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事,你大概也能猜到一些。藍名雖事務繁忙,但是對于夢蜻卻照顧有加。而楓兒,或許是因為看出了你爹的心思,便與夢蜻保持距離,從不逾越。可,情之一字。從來都是沒有緣由,不分對錯的。你爹的照顧包容,沒有得到夢蜻的心,反而是楓兒的若即若離,越發引得夢蜻欲罷不能。」
「後來呢?」藍宇凌問的有些艱難。他娘,愛的是二叔。那麼,爹呢?這一刻,他已分不清誰對誰錯。
「以我們和青雲山莊的關系,兩家聯姻,是板上釘釘的事兒。問題在于,夢蜻嫁的人,是誰。你爹是藍葉山莊未來的莊主,若兩家聯姻,你爹當然是第一人選。可,當時的夢蜻已經不可自拔的愛上了楓兒,並發誓非君不嫁。一時間,局面陷入兩難之地。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你爹的心思更加深沉,對于楓兒,也多了一股敵意。」
「再加上我對楓兒的寵愛,你爹誤認為我會把莊主之位傳給楓兒,將夢蜻嫁給楓兒。那段時間,他一直很沉默。直到後來,楓兒外出時,帶回來一個女子。」藍天河嘆了口氣,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就是雲陌的母親?」藍宇凌問道。
「是的。她叫雲若素。她很美,也很柔弱。楓兒不可自拔的愛上她,甚至當眾說要娶她。當時,我是有些高興的。若是如此,所有的事都可以回到正軌。可是,你娘卻不死心。她費盡心思,終于將雲若素是天絕教聖女的身份挖了出來。」
「這……」藍宇凌有些愣怔,他無法相信,溫柔賢惠的母親,曾經如此瘋狂。
「雲若素成為武林公敵,楓兒卻不肯放棄她。甚至為了她與我決裂,帶著雲若素亡命天涯。」藍天河眼中滿是傷痛,當年,是他親手逼的自己最愛的兒子,走投無路。
「那,娘為什麼還是嫁給了爹?」藍宇凌問道。
「藍葉山莊出了這樣的丑事,而這一切又是因夢蜻而起。楓兒與魔女亡命天涯,心高氣傲的夢蜻如何能夠接受?當時迫于壓力,她無可奈何,這才嫁給了名兒。」藍天河說著,眼中閃過一抹不確定,當年的做法,真的對嗎?
如今的藍名,心狠手辣,這與當年的事有著不可分割的關系。
「後來,江湖傳言,雲若素是為了消失百年的血玉龍鳳佩才接近楓兒。又有傳言,血玉龍鳳佩與百年前的寶藏有關,如今在楓兒手中。這才使得江湖各勢力不惜一切代價,追殺他們。」
「是、爹?」藍宇凌瞪大雙眼,身體微微顫抖,卻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
藍天河沉默,卻也默認了這一說法。
「那為什麼不解釋?」藍宇凌澀聲問道。
「解釋?有用嗎?各大勢力誰不對百年前的寶藏虎視眈眈,即便明知是假,也要親眼所見。一切,都來不及了。我派你爹等人四處搜尋,本想著趕在其他人前面,將二人藏起來,避過此劫。可是,我低估了名兒對楓兒的怨恨。他竟然……」藍天河仰起頭,落下一行濁淚。
骨肉相殘,血染荒山。一個是他最寵愛的兒子,一個是他最器重的兒子。他又有多痛?
「那雲陌呢?雲陌是二叔的兒子,為什麼不救他?」藍宇凌張了張口,只覺滿嘴苦澀。
「雲陌?若不是那天大鬧一場,我甚至不知道,楓兒還留下一個兒子。」藍天河搖了搖頭,不知是喜是憂。
「好了,所有的事,你都知道了。去看看你爹吧,無論他做了什麼,你都沒有資格去指責他。」藍天河無力的揮了揮手,整個人蒼老了很多。
「是。」藍宇凌張了張口,終究沒有違逆。
外面的天空澄淨而明亮,可這一瞬間,他的心里,卻是沉甸甸的,壓抑的痛著。
「凌兒,你去哪兒了?」青夢蜻拉著藍宇凌,上下打量,直到確定他完好無損,這才放下了心。
「出去走走而已。」藍宇凌有些排斥的避開。
「怎麼了?」青夢蜻一愣,有些驚訝的開口。
「沒事,我累了,想回去休息。」藍宇凌不等青夢蜻反應,轉身朝門外走去。
「站住。」藍名一拍桌子,呵斥道︰「你這是什麼態度?離家出走?你倒是長本事了。」
藍宇凌停下腳步,卻倔強的沒有轉身,袖中的雙手緊握成拳。
「凌兒,不用理他,既然累了,就回去休息吧,娘讓下人去幫你準備飯菜。」青夢蜻收斂了笑容,淡淡的看了眼滿身怒氣的藍名,轉身慈愛的看著藍宇凌。
「今天他如果不能說出個所以然來,我看他敢回去。」藍名豁然起身,指著藍宇凌,怒道︰「大敵當前,你不在家中幫忙,卻離家出走。害的那麼多人都在找你。藍宇凌,你到底想干什麼?」
「大敵?哪兒來的大敵?」藍宇凌豁然轉身,緊盯著藍名,道︰「你所謂的大敵,是雲陌嗎?可你別忘了,他是我的堂弟,是你的親佷子。」
「混賬。」藍名勃然大怒,咬牙切齒道︰「藍楓早已被逐出家門,雲陌不過是個孽種,他若敢踏入藍葉山莊一步,我必斬了他!」
「凌兒,你今天是怎麼了?你給我記住,雲陌是我們的敵人。這輩子,永遠都是。」青夢蜻臉色有些難看,聲色俱厲的開口道。
「他是你們的敵人,卻不是我的。」藍宇凌搖著頭,滿臉失望。
「你是我的兒子,難道你要看著他殺了我們嗎?」藍名怒道。
「當年你們殺了他的爹娘,如今,難道還要我去殺了他嗎?」藍宇凌有些失控的嘶吼,道︰「你知道我為什麼會離家出走嗎?啊?是因為你們,因為我听到我最敬愛的父母所做的骯髒事,因為你們顛覆了我的認知。」
「你……」藍名與青夢蜻愣住了,一時間竟忘了開口。
「那天,我本來想去看看爹的傷勢,結果呢?我听到你們在爭吵,需要我提醒你們嗎?你們設計陷害雲若素,讓她暴露身份,承受所有人的指責與刁難。你們逼的二叔走投無路,決然離去。你們,甚至想對尚在襁褓中的嬰兒下手。哈哈哈哈……」藍宇凌聲嘶力竭的喊著,悲涼的笑聲溢出︰「你們知道,那一刻,我是什麼感受嗎?」
「我一直以為,我爹,是江湖大俠,義薄雲天。我娘,是名門之後,秀外慧中。可結果呢?哈哈哈……結果,你們卻是為了自己的目的,不擇手段,連至親至愛的人,都能無情的舍棄、殘忍的殺害。」房中一片寂靜,只有藍宇凌悲涼哀傷的笑聲一遍又一遍的回蕩。
「你懂什麼?我告訴你。我是你父親,即便所有人都指責我、蔑視我,但是,你不行。因為你沒有資格。你是我的兒子,不論你承不承認,無論你有多麼不恥。你身上始終流著我的血液。這一點,到死你都得給我記著。」藍名雙手緊握成拳,臉色鐵青。
「是我們把你保護的太好了,你根本不知道這個世界是多麼的險惡。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永遠不明白,即便我們不揭穿雲若素的身份,他們即便如願以償的在一起,到最後,結果絕對比這個更痛苦。」青夢蜻臉色忽青忽白,咬牙道。
「若不是娘嫉妒,事情怎會一發不可收拾?」終是沒有忍住,藍宇凌月兌口而出。
「啪!」
藍宇凌的臉歪向一邊,嘴角溢出一道血絲。
「凌兒!」青夢蜻一聲驚呼,想要沖過去,卻被藍名一把拉住。
「你長大了,翅膀硬了,想飛了是不是?」藍名一手拉著青夢蜻,一手指著藍宇凌,怒喝道︰「你想為雲陌打抱不平,你想為他報仇是不是?好啊,拿著你的劍,殺了我們啊!」
「我……」藍宇凌緊咬牙關,一言不發。
「他到底給你吃了什麼,竟讓你目無尊長,如此死心塌地的為他說話?你別忘了,我這一身傷,是拜他所賜。你爺爺身體日漸虛弱,也是拜他所賜。」藍名怒道。
「對不起……」藍宇凌頹然一嘆,不理會兩人的反應,失魂落魄的朝門外走去。
「凌兒!」青夢蜻喊道。
「娘,對不起,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吧。」一生嘆息仿若千鈞,生生壓得青夢蜻停下腳步。
「雲陌,我不會放過你的。」看著藍宇凌寂寥、頹廢的背影,青夢蜻咬牙切齒。
藍名滿臉陰翳,眼中閃過一道道寒芒。
而藍宇凌,卻失魂落魄的坐在池邊。
波光粼粼的湖水中,倒影出一張頹廢、狼狽的臉。不過數月,他卻像是在大海中浮沉,那樣的壓抑,讓他透不過起來。
水面上,忽然浮現出一道紅色的身影,那漠然的神色,似不將一切放在眼中。那麼耀眼,那麼奪目,卻也令人心痛。
一邊是父母親人,一邊是父母所虧欠的堂弟。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更何況是家破人亡這樣的深仇大恨。他該怎麼做,才能化解?
湖面上紅色的身影被另一人所取代,藍宇凌雙目一滯。緊盯著湖面上的面具男子。
記憶紛涌而來,奪寶大會之上,他寸步難行,這個男子,卻能奪寶而歸。那天,他陪著雲陌去了那座不知名的山,卻被阻山下。
到後來,他才知道,那座山,是他父母死去的地方。是他的父母,在那里殺了雲陌的父母。所以,他才不想讓他同行的吧?因為,他是他殺父仇人的兒子。
可是,那個叫獨孤夜的人,又為什麼可以上去。當他看到兩人並肩而行,走下山的時候,他真的受傷了。
可是,他能說什麼?他有什麼資格,讓雲陌對他公平一些?明明是他硬跟著雲陌的,他憑什麼做出要求?
他走了,並沒有和雲陌告別,雲陌會不會想起他?雲陌會不會生氣?會不會……
呵……或許,雲陌早已不記得他了吧。就算記得,他也只是他殺父仇人的兒子。不是嗎?