一陣白一陣的,但她在宮中多年,知道獨孤儀龍只是將這當笑話听,而且目前的儉妃父兄都是獨孤儀龍身邊的紅人,想了想,于是沒有接口。
獨孤儀龍沉聲說道︰「今日是為了迎接遠道而來的酈國公主,爾等若要敘話,還是去後宮長談為好,今晚,朕要在這宮中設宴,為公主接風。」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一旁一直靜靜佇立,仿若置身事外的東方茱萸。
東方茱萸覺察到了,腦海中旋轉幾秒後,努力朝獨孤儀龍擠出一絲不卑不亢的淺笑,從此身在異國,如人飲水,只能冷暖自知了。
獨孤儀龍為酈國公主東方茱萸舉行的接風儀式總算是結束了。
東方茱萸在席間被迫喝了許多酒。她的頭昏昏沉沉的,終于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獨孤儀龍安排的住處……鳳吟宮內。其實這鳳吟宮,不過是將之前的一處荒廢的大殿稍加修建,臨時換了個名而已。
東方茱萸看著這陌生的寢宮,宮內的裝飾大紅,一對喜燭在琉璃銅鏡前燃燒著。輕紗帷幔下罩著的是一張產自西域的象牙床。東方茱萸忽然想起,今晚是她和獨孤儀龍的洞房之夜呀。
她早就不再緊張了,一旁伺候的宮女過來,為她更衣。東方茱萸馬上發現,這名宮女已不是從酈國隨行的,這是怎麼回事?
小宮女躬身答道︰「入畫原在玉瀾堂當值,儉妃娘娘說人多了,難免偷懶兒,就遣著我到貴妃娘娘處當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